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事的摩托已经碾着飞尘扬长而去,程之逸站稳身形,抬头一看,眼前护着他说人就是刚刚电话里的人。 对方穿着一身皮夹克,血已经从伤口里沁了出来。 程之逸微微拧眉,沉声说:“走,去医院。” 时鸣松开了搂在对方腰间的手,后退了几步,笑着摇头:“真没事,不用去医院,我先打个电话。” 即使两个人刚才生死一线之后,时鸣和他说话的语气也带着轻哄。 他拿出手机打给了严宋,这个时候眉宇间又多了凌厉,带着队长的威严:“宋,达山省警校这头,有人飞车伤人,现在刚从我身边经过,把附近各个路口的监控调出来,人不难抓,你和允琛负责,需要配合的可以给辖区派出所打电话,限期一天。” 严宋自从知道王骁醒了之后,整个人处于无比亢奋的状态,得到这个命令,立刻和时鸣打包票:“头儿,半天就行!” 时鸣疼得手还在微抖,他笑着回骂了一句才挂了电话。 程之逸的脸上没挂着任何情绪,见时鸣望着自己笑,甚至掩饰着因为疼痛颤抖的双手。 程之逸没给他时间隐藏,顺势抬手捏在了时鸣右臂的刀伤处。 “嘶——” 血顺着程之逸的指缝流了下来,对方温和地说:“疼吗?”说着,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时鸣额上的冷汗瞬间暴露了他的状态,后背被冷汗浸湿,他厚重的鼻音微弱地轻哼。 程之逸依然握着不肯松手,他慢慢地说:“从我醒了之后,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在我面前,拿你的命开玩笑。事不过三,你如果还打算寻死,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时鸣连眉心都在痛苦的颤抖,现在被程之逸握在手里的右臂已经开始麻木,他知道程之逸在愤怒什么,他忽然笑了起来。 两个人对立在路边,血已经顺着程之逸的袖口流到自己的胳膊上,微凉刺挠的感觉让他痒得难受。 时鸣终于止住了笑,眼里带着湿润:“事不过三,那就还有第三次。你本来,就比我的命重要。” 程之逸看不懂他眼里的一闪而过的委屈,可就是这一个眼神,他的心没来由的一阵抽缩,慢慢松开了手。 时鸣却觉得全身的力都泄在这一点,整个人眼前一黑朝前栽去。 摔在程之逸的肩膀上时,对方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在隐藏眼神里的什么,程之逸不敢细想。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晚上。 时鸣睁着眼睛,努力辨别所处的环境,卧室不大,陈设简洁又熟悉,当他闻到床上冷冷的清香时,勾着嘴角笑了笑。程之逸端着药箱进来,就看到正在发笑的人,他淡淡地说:“看来时警官还是不疼。” 时鸣连忙躺回床上,捂着手臂叫了起来:“疼啊,怎么不疼?” 程之逸忍了忍,坐在他身边替他换药:“坐起来,这样你抬手臂不舒服。” “坐不起来。”时鸣皱着眉委屈。 程之逸没多想,伸出了手去扶,时鸣顺着这个姿势坐了起来,刚靠着床头,抬手便把人抱在身前。 程之逸想挣脱开,时鸣却把人搂得更紧了,低声说:“让我就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这么熟悉的人,半个月前和自己还在一张床上肆意倾诉着相爱,现在居然连一个拥抱都需要恳求,时鸣苦涩地想。 “阿逸,那个女学生送你手套,你收了吗?” “没有。”程之逸的姿势有些难受,回答完这个问题,就挣扎着坐直身子。 时鸣有些惊喜,他问:“为什么?” “不想。”程之逸边说边替时鸣换药,伤口有些深,足见对方的力道,是做好了一击毙命的准备。 时鸣此刻心安理得地枕靠着床头,回忆往昔:“是她的方法不正确,你一到冬天怕冷,可就是不爱多穿衣服,大学那会儿,我都是直接替你捂热双手,每天多带件厚外套,见你穿得单薄会给你披上。” “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没羞没臊的。” 见程之逸终于和自己斗嘴,时鸣笑着说:“追人要什么羞臊啊!我那时候要是害羞了,六年后也就没我什么事了。说不定晚上抱着你睡的就是别人了,嘶,轻点轻点,哥,疼!” 