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以前他没那么爱说话,但当你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后,就会忍不住想要制造点声音让自己踏实一点。 霍光一走进食堂就看见了坐在墙边一桌的四个人,之间没什么交流,但看得出相处得很融洽。 他打好饭菜后走了过去:“小刘,你们也这么早来吃饭啊。” 刘承凛抬起头,嗯了一声:“霍队今天好像挺空闲的。” 霍光在他们旁边的桌子坐下:“上次端了赵颂那一窝,市里那些小鱼小虾全都跟落网了,难得清闲了一阵,恐怕连明年的指标都一并完成了。” 刘承凛点点头:“那霍队长可以好好陪陪妻女了。” “是啊。”霍光笑了笑,“话说小刘结婚了我是知道的,小孙呢,有没有玩得好的女孩?” 孙覆洲没听见,所以没反应。 邱云最先开口:“霍队,您又忘了,孙副听不见。” “哎呀……瞧我这记性。”霍光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我听说小孙暂时停职了?” 刘承凛点头,嗯了一声。 霍光问:“他这……什么时候能好啊。” 刘承凛说:“爆炸时离得太近了,伤得很严重,医生也说不准,反正能不能复职就看他能不能恢复了。” 正被旁边的人讨论的孙覆洲,此时拿筷子扒拉着菜,面前堆着小小的骨头山,一盘排骨几乎都被他消灭了——除了他大度分给沈垣了两个以外——看得出,他是真饿了。 一直等到他吃完饭抬头,才发现霍光在他们旁边。 他很意外地问:“咦,霍队也来吃饭?” 霍光冲他点点头:“是啊。” 孙覆洲洒脱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可惜了,没法陪您聊天。” 霍光冲他摆手:“没事没事。” 孙覆洲摸着肚子,望着面前的空盘,好像在惋惜地自言自语道:“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以这个身份吃到康师傅的饭菜了……” 一句话把气氛烘托得有些悲壮。 刘承凛等人都沉默不语,霍光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作为缉毒警,跟刑警会面临危险的几率几乎是有增无减的,大多时间需要他们直接面对穷凶极恶的毒贩和瘾君子,这些都是不要命的恶徒,所以他看过的生死并不在少数。 他也送走过一位又一位因为与犯罪分子斗争而牺牲的同行。 最后,他似是感叹地呢喃了一句:“……这是我们的必经之路啊。” 刘承凛赞同地对他笑了笑,他倒是很敬佩这位常年战斗在一线的前辈,并认为其精神的确高尚。 “你们在说什么?”孙覆洲察觉到气氛急转直下,变得格外沉重,有些不明所以,“……算了,别解释了,累得慌。” 成功堵住了一众人的解释欲。 他们走出食堂的时候,局里其他的工作人员才饥肠辘辘地陆陆续续走出办公大楼。 借着人来人往,孙覆洲忽然问道:“对了,李儒留下的U盘里有东西吗?” 没人说话,但他已经知道了结果。 什么都没有。 有时候就是这样,尽管用生命做代价交换,都可能颗粒无收。 简直就是一场不平等的博弈。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积郁已久的浊气。
第72章 卷肆•花繁(十四) 那辆价格不菲的小跑撞上树干的那一瞬间,前座的秦雯是什么心情,人们已经不得而知,但唯一的幸存者李菲却记得自己的心情。 她其实是奔着死去的。 可惜她从座位上滚到了座椅底下,断了几条骨头,但命留下了。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昏睡了两天,觉得又干又渴,嗓子冒烟的疼。 护士进来查房的时候看到她睁着的双眼,有些惊喜:“你醒了?” 李菲张了张嘴,吐了一个音节嗓子就疼得不行:“我……” 护士没听她要说什么,转身奔出去找医生了。 很快,医生过来替她检查了身体,紧随其后的还有两个陌生人。 其实对于她来说这两人既陌生又熟悉——樰城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队长刘承凛。 她听说过。 医生做完检查以后转过身跟两个警察报备:“没什么问题,之后好好静养就行了。” 邱云起身把医生送出去:“辛苦了。” 孙覆洲停职以后,也就由她暂时顶上刘承凛的副手,说是副手,其实也就这一回,作为张佳丽一案的调查人员,过来搭把手而已。 刘承凛在李菲的床边坐下:“你好,我姓刘,负责调查经典时代KTV爆炸一案。” 李菲躺在床上,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然后看着邱云一点点把床头摇起来,视线慢慢升高,她不禁皱了皱眉——身上太疼了,像换个舒服的坐姿都做不到,四肢完全使不上劲,一动就疼。 “你们好……”李菲哑着嗓子开口,这时,一杯水递到了她面前,“……谢谢。” 她抿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声音总算没那么嘶哑难听了:“……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刘承凛在公文包里放了录音设备,于是他将包放在床头柜上,然后看向李菲:“我听说你是一个人生活的?