阿东拿着点餐本回到大厅,刚把本子递给某个路过的服务员时,一只手就从旁边将本子拿了过去。 “沈哥。”两人看向来人,均恭敬地喊了一声。 沈垣看了一眼点餐本:“把咖啡换成热牛奶。” 服务员得到命令,点头离开了,留下阿东犹豫地看着沈垣:“沈哥,他们是来查那天的事吗?需不需要……” “刑侦队的两位队长,你想怎么打发?”沈垣语气冰冷地反问。 店里的暖气开的足,沈垣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挺括的长外套不见了,只穿着斯斯文文的素色毛衣,俨然一副三好青年的模样——如果忽略掉他身上的那股浑然天成的匪气的话。 沈垣在他们对面坐下,卷了两圈袖子,露出了部分黑灰色的纹身:“不好意思,久等了。” 孙覆洲从他的花手臂上移开目光:“沈老板真是大忙人。” “都是为了讨生活。”沈垣摊了摊手,“两位是来查案子的?” 刘承凛冲他投向意外的目光:“沈老板知道什么?” “只是听说了一些,网上的帖子你们还没删干净。”沈垣说,“就是不知道你们要问我什么?” “这个人二十三号晚上来过你店里,见过吗?”孙覆洲拿出黄小山的照片。 “见过,南华那块的小混混,都叫他黄毛。”。 “你跟他什么关系?” “没关系——不过严谨一点来说,他是店里的客人。” 沈垣的态度很好,好得过分。 孙覆洲拧着眉反问:“就这么简单?” “覆洲——”刘承凛沉着脸色唤了他一声。 沈垣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孙队,我是嫌疑人吗?” 孙覆洲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由得眼角乱跳:“不是……” 窗口的风从缝隙里灌了进来,扬起的窗帘勾住了桌子上的鲜花,纤细的花瓶晃了两晃,骨碌碌地往桌边滚去。 玻璃碎裂的声音将安静打破。 “啊——对不起…”一个服务生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 “…他二十三号的确来过,与我们的服务生有些……小矛盾。”沈垣慢条斯理地说,“至于他们离开以后去了哪,我不知道,当晚我一直和……陈氏的陈禹在一起,而且我们十二点就一起离开了,是否可以互相证明呢?” 孙覆洲低着头喝了口温热的牛奶,捧着杯子的两只手不由得握紧,格外的沉默。
第8章 卷壹•大雪(七) 阿东挑的位置很好,窗户正对着案发现场,也算给了孙覆洲一个转移注意力的理由。 稀疏的枝丫从旁生长出来,郁郁葱葱,若非上面的雪都还没化尽,他都要以为是春暖花开了。 孙覆洲低下眼帘,窗外正下方就是会所的后门,连接了一个类似开放式的院子,四周摆弄着花花草草,中间留出了路,尽头就是发现第二箱尸块的绿皮垃圾箱。 这条小路并不算长。 刘承凛几不可察地出了口细细的长气,他不太明白孙覆洲为什么会出错。 在他看来,沈垣只是个普通商人,他的过去无从追究,但眼下和他的接触中,他什么都肯摊给你看,很坦荡。 刘承凛接下了询问的工作:“当天你一直在会所吗?” 沈垣的坐姿不算端正,看着随意,却把自己将外界分隔的很好,像套了个金钟罩:“我晚上十一点左右才到会所,在这之前我陪陈禹在广元世纪提车。” 刘承凛对时间很敏感,连忙记了两笔:“正常来说,你作为会所的老板,应该不会注意到黄小山这样的客人……” “你说错了。”沈垣不假思索地打断他,“就因为是他,我才会注意到。” 刘承凛抬头:“怎么说?” 沈垣说:“会所上二楼的消费有门槛,也就是常说的会员制,这笔钱说多不多,但是你要黄毛一口气拿出来,他肯定舍不得。” 刘承凛抓住了重点:“你怀疑他?” 沈垣不可置否地点头:“当然。” 沉寂了良久的孙覆洲,又突兀地开了腔:“那你做了什么?” 沈垣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双眼:“孙队,你别这么看我,我只是小小的惩戒了一下……而已。” 孙覆洲的瞳色浅淡,比琥珀还要清透,而沈垣的却相反,是黑沉沉的一片,什么落进去都是波澜不惊。 “来者是客,我一开始也只是注意到了他。”沈垣正色道,“他们自己喝多了,调戏店里的服务员,动静太大,保安和我去协调。” 这话说的,还是人家自己送上门。 孙覆洲打断他:“你说你们是会员制的,那黄毛又是怎么进来的?” “本来我不太想说这事儿,容易给店里留下不好的印象,我说了,也希望你们别乱传。”沈垣顿了顿,似乎颇有些为难,“其实……我们有个员工通道,就在后门,一开始的目的也是为了方便员工们进出,没设检查,黄毛大概也是那儿进的,当晚人多眼杂,考虑到这件事对店里生意的影响,所以私了了。” 私了好啊,不占用警方资源……孙覆洲想。 刘承凛:“怎么个私了法?” 沈垣认真地回想了一下:“钱他肯定赔不起,只能打个欠条,再教育教育,就放人了。” 这话要是让黄毛听到了,保不准自己动手把自己拼起来反驳他。 刘承凛:“就这么简单?” 沈垣耸了耸肩:“不然呢,这种人本身就是个无赖,既然没钱赔偿,我也只能动动手惩戒了,但你们别误会啊,会所门口的监控应该还拍到他好好地出去了。” 