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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烬

时间:2023-08-19 00:02:11  状态:完结  作者:卿淅

  那是齐笙想对他们说的话——

  Tantalus*。

  顾天骐嘴角轻轻一动,冷声问:「你觉得你的命,或者齐笙的命,会比这三亿更值钱吗?」

  麦伦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东西,脸色刷一下变青,目光倔强地钉在枪口上,仿佛已经预见了子弹出膛,崩得他血肉模糊的画面。

  「如果你心里有数,知道什么更重要,就回去做你该做的事,比方说……」顾天骐朝着船舱方向扬了扬下巴,微微一笑,「看好仓库里的货。」

  他拍了拍麦伦的肩膀,似是安慰地说:「快去吧。」

  听见这句话后,麦伦一直紧绷着的双唇终于放松下来,连吐好几口热气,有些不敢相信顾天骐会就这样放了他。麦伦满怀感激,立刻点头答应,并且发誓不会再出错。

  等麦伦转身,一个又矮又胖的男人缓缓靠近顾天骐,他狐疑地盯着麦伦,小声问:「你就这样算了?」

  顾天骐收起笑容,眼底闪过阴冷的光:「人啊,有时候不能太单纯,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在黑暗里抬枪,子弹径直穿过风和血肉,麦伦脚步赫然一顿,身躯毫无预兆地歪向一边。

  「就当是给这孩子上最后一课吧,下辈子记得学机灵点。」顾天骐把冒着白烟的手枪丢给胖男人,「直接扔海里吧,顺便擦一擦地板。」

  胖男人无力地叹了口气:「那齐笙呢?他怎么办?」

  「养不熟的狗,跑了就跑了。」顾天骐眯了眯眼,似乎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转问,「对了,听说村子里的东西被挖出来了?」

  胖男人不屑地点头:「都怪野水,信什么长生树……结果手脚还不干净,让那帮警察给找到了。」

  顾天骐颇有深意地看向他:「句号,有时候我发现你也挺单纯的。」

  胖男人怔了怔。

  「哈哈哈哈哈哈,」顾天骐大笑,捶了捶句号的胳膊道,「别紧张,我就开个玩笑。毕竟你能在燕澈身边待那么久,说你单纯应该也没几个人相信。」

  胖子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应、应该吧。」

  「野水是叶秋驰的人,叶秋驰又巴不得我死,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的……」顾天骐伸手摸摸句号的头,「外面风大,擦完地就回去吧。」

  「是。」句号硬邦邦地回答,汗水黏在他背上,当海风一吹,立马冻得他牙关发颤。所有跟顾天骐意见不合的人都「消失」了,他知道顾天骐野心很大,眼里只有钱。可有时候他又会想,无论是燕澈、祝风抑或是叶秋驰,都没有挡过顾天骐的财路……他不敢去想,更不敢去问当中的原因,他只知道顾天骐留他跟问号在身边,跟念旧情没有一点关系,只要他们犯错,下场就会跟麦伦一样。

  他擦了擦手心的汗,认命般走向尸体。

  ……

  「还有一分钟!」

  「来不及了……」

  是啊,来不及了。

  苏仰无比清晰地觉察到这个事实,负责开船的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犹豫。所有人都像是泡在了死海,崩溃般的压抑从夜里泛滥而出,只剩下强烈的心悸感,提醒自己还活着。

  「五十九秒!」

  对讲机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那些声音像被风刃割开一样,变得面目全非,根本辨别不出是谁在说话。

  「注意安全!」

  「五十七秒!」

  「五十秒……怎么办……」

  ……

  孟雪诚动了动酸软无力的肩膀,眼神逐步聚焦,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转移到这艘渔船上的,只记得跟齐笙见面没多久后,就被一个外籍女人注射了麻醉药。想到这里,孟雪诚不禁觉得有点好笑,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连续挨了两针,就差把狼狈两个字纹在额头上了。

  他的双手被人用麻绳绑在椅子两侧,他尝试挣扎了几下,却被一道声音打断:「别乱动,椅子上有感应器。」

  孟雪诚倏然一定,好不容易恢复的体力全用来稳住凌乱的呼吸,佯装随意地开口:「真的吗?」

  「如果你还想活着见到苏仰,你只能相信我。」


第189章 笑面(三十)

  孟雪诚不可能随随便便听齐笙两句话就相信他是来帮自己的,他无声地笑了笑:「这又是什么新鲜的套路?」

  他现在的处境相当被动,假若齐笙真要对他做什么,他根本没有反抗机会。所以无论他相不相信齐笙,该死还是会死,区别在于死得聪明一点,还是明知故犯,当个天真的傻瓜,去信他一次。

  齐笙没有接话,沉默地用刀片割断了麻绳,直到孟雪诚的双手完全被解放,他才说:「这款感应器是按重量算的,一旦重量低于五十公斤就会自动触发。」

  孟雪诚抬头看他一眼:「所以呢?你准备了五十公斤的砖头还是水泥?」

  「不用这些,」齐笙冷冷地回他,然后转过身从地上拖来一道黑影。孟雪诚偏头看了看,眉心顷刻蹙起,这团「黑影」他一点也不陌生,不久前他们还在新苑小区的停车场里见过面——正是追杀他的外籍杀手之一。

  「有他就够了。」

  齐笙将外籍杀手拖到白灯下,杀手脖子忽然一歪,面朝孟雪诚。这一举动让孟雪诚清楚看见杀手额头中心凹陷下去的血洞,颅骨碎片向外膨出,创口边缘甚至留有烧灼伤和火药斑纹。

  这是近距离射击所形成的,而且一枪毙命。

  孟雪诚把目光投向齐笙,问:「你杀的人?」

  「对,」齐笙大方承认,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就像上学时候跟朋友闲聊,被问这本书是不是你的一样,没什么值得遮掩,「你先往前坐一点。」