你家人呢?” 李菲咬着嘴上的死皮:“都死光了。” 气氛使然,病房里沉默了几秒。 刘承凛很快就问出第二个问题“……前天发生爆炸前你为什么会出现在KTV里?” “我在那里面上班。”李菲很热衷咬嘴皮这个行为,“你们应该查出来了吧,这家KTV是我的。” 刘承凛说:“KTV创办于十六年前,你当时应该才……八岁。” “我又没说是我创办的。”李菲把嘴唇咬得鲜血淋漓才罢休,“我之前在这里面打工——陪酒的,后来赚了点钱,就升职成管事儿的了。” 邱云不相信地反问:“这么容易就升职?” 李菲努了努嘴:“你们应该知道啊,这行里头有门道的,你要是陪上几个大客户,赚到得钱多,买个KTV算什么?” 刘承凛问:“那秦雯呢?” “她?”李菲转动着唯一能够运用自如的脖子,状似无所事事一般环顾了一圈病房,像是在打量这个房间,“她跟我一样啊……陪酒的婊子呗。” 她将目光放在墙角的监控探头上,红色的一点正对着他们。 刘承凛见她有意无意地看着摄像头,也不禁用余光扫过去:“那她为什么绑架你?” “还能没什么……”李菲作出一副不屑一顾地态度,“怪我抢了她东西呗。” 她费劲地伸手端过一次性纸杯“咕咚咕咚”又灌了两大口。 刘承凛注意到她的用词——东西——不是人,不是物,像是只在指代一个存在。 如果他没有过度解读的话。 李菲抱怨似地说:“你说都是做陪酒的,今天你陪他,明天换我陪,有什么好争的呢?” ……像是在对上一句话所做的解释。 刘承凛说:“她可不像陪酒的。” 李菲伸手摸着自己干枯毛燥的头发:“……那你觉得她像什么?” 刘承凛说:“杀人犯。” 李菲干干地笑了两声:“您真会开玩笑。” 刘承凛说:“你不信?她可都绑架你了。” 李菲点头:“我信,我信。” 她又看了一眼摄像头,没再说话。 刘承凛将她的表情仍然无动于衷,但种种小动作却又在暗示她的情绪起伏跌宕。 他在心里揣测了一二,忽然问:“你记得一个叫张佳丽的学生吗,她也在经典时代KTV打工。” 这个名字总算唤醒了她:“张佳丽?我当然记得,一个老爱喷香水的学生妹。” “她死了你知道吗?” 李菲抬头看向他,嘴唇嗫嚅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知道。” 刘承凛的坐姿一向很端正,总有一副老干部的架势,双手要么搭在膝盖上,要么环在胸前,所以和他交谈是,时常会感受到扑面而来的严肃。 他问:“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李菲点头:“看过新闻。” 刘承凛又问:“你觉得是谁杀的?” 李菲定定地看着他,不发一言,手里攥着的床单已经皱得不像样子。蓦地,她松开手,可那皱巴巴地床单也无法回到原样。 她笑了笑:“你们找到了凶手吗?” 刘承凛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个手机:“我们在秦雯的手机里发现了你给她发的短信。” 李菲歪了歪头:“我删了的。” 一旁的邱云提醒她:“手动删除可以进行恢复。” 刘承凛接着说:“是你把张佳丽的落脚地告诉秦雯的,为什么这么做?” 李菲倒苦水似地解释:“那个小姑娘得罪了客人,把人砸晕了,事后要逃跑,我作为管事儿的,怎么能真让她跑了,万一出去乱说,你们不就把生意给封了吗?” 刘承凛若有所思:“所以你其实是在引我们查秦雯?” 李菲嗯了一声:“是啊,但我没想到她胆子那么大,居然直接搞绑架,要不是我提前把她车子做了手脚,我可能就真的死了呢。” 她说话的语气很认真,并且避重就轻问什么答什么,一句多的都不说——除了关于秦雯。 “KTV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刘承凛说这话时一直盯着摄像头,好像他就是在说给那后面的人听的。 李菲一脸听不懂地表情:“哪有什么背后的人,这家店是我从秦雯手上搞来的,要不是她被你们盯着,怕店里的事情败露才急着转手,我才没这么快拿下,说起来还真是多亏你们了!” 她扬起瘦小的脸,仿佛很得意——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把警察耍的团团转,确实可以得意。 这一举动,惹得邱云瞪了她一眼。 “其实那些小姑娘,不管是张佳丽还是王琴琴,或者你们口中的‘鲜花卡的受害者们’,她们都不无辜,第一次第二次,她们不乐意,到后面不都是紧着有钱的不松手?” 李菲直直地迎上她的目光:“人为了自己的目的,其实很多东西都可以出卖——你知道吗,其实张佳丽一开始只是想买一瓶名牌香水,就为了和她暗恋对象同款。” 后来香水越买越多,她的窟窿越来越大,大到她用命都堵不上。 刘承凛打断了她的说教:“最后一个问题。” “嗯?” “张佳丽是谁杀的?” 李菲眨了眨眼,双目睁得浑圆:“不是秦雯吗?” 说完,她忽然拉住刘承凛的手,抛了个媚眼:“警察同志,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吧!” 一旁的邱云看傻了眼,连忙上手去拽:“你干什么!” 被猛地拉住了伤口,李菲疼得龇牙咧嘴,但手还是没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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