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林江月的认知频频受到重创,望着那口沸腾的锅,她这一刻才回过神来,胃里顿时翻江倒海,俯身干呕起来。 程如一心道阎王还真是“学识渊博”,还深知对方弱点,三言两语,又是套词又是威胁的……不愧以前能坐上镇抚司指挥使的位子。 罗少枫也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这法子不是大人想的!”霜灵连连摇头:“大人起初不知情……” “霜灵!”罗少枫看着霜灵,癫狂神色稍稍恢复了些许,沉吟道:“是……病重时,有人告知了我这个法子……” 他眼中带着些许苦涩,且叹且道:“我非大奸大恶之辈……却得此命格……好,好啊……那我便顺应天意,做个恶人!” “做个活着的厉鬼……做这人间的魑魅魍魉!” 笼中被关着的人又躁动起来,林江月连忙道:“你们等一等!再等一等……” “师妹。”严况打断林江月,随即仰头喝道:“再吵,等我杀了他,就把你们也全都杀了。” 此言一出,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噤若寒蝉,不敢随意试探。 程如一强维持着清明,却早没力气能说话。林江月则皱了皱眉头,刚想开口,却因看见了什么,顿时噤声。 罗少枫则哈哈大笑道:“活阎王不愧是活阎王,好气魄!” 严况也注意到了异样,仍旧以平静口吻道:“仅凭你主仆二人,做不成这么大的事。是谁在背后指使你?” 霜灵正要开口,罗少枫却按住她手臂,坚定摇头道:“这人间和炼狱有什么不同?人间也需要恶鬼……没有我,总还会有别人……” 说罢,他忽然神色淡淡的望向林江月,道:“刀妹,你必须放过霜灵,因为这是你欠她的。” 此话一出,林江月皱了皱眉不解其意,霜灵也是一愣。 “你们不是好奇那神秘的唐门中人吗?” 罗少枫神色不忍望向霜灵:“她本名唐霜灵,是堂堂正正的唐门弟子!” 再度听闻“唐门”二字,程如一、严况、林江月三人神色各异。 罗少枫继续道:“十年前,她外出游历,却正遇上朝廷追杀苍山暮雪谷的叛党余孽……” 说着,他仰头对林江月探问道:“刀妹,如果我没记错,你便是出身苍山暮雪谷吧?” 严况皱起了眉头,林江月也一头雾水。唯有唐霜灵,面上尽是痛苦难堪神色,连连道:“大人,求你别说……” “怎能不说……凭什么不说?你看看她,再看看你,这……公平吗?” 罗少枫望着林江月笑道:“刀妹,当初你逃命途径枫州,前知府不愿错过邀功请赏的机会,这街上凡是会武功的女子,都被他们千方百计的抓进狱中拷打折磨,逼着她们认罪,顶罪……” “她们或死或残,霜灵虽活着,可腿却废了……刀妹啊,但你活着,你清清白白的活着,你自由自在,洒脱快活!” 林江月何曾知晓此间因果?她张着唇却说不出话,皱紧了眉头却连哭都不会了,此刻只满心凄迷错综,连连后退,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资格站在此地。 “杀人如何?吃人……又如何!?你、你……你!你们!谁都没有资格来审判我!” 似是交代了一切,罗少枫瞪着布满红血丝的眼怒吼,瘦弱的手臂狠狠箍着程如一往后退去,手中匕首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程如一……我也救过你,让你给我陪葬,也没什么不妥吧……” 程如一迷迷糊糊的听着,闻言强睁开眼,看向严况的神色带了三分复杂,随后却毅然的阖上了眼。 罗少枫嘴角咧出一个凄凉无比的笑意,他道:“来生……不,我这种人,应该是没有来生了……” “还不动手!” 严况忽然大喝一声! 同时,一柄长刀骤然穿透了罗少枫的心脏! “程如一!”严况立即飞身上前,迎面撞开罗少枫,将程如一揽进怀里护住。 林江月咬牙阖眸,眼泪终于决堤般浸透了面庞。 钢刀从罗少枫心窝猛然抽出—— 他重重倒下的瞬间,林江月在泪眼朦胧中看见了韩衙内惊恐愤恨的脸。 他一直跟在林江月和严况身后。且躲且藏,终于在方才找到机会,悄悄的溜到了罗少枫的身后。 这最不起眼,让他们几乎记不起来的人,却在关键时刻成了破局利刃。 韩凝紧握着那沾满血水的钢刀往后退,口中不断的念着:“小乐……我给你报仇了……我给你报仇了……我不是废物,我不是懦夫……” 回过神来的唐霜灵痛呼一声,扑过去紧紧的抱住了罗少枫。 血水从罗少枫喉头不断涌出,呛的他说不出话,却伸出了手去,轻抚着霜灵的面颊。 “大人……罗大人……”唐霜灵伸手去捂住他流血不止的心口,连连摇着头:“不……不要……” 罗少枫咳着血,断断续续道:“霜……我真不知,到底是救了你……还是……” “害了你……” 唐霜灵愣了一下。她怀里的人失了气息,面上却仍带着笑意,她也咧着嘴也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她抬起头,只见严况抱着程如一,神色焦急的掐开牙关给他喂了颗药下去,韩衙内还站在一旁发着呆,林江月则提着刀走到了她面前。 林江月流着泪,喉头哽咽勉强念出三个字来:“……对不起。” 唐霜灵闻言,只是冲她笑着摇了摇头。 “不怪你,是命。”说罢,她顺过罗少枫手中匕首,猛然刺进心窝。 她挪了挪身子,如愿以偿的倒在一旁,没压到罗少枫分毫。 “大人……您何必替我求情,还让林姑娘犯难?霜灵苟活的唯一信念……” “明明就是你啊……” 阖目瞬间,她的思绪回到了十年前—— 天降横祸,从热闹干净的面馆,到阴暗潮湿的地牢,日夜不休的折磨凌辱,昔日英姿飒爽的侠女被挑断脚筋,沦为一众狱卒衙役的玩物。 那样的日子,没有光,断绝了任何希望。直到一日,一片火红的枫叶,飘落在自己疤痕交错的掌心。 是天神终于降临。 他不计后果的救下了她,与妻子一同照料她,安慰鼓励,让她得以重生。 可那善良的女子,他温柔体贴的妻子,却因此事遭受前知府报复,在生产之日找不到稳婆,活生生疼死在榻上。 从那一刻起,她发誓余生只为他而活。这是她欠他的,欠那好心的罗夫人的。 十年里,她一直陪着他,看着他。看着他永不知疲倦,永不知悔改,一次又一次不计后果的去救人,拿自己的俸禄补贴穷人,水灾瘟疫,他都不顾一切的扑在第一线,拼了命也不肯放弃任何一条性命。 然而老天却毅然决然的放弃了他的性命,对他的善因报以此恶果。 “大人……” 唐霜灵又唤了一声。失血带来强烈的眩晕感,她仿佛看见了巍峨错落的唐家堡,还有被捕那日没吃完的油泼面。 她合上眼,终于露出了笑意。两人的血流在一处,流过林江月的红靴,蜿蜒至那口沸腾的锅边。 忽然,暗道里传来大批脚步声,愈来愈近,熟悉的声音瞬间在洞窟中回荡—— “况儿!况……” 韩绍真提着剑刚冲进来,便被眼前一幕惊住了。 严况连忙脱下外裳将程如一裹在怀里,心说没想到韩绍真来得竟然这么快,若是让他看见程如一就麻烦了。 “爹……爹!?” 看见韩绍真的韩凝,宛如受伤的孩子一般,连忙丢下刀委屈万分的奔向父亲。 韩绍真看见他却皱了皱眉头,顿时恢复持重神色道:“没受伤吧?” 同时,大批镇抚司的人和韩家护院一齐冲了进来,众人刚一进门,便被这眼前一幕震在原地。 听见父亲的声音,韩凝霎时红了眼眶:“没受伤……爹我……” “丢人现眼的东西,傻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滚出去……” 韩绍真面色不快的低声呵斥韩凝,随即绕开韩衙内径直向严况走去,神色殷切道:“况儿,怎么回事?没再伤着吧?收到你的消息我就立刻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严况连忙抱起程如一,也绕开韩绍真道:“罪人枫州同知罗少枫已被衙内亲手正法,具体事宜还请相爷去问衙内,草民先告退了。” 为防止韩绍真上来阻拦,严况连忙凑到韩衙内耳边,低声道:“快去拖住他,不然我们全都走不了了。” 韩衙内原本正委屈的快哭了,闻言瞬间振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他连忙冲上去,拉住了正要追人的韩绍真。 “况儿……况儿你的伤怎么样!你身体怎么样!你过得好不好!况儿!到底什么时候回京啊!” 韩绍真边追边问,韩凝干脆就抱着他的大腿,往地上一坐:“爹,爹!孩儿受伤了啊!你不能只顾着大哥,你也看看孩儿啊!” 林江月神色不忍的最后看了一眼罗少枫和霜灵,又踌躇的望了韩凝一眼,但眼前全是朝廷的人,她也不能逗留太久,便也立刻跟上严况,两人正要进暗道时,身后忽来一声—— “指挥!” 严况闻声回头,说话的正是那镇抚司的小军头刘六,此刻一脸不舍的望着他。 当日他走得匆忙,刘六被他先前罚了板子,又被他下令回家修养,是以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指挥……” “指挥!” 忽然之间,在场所有镇抚司的人都一声声的唤了起来,刘六下跪拱手道:“我等,恭迎指挥回京!” 其余人纷纷跟着下跪,异口同声道:“恭迎指挥回京!” 严况心头一紧,面色却淡漠如旧,林江月和韩凝倒是被这阵仗震住了 韩绍真见势也连忙道:“况儿!陛下尚未公布辞呈,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啊!” 程如一窝在严况怀里,含糊不清道:“严大人……” “既已辞官,我今生永不回京。” “我便是要走,谁也不得阻拦。” “我们走。”严况声色决绝,说罢便抱着程如一快步走进暗道,身后是刘六的声音传进暗道—— “头儿!头儿!我们只听你的……我们只认你!” 林江月还有些吃惊的愣在原地,严况足下一顿,低声道:“快走,不然等着被抓吗。” 看着严况背影消失在暗道里,韩绍真也叹了口气。 “……是,他若要走,谁都拦不住,谁都留不住……” 作者有话说: 严况: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不可能再回去给朝廷打工。 唐家堡在下下个单元会出,是很重要的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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