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随便吃点,我怕说完之后你会消化不良。” “没事,边吃边说。” 白典洗过手走到餐桌旁坐下,动手揭盖。 “星流精神领域里堆积如山的尸体,原型确实是一家生命工坊的分解池。这家工坊在八年前被第三自然当局给一锅端了,你猜举报它的人是谁?” “谁?” “是你和阿梨沙。” 卫长庚尽量平淡地阐述事实:“八年前元祖梦魇事件后,你和阿梨沙为了向制片人复仇,将他辅脑中的情报提交给了有关部门。其中就有关于这座地下生命工坊的信息。” “这家地下工坊也是制片人的产业?” 白典顿时食欲全无:“星流是那个工坊制造出来的量产人?所以他一开始就和我有关系?” “别急,事情不复杂,但要从头说起。” 卫长庚首先澄清了一个概念:这座生命工坊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地下作坊。和所有正规生命加工厂一样,它所生产的量产人,意识全部来自于第三自然的官方蜂巢数据库。 起初,第三自然对于梦海世界的哨向资源认识不足,没有相应的筛选机制,导致提供给生命工坊用于量产的人类意识中,混杂了不少潜在的哨向能力者。在生产过程中,生命工坊负责人很快发现了这个问题——将潜在能力者作为普通量产人投入市场,只能赚回100元,但如果把他们作为哨向能力者买进黑市,产生的利润可能提高一千甚至一万倍。 一位古地球时期的哲学家有过这样的断言: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绞死的危险。 与此同时,工坊负责人还掌握着一个量产人生产过程中的bug:当打印程序生产出残次品时,如果意识已经注入□□,则在销毁残次品之前,必须将意识从残次品体内抽出并退回给蜂巢数据库。在这个退货的过程中,系统只会对意识附带的识别码进行校验,而不会仔细检查意识本身。 将这两件事结合起来,一项灭绝人性的商业计划就此诞生。 生命工坊通过黑市购买了许多被圈禁繁育的“黑户自然人”,将他们残忍杀死并且导出意识,借助非法手段打上意识识别码,然后代替有价值的量产人意识被“退货”回到蜂巢数据库。至于他们的遗体,则会堆放在生命工坊的分解池中,撒上专用菌种并分解到难以辨识具体人数之后,再送往原料加工厂进行回收。 根据估算,利用这个方法,这座工坊至少将200名以上的潜在哨向能力者卖进了黑市,换句话说,他们也至少屠杀了200个无辜的自然人。 “这真是……” 白典放下筷子,再不去看那些美味佳肴,“所以星流也是被调包的量产人之一?” “档案里没有提到任何名叫星流的人。却记录了一个细节——你猜他们是怎么将量产人的意识转移去黑市卖掉的?” “……用便携式蜂巢?” 白典在东极岛上见过水母人使用类似的装置,只有保温杯大小。 “短途转运确实可以用这个。但跨大区走私就比较麻烦了,检查站和海关针对蜂巢的探测器灵敏度极高,说一抓一个准也不为过。” “不用蜂巢那用什么?该不会直接把意识打印成人,让他们自己走去黑市吧?!” “这个工坊以前确实按你说的方式运人,可后来他们发现了一个非常特殊的量产人。这人就像个空空的容器,可以灌入多个意识。多个意识之间非但不会排斥,甚至还会在主体意识的领导下统一行动。工坊给这人伪造了合法身份,让他携带着复数的意识往来于工坊和黑市之间,从没出过问题。” “……听你的意思,难道这人就是星流?” 诧异过后,白典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些违和的细节。 “这么说起来,当初星流还在向导班的时候,脾气偶尔会变得很怪。尤其是在精神力学基础课上,他总是畏畏缩缩,甚至有些扭捏……还有,他不让精神动物学的叶老师查看精神领域,也拒绝进入浅催眠状态,难不成都是因为……” “因为他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的躯壳里藏着不止一个意识。这些意识赋予他多重人格和能力,也让他变得古怪善变。” “对,多重人格……他对我抱怨过自己脑内存在着不止一个‘内在声音’。我当时还怀疑是不是他的精神方面有些问题!” 卫长庚又问:“你就不好奇星流为什么铁了心要进培优班?” 白典努力回忆:“他说培优班能解决他的一些实际问题。他说虽然内在的声音很喧嚣,可他却总觉得缺少与这个世界的纽带联系。这让他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宇宙中,无依无靠的。” “所以,培优班帮他解决这些实际问题了吗?” “应该算解决了吧?进入培优班后星流很快就认识了鹿泽和方海。他的性格也开朗稳定了许多——只不过好像是暂时的。” “方海、鹿泽……你不觉得太巧了嘛?星流的亲友偏偏是这两个在进培优班之前‘查无此人’的家伙。” “你的意思是……!” 白典顿时理解了卫长庚的言下之意:“鹿泽和方海都曾经是潜藏在星流身体里的多重意识?!”