  孟雪诚冒出了很多复杂的情绪,耳畔回响着齐笙在船舱里跟他说的话——有些人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孟雪诚不知道齐笙在这些年里经历了什么,但他相信,齐笙现在仍然恨着当年的人,这些人里可能包括笑面,也可能包括亲手选择放弃他的何军,可无论如何,他再也不是以前的齐笙。

  孟雪诚自问没有办法去相信一个浑身上下充满了疑团的人。

  「再拖两秒,我们都得死在这艘船上,」齐笙随手把尸体提了起来,像是扔麻袋一样扔在孟雪诚背上,「你确定还要继续浪费时间吗?」

  孟雪诚只好再往外挪一点,直到尸体卡进自己后背跟椅子之间,这时齐笙突然疾走上前,一把扣住孟雪诚的手腕,将他拉起身:「快跳!马上要爆炸了!」

  体内的麻醉药还未完全失效,孟雪诚被他拽得一个踉跄,他隐约看见前方忽闪忽闪的红灯,明白齐笙要做什么,孟雪诚只来得及小小地抽一口气,下一秒,整个人便被不容抗拒的力量推进水底。

  嗡————

  苏仰捂着半边耳朵,脱口大喊:「快趴下!」

  没人知道显示屏上的倒计时为什么会突然加速,这猝不及防的变动搅乱了所有人的节奏,苏仰眼眸恍惚,猛地推了推身边的人,面前似乎出现了幻影——他看见月亮掉进海里,海面上反射着幽幽红光,然后一道闷雷从天边追了过来,火焰瞬间冲破渔船,如同黑夜中诞生的残暴猛兽,咬着火舌直直朝他们扑过去。

  顷刻间,碎片木块肆意飞弹,带着强大的冲击力撞向人群。

  苏仰像是被关进一个陌生的空间,大脑凝滞,五脏六腑像是被巨石碾过,奇怪的是,周围非常安静。他摸了摸自己粘湿的脸颊,以为是海水溅在了脸上,他咳了两声,刚想扶着椅子起来,手臂就被隔壁的人紧紧勒着。

  他转过头,那人不断张合着嘴唇,喉结上下滑动,像是一直在大声喊着……

  喊着什么?

  苏仰听不见了。

  但他借着明亮的火光,看清了自己手上的血。

  火还在烧,浓烟缓缓滚向天空,那艘渔船变得一片狼藉,只剩下一个枯焦的躯壳在水面上摇摇欲坠。

  混乱的状态持续了十几秒,直到远处传来尖锐的鸣笛声,人们逐渐从迟钝茫然中清醒过来,他们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溺死在一望无际的海里。苏仰从地上捡起对讲机,听筒处有着微弱震动,另一头的人似乎在断断续续说着一些话。

  「……有人……受伤吗?」

  何军嘴巴微微张开,拿着对讲机的右手不停颤抖着,他努力平息着胸膛的起伏,再问:「有人受伤吗?」

  「……」

  苏仰背抵着木板,空气里翻涌着深深的绝望,将他的耳鸣一同吞噬,他宁愿自己就这样死了,让鲜血从耳朵里无止境地往外流着,直至耗尽最后一滴。

  一切是他咎由自取的。

  他不该让孟雪诚跟自己走上这条路……

  是不是除了他,全部人都接受了这样的结局?

  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沉默……一再沉默,像是在为失去的生命默哀。

  何军闭上眼,喷出忽深忽浅的鼻息,他从警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了想要逃离「案发现场」的念头,尽管这股冲动比羽毛还轻,可并非不留痕迹,他依然敏锐地察觉到了。

  简直荒唐又可笑。

  等何军再次睁开眼,只见傅文叶蹬蹬几个箭步冲向他,附近的人想要伸手拦下,却被傅文叶压着肩膀推开。他整张脸都埋在阴影里,从鼻子到嘴巴,线条立体流畅,眼睛跟抹了血似的,仿佛看的不是何军,而是什么怪物。

  傅文叶不顾其他人的阻拦,上前一把夺过何军手里的对讲机,声音陡然拔高,尖锐沙哑地吼着:「去救人!」

  这句话径直穿过对讲机,在众人耳边炸开,同一时间,船上拿着望远镜的男人突然叫道:「水里有人影!十点钟方向!」

  轰!

  听见这消息后,驾驶员立刻发动引擎,船身摇晃起来。

  「……」

  海里是寂静的,远比一切都要安静,窒息感漫过身上每一寸神经,让孟雪诚意外的是,他的思维竟然十分清晰,他知道自己身处什么地方,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也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鼻腔耳朵全是咸腥的海水,孟雪诚紧憋着一道气,但海水拼命往鼻孔里钻,喉头不可遏制地泛起一阵痉挛。他呛进一口水,意识飞速旋转起来,整个人好像被丢进洗衣机里,身体马上会被海水分解,最后溶进气泡。

  他想起了苏仰,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妹妹,甚至想起了很多年没有见过的苏若蓝……

  都说人在迎接死亡之前会看见自己的一生,这是上帝赐予你的礼物,等你回味完毕,它将替你一键删除,所有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到头来不过虚幻一场。

  你将消失,某天后,你的名字也将消失。

  「……你将消失,某天后,你的名字也将消失。你甘心吗?难道你不想让所有人都记住你的名字,记住你做过的事?」

  一道非常温和的男声在孟雪诚耳边响起,这是他无意间在船上听见的,尽管他不知道说这句话的人是谁,可孟雪诚从他的语气和口吻中体会到了压迫感。几乎没有犹豫,孟雪诚敢笃定说这句话的人就是笑面,他仿佛揽着满怀鲜艳糖果,用最温柔的方式去哄骗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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