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校长眼神沧桑,“我也不懂你们怎么又查起薛晨文来了,难道,难道他也是被人害的?” 陈争在龚校长脸上看到希望,这位即将退休的老师是真的为爱徒感到可惜。可即便龚校长刚才极力描述薛晨文在犯罪之前是个多优秀的青年,即便吴展也认为案子有问题,陈争还是近乎冷漠地认为,薛晨文不是普通意义上错案的主角。 龚校长继续说着以前的事,陈争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发现薛晨文从选择去洛城到选择回南山市之间是空白的,同样空白的还有他的感情史。调查时,薛晨文已经是南溪中学的老师,他是怎么来到南溪中学的,这不是调查重点。 感情史警方倒是放在人际关系里一起查过,没有发现任何女性和他有恋爱关系。陈争暗暗想,需要回去再详细翻阅案卷,必要的话还得去薛晨文在洛城实习的中学和函省师范大学。 龚校长能够想起来的细节有限,陈争看聊得差不多了,起身离开。顾主任几乎没有发言,但和陈争一起来到院门口时说:“陈警官,听口音你不像我们这儿的人。” 陈争点点头,想说自己是竹泉市研究所的,又觉得这样的话还得解释竹泉市的警察怎么跑来管南山市的案子,索性说:“我平时在省厅工作。” 顾主任打量他,语气变得比之前温和,“我也有个学生,现在在省厅工作,你们啊,都很辛苦,成天到处跑。” 陈争意识到她说的很可能是鸣寒,“是那个总想着当校园侦探的男学生?” 顾主任惊讶道:“你们认识?” 此时大课间早已结束,学生们回到教室,这位于校园一隅的行政处显得安静清幽。陈争下意识张望一番,没有看到鸣寒的身影,不知道“流窜”到哪里去了。 这趟虽然是来重查薛晨文案,但鸣寒也是其中一个不可忽略的因素,陈争遂道:“他是我同事,今天他也来了。” 顾主任张了张嘴,眼中流露出欣慰,“也是,也是,他当年都那么积极,这次是应该来的。” 陈争问:“顾主任,你以前教鸣……教卜胜寒哪一科?” 顾主任说:“你怎么也叫他这个名字?他不是早就改名字了吗?鸣寒,比他原来那个名字好。” 陈争说:“你知道?” 顾主任笑道:“知道,他还没改名字时,就不喜欢我们叫他卜胜寒,我记得第一次上他们班的课,按着名单叫他起来回答问题,卜胜寒卜胜寒叫了几次,都没人起来。后来他说,他叫盛寒,没有卜。很多学生笑他,我那时也不了解,还想这孩子,怎么把姓都给改了。” 说着,顾主任略显尴尬道:“啊抱歉,陈警官,你不知道他家里的事吧?” 陈争说:“没事,我们关系不错,他给我说过。” “那就好。”顾主任点头,继续说,因为点名的事,她格外关注这个不合群,个子特别矮的小孩,还以为他家庭条件不是很好,被学校里的“少爷公主”给欺负了,问来问去才知道,他家里有的是钱,不过家庭确实不大幸福。 鸣寒初二那年,班主任回家生孩子,顾主任临时当了半学期班主任,有时看着鸣寒独自走在校园里,感到特别心痛。那个年纪的男孩,狗都嫌,总是聚在一起横冲直撞。没人跟鸣寒一起玩,鸣寒很单薄,在走廊上被撞过几次后,学会了保护自己,哪里有墙,他就贴着墙根走。 顾主任觉得这么下去不行,一方面鼓励鸣寒,一方面找其他男孩谈话,希望他们打球、做游戏时能够带上鸣寒。男孩们答应得好好的,鸣寒还是形单影只。 喜欢表现的学生跟顾主任说:“卜胜寒他爸不是个好人,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们才不能他玩!” 她听说过鸣寒的父亲卜阳运出轨的事,但来打小报告的学生明显不是指卜阳运出轨。这些小孩的父母不少都在商场上打拼,知道一些外人不知道的事也正常,但她问卜阳运为什么不是好人,又没学生说得出来。 鸣寒知道她在为自己操心,有一个周末,大部分学生都离校之后,鸣寒找到她,却不说话,安安静静站在她背后,吓了她一大跳。见她惊魂未定,鸣寒一副小大人模样,“顾老师,你明明胆子这么小,为什么还想着帮我?” “你这孩子!你是我学生,我不帮你帮谁?”她猜到鸣寒有话要跟她说,和鸣寒一起来到没人的阳台,“怎么了?有困难告诉老师。” 鸣寒摇摇头,“没有困难,就是想跟你说,我家的事情你别管,也别担心我,我根本不想和他们玩。” “为什么?”顾主任说:“要是他们愿意和你玩,你也不和他们玩吗?” 鸣寒不屑道:“一群幼稚鬼,拉低我智商。” 顾主任听笑了,“你才多大,就嫌弃别人是幼稚鬼?那你喜欢什么?上课也没见你多积极,别告诉我你喜欢学习?” 鸣寒说:“我喜欢看书,看历史。” 顾主任吃惊道:“真的?” 鸣寒说,外婆的书房有很多历史书籍,他有空就拿来看看,独自一人也没什么不好的,可以思考很多东西。顾主任自己就是历史老师,简直跟遇到了知己似的。 这场谈话之后,顾主任对鸣寒的看法有了改变,她不再执着于让鸣寒融入集体,顺其自然。鸣寒有时会找她聊聊历史,听得津津有味。 初三,没有历史课了,她也不再担任鸣寒的班主任,鸣寒因为薛晨文案被带走时,她着实捏了一把冷汗。