第232章 凶手 鹿泽和方海都曾是潜藏在星流身体里的意识——初步消化这个事实, 白典只用了几分钟。 而后他又花了几分钟,大致推断出星流从改投培优班直到现在,这半年时间里可能的经历—— 星流想要获得家人。于是离开向导班的那个暑假, 在培优班的帮助下,他成功地将鹿泽和方海从体内释放出来。曾经共生的意识成为了并肩的好友,星流的确因此而获得了一段难得愉悦的时光, 只可惜相对于第三自然普遍漫长的人生而言,还是太过于短暂。 培优班不是培育花朵的温室,高强度的学习和训练成为继续留在这里的基本条件。然而在失去了方海和鹿泽的能力之后,星流的综合实力大幅下降。为了继续留在伙伴身边,他必须付出比在哨向学院更多更多的努力。 而更令星流感到不安的是,他发现自己无法完全控制现在的方海和鹿泽。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他们就成为了两个独立的个体,可以自由行动、思考, 也可以自由选择结交的朋友,甚至未来的道路。 这不是星流想象中的完美“家人关系”。 他的不安就像一株毒草在心中野蛮生长。当鹿泽的目光停留在白典身上时,悄悄长高一点;当哨向合作课上打不过白典时,再悄悄长高一点;当玫瑰战争中,方海为了与猎云一决高下而选择将他抛下时,这株毒草开出了第一朵狰狞的血色花朵。 “我必须变强才能掌握想要的一切!” 刚刚过去的那个寒假,星流向培优班提出申请, 重新将新的哨向意识封进自己体内,再次变得强大并成为了一个活跃的领导者。作为代价, 培优班也完成了针对星流的人体试验,掌握了他作为意识容器的关键, 并成功挪用到了培优班的其他哨兵身上。 “所以资格选拔赛上,那些哨兵才会突然拥有了多种能力, 一下子变得那么强。可他们的□□还无法完全适应意识扩容,才会在长期作战时出现负面反应。” 说到这里白典停顿了一下,开始涉及到真正可怕的部分。 “这段时间猎云和方海走得那么近,甚至还传出了要合作组队的消息,星流的心情恐怕是相当恶劣。而那个袭击了猎云的家伙,又同时拥有张叏和德鲁伊的能力……或许是我想多了,可实在有点担心……” “不,我也和你想得差不多。” 卫长庚叹息道:“上周的选拔赛,星流的表现远远不及其他几个哨兵来得出色。但他依旧使了些手段拿到了交流赛的入场券。这必然导致培优班的其他同学对他不满,他的精神压力也会更大。你说过比赛后有一阵子没见过星流,也许他就是趁着这段时间又往身体内注入了更强有力、也更加混乱的意识。” “你提醒我了!” 白典倒吸一口凉气:“就在猎云出事那天,星流突然找我,说交流会临近想要讨教技术。要不是我没答应,不然那晚出事的就应该是我……” “别这么想。” 卫长庚及时纠正他的想法:“虽然这么说对猎云可能有些冷酷,但在下着瓢泼大雨的凌晨跑出去和培优班的人见面,这种事一般人也做不出来。是猎云的自信自大,还有他对能力的过度渴望害了他。” “唉……这事是不是应该告诉蓝时雨,好让联盟道德委员会尽快介入调查?” “我觉得倒不用急。” 卫长庚眨了眨眼睛:“你再仔细想想,星流是怎么进的水晶塔?” “他说是在医院当护工的时候感受到了孤独,想要通过变强来改变命运,然后才决定来考水晶塔。” “姑且就当他的护工经历是真实的,但一个被当局记录在案的黑市走私工具人,又怎么会跑去医院当护工?” “……有道理,你雇佣的侦探不是说我和阿梨沙把那家生命工坊给举报了吗?难不成星流逃过抓捕,成了漏网之鱼?” “不,星流也被抓了。” 卫长庚道出重点:“他去医院当护工,以及在那之前在林场当看守,都是被当局抓住之后发生的事。” 白典疑惑:“你的意思是星流被抓之后又被释放,还拥有了精心伪造的假身份?为什么?难道是为了把星流送到水晶塔来?” 卫长庚纠正道:“不是光星流,而是星流、方海和鹿泽。” —————— 这天深夜,水晶塔北校区,后山的培优班新基地在细雨中沉沉入定。 由于格里斯校长的要求,培优班执行封闭式教学已有数日。所有学生未经允许不得擅自离开基地,这让内部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变得缓慢。 在这一潭死水般的平静中,有人却紧张得快要无法喘息。 晚上11点30分,熄灯后的寝室内,方海瞪大了眼睛从噩梦中挣脱出来。 这是他最近三天做的第七场噩梦。他梦见了鹿泽,又梦见了猎云,甚至还梦见了自己从登高塔上坠落下来摔得粉身碎骨。但比噩梦更可怕的是当他睁开眼睛清醒之后,发现自己依旧被困在山体内部的巨大空洞中,无处可逃。 而制造出如此巨大恐慌的源头,仅仅与他一墙之隔。 猎云事件发生后没过多久,星流就被勒令禁闭在了他自己的房间里。校方显然知道他做了什么,却似乎并没打算采取更进一步的措施。方海知道总有一天星流的禁闭会结束,而那头疯狂的怪物会再次获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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