他一脸真诚地看向两人,目光笔直地接轨,丝毫颤动都没有。 孙覆洲轻飘飘地抛出了一个不太合时宜的问题:“沈老板觉得黄毛为什么会被杀?” 沈垣有招拆招:“我应该知道吗?” 从开始到现在,他的回答一直都详细且条理清晰,几乎挑不出来任何毛病。 但怀疑这种东西,一旦产生,就相当于给被怀疑人定了罪。 孙覆洲率先结束了这段场谈话。 “我倒不是这意思,只是觉得毕竟沈老板以前也是一类人,彼此之间应该比较熟悉,您不知道就算了,感谢您的配合,今天打扰了。”孙覆洲将喝光的杯子轻放在桌面上。 孙覆洲走出去两步,又回过头:“还有,谢谢你的牛奶。” 玻璃杯上的牛奶渍已经有些干涸了,变成了奶白色的奶渍。 沈垣看着对面空下来的沙发,下陷的痕迹还没恢复原样,他松下袖子,缓缓地朝后靠下。 孙覆洲和刘承凛路过二楼大厅时,经理阿东还热情地送别他们,并呈上了一份包裹,称是监控,包含了当晚店里以及大门口的。 瞅瞅这全套服务,他都忘了要监控这事。 若放以前,孙覆洲可能还会有闲心感慨一番,但现在,他一言不发,面色沉沉。 刘承凛走在他身侧,终于问出了早就想问的一句话:“你什么时候这么沉不住气了?” 孙覆洲抿了抿唇:“对不起。” 作为一个刑警,毫无证据就把人当嫌犯审,这种新入行的菜鸟都不屑犯的错,他一个刑侦队副队长却堂而皇之地犯了,何其新颖。 刘承凛扯了扯嘴角,没料到能从死鸭子嘴里听到这两个字:“你怀疑他?” 孙覆洲说:“倒不是怀疑——他的说辞没什么漏洞,只是当晚那个包房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承凛说:“刚刚怎么不说去看看?” 孙覆洲没好意思说是自己忘了,而是给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是人家地盘,监控都随意给你看,不就是保准我们查不到东西?去了也没用。” 刘承凛摩挲着下巴说:“嗯,不是没道理,但我更倾向于不是他,没有动机,也没理由把尸块丢在自己店外面。” 孙覆洲被噎住了,这种事他当然明白,也就是这样,他才拧巴。 刘承凛又晃了晃手里的u盘:“监控我发给李儒分析,看能不能找出点线索。” 孙覆洲嗯了一声,又重归安静。 “你之前认识沈垣吗?”刘承凛忽然问。 听了这句话,孙覆洲插在口袋里的手不由得紧了又紧,但在刘承凛的眼里,他看起来平静得毫无波澜。 “你就别管我的事了,有那功夫多回去陪你老婆孩子。”孙覆洲扬扬手开始打发他,“不出意外的话,吴局又找过你了吧?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不把这个案子办好,让他点着小火苗,下次在办公室外面壁的,可就是你了。” “多谢提醒,你也一样。” 走到一半,孙覆洲忽然停下:“对了,我上午请了假,你自己回去吧。” 刘承凛并不意外:“去看伯父?” 孙覆洲点了点头,平白生出了一股沧桑。 刘承凛没再多说,很快就驱车离开了。 孙覆洲一个人坐上驾驶座,终于松懈了浑身的力气,昨晚熬夜等黄毛的财产记录,今天有一大早来“蹲点”,已经身心俱疲。 想起案子和沈垣,孙覆洲不由得一阵头晕脑胀,连忙点了根烟,就着寒风抽了起来。 他已经戒烟两三年了,最近却又毫无预兆地抽了起来。 烟草刚入肺里,脑袋就清醒了起来,忽又觉得嘴里索然无味,就用后视镜上的积雪灭掉了剩下大半截烟。 他搓了搓冻僵的手,拧了一圈车钥匙—— 车子发出了两声低吼,随后就歇下身躯没了反应。 孙覆洲又一次试图启动车子,发现它的确没法继续工作了,不由得气急败坏地拍了一把方向盘,没成想喇叭被他失手拍响,还惊着了一位路人。 “孙队车坏了?”一个横空出现的声音让孙覆洲吓了一跳。 孙覆洲不知道沈垣什么时候从会所里出来的,可能也被刚刚喇叭声吸引了注意。 如果换作别人,可能孙覆洲会谢天谢地,并厚颜地搭个顺风车之类的,但是好死不死,现在的孙覆洲最不想见的就是沈垣。 “没有,我散散车里的味道,就回家去的。”孙覆洲把车窗开得大大的,挥了挥手装作在散烟味,心里却想着怎么把他打发走。 然而天不遂人愿,沈垣在一旁抱臂而立,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孙覆洲只好当着他的面装模作样地开始发动车子,几次之后“纳闷”地说:“唉,这车怎么回事……怎么打不着火?” “可能是温度太低了,发动机冻住了。”沈垣好心提醒,“不介意的话,坐我车吧,反正我也要回家,不是一个方向吗?” 孙覆洲嘴里含着介意俩字,始终没能说出口,最后还是揣着怀里余温尚存的暖手饼,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贵就是有贵的道理,孙覆洲坐上车的第一感觉就是宽敞和暖和,连坐在车里的视线都比自己的车高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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