好在不久后鸣寒就回来了,她以为鸣寒遭了罪,会变得更加内向,没想到见到鸣寒时,鸣寒的眼睛却格外发亮,是她没有见过的那种神采奕奕。 “顾老师,我知道我以后想当什么了。”少年背对着朝阳,目光灼灼,“我要当警察。” 陈争心口轻轻一动,视野的尽头,鸣寒正向他走来,身影很小,只有一个小小的黑点。耳边是顾老师的话语,“我还以为他在跟我开玩笑,没想到后来他真的成了警察,还是特别优秀的警察,前年他回来看我,哎,都成那么高那么俊的小伙子了……” 鸣寒已经走到行政处对面,顾主任终于注意到他了,惊喜溢于言表,“小寒,又长高了!” 鸣寒和陈争汇合,笑道:“顾老师,我都快三十了,哪里还长得高。” 顾主任像个慈祥的长辈,反复打量许久不见的孩子,确认鸣寒没伤没病,看着比上次见面时块头好像大了一点,欣慰地点点头,“我们刚才正聊你呢。” 鸣寒看了陈争一眼,“哦?不是应该聊案子吗?怎么聊到我头上了?” 陈争轻轻咳了一声。 听到案子,顾主任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哎,没想到那件事都过了这么久了,你们又开始查,龚校长担心得不得了。” 鸣寒说:“那个小老头儿。” “没礼貌。”顾主任假装生气,说了鸣寒两句,又忍不住关心,“你们省厅的都来了,肯定很严重吧?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你们尽管说。” 鸣寒却岔开了话题,手肘在陈争手臂上碰了碰,“顾老师,给你介绍下,这是我哥。” 顾主任笑道:“知道知道,陈警官都说了,你们感情好。” 陈争:“……” 鸣寒挑眉,一瞥陈争,“哦?” 顾主任看不出这俩之间的猫腻,“你们这种同事之间,是应该感情好的,遇到危险才能彼此保护。” 鸣寒笑得灿烂,“那是那是。” 寒暄了会儿,鸣寒说:“顾老师,我们还要去见其他教务人员,就先走了。” “好好,注意安全。” 沿着行政处外面的校园小道走了会儿,鸣寒忽然用欠欠的语气说:“我们关系很好哦。”
第94章 虫翳(20) 陈争在鸣寒小腿上踢了一脚,鸣寒连忙跳起来,“嗷——关系好就是用来踢的吗?” 陈争说:“刚才干嘛去了?” 鸣寒正色道,“看了一圈老师的名单,发现历束星和平依依班上有个学生研究生毕业后回来当老师了,你等下去见见她。” 陈争问:“你闲着你怎么不去?” “我本来就是南溪中学的学生。”鸣寒点了点自己太阳穴,“我会有很重的先入为主意识,所以这次的调查,我只能当个辅助。” 陈争明白,调侃道:“定位还挺清晰。” 鸣寒说的这位老师姓全,教外语,这时刚上完上午的课,陈争说明来意,拿出在行政处开的许可证,全老师脸色白了白,“那个案子,不是当年就破了吗?我记得来了很多警察,我们,我们停课了很久。” 陈争点头,简单解释,全老师还是很紧张,低着头说:“当时你们不是说薛老师是凶手吗?大家义愤填膺的,要求学校给个说法。老师敢这么杀害学生,谁以后还敢把自家的孩子送来。我不知道我这么说你能不能理解?就是所有人都被愤怒冲晕了头脑,觉得薛老师居然是凶手,简直太可恨了,必须枪毙,马上枪毙!可是后来,过了很多年,特别是我读研以后,和老同学聊到这件事,我们都觉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薛老师那种人,怎么会害学生呢?” 陈争听懂了,“被愤怒情绪裹挟时,人没有余力做出自己的判断,时间让一切冷却,才会开始质疑。” 全老师认真点头,“就是这样。我现在也是老师了,更加觉得薛老师是个好老师。说起来,薛老师还给我补习过。” 往前数十来年,老师课后给少部分学生有偿补习是常事,但龚校长口中的薛晨文第一不缺钱,第二对学生一视同仁,似乎不该这么做。陈争问:“是收钱去家里补习?” 全老师愣了下,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知道你说的那种,但薛老师从来没收过我们钱,反而还要自己掏钱。” “自己掏钱?” “是的,请我们去麦当劳肯德基什么的。” 全老师说,她入读的那会儿,南溪中学已经以和五中等重点中学竞争为目标了,比较拉分的科目,比如数学英语,还有理科那三门都很受重视,语文一时难以提高,再努力能提升的也就几分,所以学校和学生都不怎么在意语文。 薛晨文看在眼里,一次月考之后,他笑着倡议大家好好学语文,语文的价值不仅体现在分数上,在将来也会有大用处,还说如果有人愿意补一补语文,可以来找他。响应者寥寥,只有几个对语文感兴趣的学生问,怎么补呢,多少钱?薛晨文说,他不收钱,只要肯来,他就肯教。 全老师喜欢语文,课后找到薛晨文,问自己能不能参加。薛晨文表达了欢迎。那之后,她有时间就会去补课。 薛晨文选择的补课地点不是在学校也不是在家里,而是南溪中学附近的快餐店,先请大家喝水,讲得差不多了就饱餐一顿。
325 首页 上一页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