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歌闻言撇了撇嘴道:“那女人我看着也不舒服,总感觉她……” “清歌。”上官九挽住他手臂拍了拍:“同为南燕遗民,我太明白流离逃亡的滋味。我虽不曾想着复国,却也不能对同胞如此狠心……” “成……都依你,谁让你是……” 唐清歌长出一口气,随即望着身侧人却又笑了起来,凑到人耳边嘀咕了一句,上官九却登时红了脸颊,略有些愠色道—— “唐清歌,我有名字……你不要乱喊。” …… “来!干了这碗酒,咱两个,往后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唐清歌格外兴奋,与花常胜高举酒碗,遍地都是喝干的空酒坛。上官九在旁想劝,金玉鸾却柔柔一笑道:“军师,别管他们了,他们难得如此投缘,便由着他们喝去吧。” 上官九也只得无奈点头,看着两人喝的酩酊大醉,还在互相吹捧。 “常兄的枪法真乃中原武林一绝!” “今日那群小贼来势汹汹,要是没有代庄主的千羽长弩,俺也胜不了那么痛快!” “哈哈哈!能与英雄并肩作战,的确痛快!” …… “清歌,你是不是想家了?”上官九走到庭院,将臂弯上搭着的大氅替人披上系好。 唐清歌顺势握紧他的手,刚想摇头否认,却只叹了口气。 “清歌,都快二十年了。”上官九拍着他手背轻声道:“听说唐门如今一切太平,当年动乱也早已平复,你就真的不想回去看看吗……” “我……我若回去了,你和山庄的弟子怎么办?” 唐清歌皱了皱眉,少有的露出为难神色,揽着上官九肩膀一并在凉亭坐下,又道:“阿九,我不瞒你,我的确……的确是有些想回去看看,许是人年纪大了,终究还是会放不下过去的那些遗憾吧……大哥还活着,但我们已经多年未见,大姐不知下落,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找到她想要夫婿了没有……唉,说这些话,真是,真是年纪大了……” “胡说。你哪里是年纪大了?”上官九反驳道:“你明明是……从来都没有放下过。若想回去,就回去看看吧。” “不成,那你……” “我随你一道回去。” 上官九一语落定,唐清歌先惊后喜,握紧人双手道:“你真愿意同我一起回去?但……”唐清歌思来想去,又犯难起来:“你我都走了,山庄怎么办?” “如今不是有了金姑娘和她夫君常胜?”上官九笑道:“起初你还疑心他们夫妻二人,如今快一年过去了,你倒是和常胜称兄道弟,见面的时辰怕是比跟我还多。” 唐清歌立时有些不好意思道:“害……当初算是我小人之心了。可……这偌大的山庄,真能放心交给他们二人吗?” “日久见人心,若不放心,再考察些时日便是。”上官九道:“等到能安心将山庄暂时托付给他们时,我便随你回巴蜀,回唐门。南燕国破,我早就没有家了……但你跟我不一样,清歌,回去看看吧,我陪着你。” 唐清歌不自觉有些红了眼眶:“阿九……” “傻清歌……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这般激动做什么。”上官九伸手替他捋了捋鬓边碎发,轻声在他耳侧开口道—— “我也是想,去你长大的地方看一看啊……” …… 地牢之中,水滴声声于耳侧回荡,摧心裂肝的过往无人知晓,无处安放,今日终得见天日,终得解脱。 “程先生……如今唯我一死方能换你离开此地。只要你杀了我,秘密便唯你一人知晓……金玉鸾他们定会让你带路,你便可趁机逃跑……” 上官九强撑残躯伤体,低声恳求道:“我死之前,只有一事相求……” “带我和清歌回家……回他的家……” “他的兄姐都在等他回去,唐门的弟子都在等他回去……” “拜托了……” 当银簪刺入心口时,上官九并不觉痛,那疲惫不堪的心房终于如愿以偿停止了跳动。 他耳边却再度响起了唐清歌的歌声。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他,与山庄中的所有弟子,最终竟真成了那无处还乡的游魂。 感官流失,程如一似乎还在与自己说话,他却听不见,耳中回荡满是唐清歌的声音,他想挣扎着扑过去,却早没了四肢可用。 而眼前,却倏然闪过一道亮光。 被剥夺的视线重新回还,他又能看得见了。 虚无尽散,上官九只觉身躯一刹轻如鸿羽,恍惚仰起头,蓝衣身影倒提星河三千,如梦幻银海,向他浅笑走来。 “清歌……” 眼前是唐清歌越走越近,笑意潇洒,一如当年。 “清歌……” 上官九又了唤一声,眼前人嘴角带笑,扬头挑眉,一如当年。 “阿九。” 他听见他唤自己。 他说—— “我来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正式进入第三单元,千机离绝.巴蜀(唐门)篇 大批填坑情节即将来袭!x
第81章 启程 (唐门篇开章) 只闻砰然一声!描金的花瓶是正中门框,落地又是一阵碎响。 这金钱脆响,自是人间上乘妙音,只可惜此刻屋内屋外的人皆没心思欣赏。 “喂!是谁给你们的狗胆,竟敢把本衙内锁在屋里啊!” “放本衙内出去!开门!开门呐!” 屋外,相府众仆从噤若寒蝉,不敢回话;屋内,韩衙内将一切目之所及之物全给摔了个遍,热闹一阵又接一阵,全似磬儿钹儿一齐响,做了个全堂水陆的道场。 “府门不让出,如今房门也出不得了!还有没有天理人性了?啊?!你们……你们去给我爹回话!再不放我出去!我就绝食!我就饿死!” “让他断子绝孙!” “听见没有啊!回话去!去啊!怎么都不动弹……木头人啊!” 韩凝吵嚷了半晌,这屋外却连个回话的没有,气的他飞起一脚踹在门框上,却反撞痛了脚趾,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呦”起来。 “呜……!” 韩凝越想越委屈,干脆放声大哭起来。自打他从枫州随韩绍回了上京,先是被罚在祠堂跪了三天,紧接着便是禁足不许出门。 起初他自觉理亏,心说便是这番莽撞,才会害死了自小一起长大的韩乐,便老老实实待了一段时日。但随着时间推移,韩绍真不但没解了他出府的禁足…… 反倒是叫他连房门也不得出了! 韩凝此时是越想越气,越气越哭,不知哭了多久,哭累了倒头就睡。 直至漆黑夜里,耳边忽来轻唤—— “韩衙内……?怎么还睡地上了……有钱人的日子真是别致啊……” “嗯……?”韩凝只觉有人叫他,谁知睁眼一瞬…… 迎面却是一柄明晃晃的大刀! “我靠……救!”然而韩凝还没叫出声,嘴便被人堵了个严严实实,耳边却传来熟悉声线—— “别喊……是我!” …… “哇!当时险险吓死本衙内!”韩凝心有余悸道:“我还以为是什么牛头马面鬼……举着大刀来索命的!” 严况听得直揉额角。程如一在旁翻了一把火上架着的烤鱼,顺着问道:“所以……林姑娘你就把衙内给带了出来?” 林夜静谧,火光灼灼,严况与程如一并排坐着,对面则是林江月与韩凝。 林江月对着篝火搓了搓手,道:“唉,你们两个,不告而别一走了之,我就只能试着去寻衙内了,顺便看看韩老头知不知道师兄的下落……但韩府守卫森严,前几趟我都是无功而返,谁知那夜守卫竟比寻常松懈,还真叫我给闯进去了!” “结果我一进去,就瞧见衙内趴在地上睡得正香……”林江月说着,无奈的瞥了一眼韩凝。 韩凝立即抢过话道:“我爹太过分了!他这回是离府找大哥诶!不带上我就算了,还把我关房里!大哥,大哥你怎么不说话啊,你评评理啊!” 严况面上流露出无奈神色,程如一忙替他打圆场道:“衙内,韩相公也是担心你的安危……毕竟,你不会武功啊……如今韩相公就在齐州府里,要不你再回去找他……?” “我不!”韩凝闻言十分激动,陡然起身道:“我要跟你们一起闯荡江湖!他根本就不把我当儿子!我打死也不回去了!大哥大嫂,你们这回休想丢下我!” 林江月也附和着韩凝,猛地一拍大腿道:“你俩这回别想再跑了啊。我俩刚也都听到了,师兄,程先生,你们要去唐门,是不是?” “是……但是……”程如一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原本是他与严况的双人冒险,如今又生生多出两个大活人来,且是与严况关系紧密的,自己不便插嘴,只好向严况投去求救的目光。 严况却转而望向林江月,淡淡道:“四师妹,三师妹她就在齐州府,你不去见见她吗。” 提及梁战英,林江月神色顿时有些犹豫,却又立刻决绝道:“我知道师姐在齐州!但她又不像某些人一样会留张纸条就乱跑……!” 语毕,林江月一把扣住严况手腕,信誓旦旦道:“等我与你去唐门寻了小师弟,再一齐回去找她团聚!” 严况无奈的叹了口气,心知这回是甩不掉眼前两人,只能道:“那都歇了吧,明日起来赶路。” 说罢,严况寻了块空地倒头就躺。程如一正在他身旁盯着烤鱼,见状不由问道:“大官人这就睡啦?鱼不吃了?” 严况摆了摆手,一旁韩凝连忙举手道:“大嫂!我吃,我吃!” 程如一无奈笑笑,将烤鱼递给韩凝,仍不忘挣扎着向人解释道:“衙内啊……真的,叫我小程就行。” 韩凝哪里听得进去?他与林江月蹲守了好些日子,没吃上几口好饭,如今抱着烤鱼。直接狼吞虎咽的啃了起来,倒是还不忘跟程如一道谢:“谢谢大嫂……真好吃……” 程如一放弃挣扎,甫一抬头,却正对上林江月不同寻常的凝视。 只见那双秀气英眉正冲着程如一微微上挑,随即林江月又朝着远处树林方向扬了扬下巴,显然是在跟程如一说:你!过来!跟我到小树林里去…… 韩凝浑然不知仍在抱着鱼啃,还因为吃的太快还被鱼刺卡住了嗓子。林江月皱着眉头,扬起巴掌替他狠狠拍背,他这才将鱼刺吐出来。 韩凝还咳着,却听见林江月在自己耳边小声道:“我们俩上那边儿找找有没有蘑菇吃。你呢,负责在这里看好你大哥,明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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