程之逸包好之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临走前才又说:“等一会儿粥熬好了,出来喝点。” 时鸣挑了挑眉,他觉得这个人虽然忘记了自己,可很多细节都还带着隐晦的关心。 “大不了,再追一次?”时鸣一个人自言自语着,顺手拿起程之逸床头柜的教材来翻。 《刑事案件侦查学》其实是侦查学最中心的一门课程,它把其他课程教授的侦查措施,侦查讯问,侦查情报学这些分支全部综合运用,实操性很强。 时鸣看着书封和自己当初的教材不一样,主编署的是苏建盛的名字,他当时的课本编纂者是齐坚,他到现在还对这个人印象深刻。齐坚算得上是国内最早研究公安学理论第一人,也是苏建盛的老师。 他翻开随便看了看,就发现这些内容从当初的案例分析变成了理论研究。他看着那一个两个的名词解释,又开始头大,仿佛苏建盛的说教就在耳边。 读书的时候,时鸣对这种说教近乎疯狂崇拜,可在一线岗位工作这么多年,他觉得这些的确华而不实。 一边思考一边看书,都忘了吃饭这回事儿。程之逸舀出来的热粥都要凉了,时鸣还没出来。 程之逸本来想拿去倒了,可等他端起来回到厨房,站在垃圾桶旁边后,又迟疑一会儿,转身拿到微波炉里热了热,重新端上餐桌等着时鸣。 卧室里格外专注的人是被一通电话惊的打断思绪。时鸣拿过手机一看,是严宋。 “头儿,人抓到了,我们看着,你回来审还是我们问?” “你们问,我算半个受害人,我尽量回避。”时鸣说完,才猛地想起喝粥的事,“不和你说了,我先挂了。” 跑出卧室,程之逸已经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穿着睡衣一副居家闲适的样子:“粥,餐桌上,不喝自己倒了。” “喝,我喝。”时鸣坐着边喝边说,“人抓到了,只是明天可能需要你去补个报案材料。” “嗯。” “你,你要不还是回我那儿去住?”时鸣试探着问,“反正你的东西也都还在我家,主要是你这才来几天,就遇到这样的事,今天要是没我,你走路又低着头看手机,躲都躲不及。阿逸?” 程之逸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时鸣以为自己这个提议“有戏”。 等他的粥都喝完了,程之逸才道:“以后别跟着我,别打听我,M集团的案子你走的是你们警方办案的流程,我用的是我私人的办法。时警官,我们是殊途,但不同归。今天你替我挡伤,我从心底并没有多少感激,我这个人本来就没有太多人的感情。而且我相信,就算是之前的程之逸,看到你今天的举动也会生气。因为我从来不想连累任何人。” 时鸣盯着空了的碗,没说话。 “更何况,”程之逸的声音低了几分,“我身上的污秽太多了,不值得你喜欢。这次失忆,或许就是天意而已,我放过了你。” 时鸣把勺子放回碗里,清脆的声音在此刻略显突兀,他站起身来,端起空碗要送回厨房。 “这些话,我听了无数遍了。到底是不是天意,是我说了算,不是老天说了算。”时鸣说得很温柔,却带着不容置否的坚定。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程之逸从温华回来和自己走在一起,也依然是殊途且不同归。 两人都没提晚上睡觉的问题,程之逸也没打算让时鸣半夜离开。等对方从厨房出来,他已经卷着自己的被子和枕头放在了沙发上。 时鸣愣了。 “你睡我卧室,晚上哪里不适记得喊我。” 时鸣哭笑不得:“都是男人你怕什么,再说你身上还有哪里是我没看过的,做都做了多少回了,现在这样太矫情了。”他走过去,把程之逸的铺盖单手抱起来,“回房睡。” 程之逸看着对方进屋的背影,坐在客厅等了等也还是回了卧室。 一进门,就看到对方坐在床边,已经脱光了上衣,正背对着自己去看右臂的伤。 程之逸的目光急速地收了回来,见时鸣没转身,又不自觉地滑上那紧致的后背,最后落在了后腰的伤疤上,心底某处角落开始不经意地塌陷。 “都被你盯穿了,还没看够啊?” 程之逸撇了撇嘴角,拉着被子直接侧身躺下。 没有睡衣,时鸣只好这样光着上半身也躺进了被子里,那太过熟稔的香丝丝缕缕地挑逗着他的神经,他也侧过身子盯着对方的后背,侧颈还留着之前程之逸自己划破的疤痕,他看着那处白皙的肌肤,喉间越来越干涩。 程之逸自然感受得到背后灼人的目光,他抬手直接关了灯。 屋内陷入黑暗之后,两个人都松口气。程之逸听到身后的人呼吸韵律,才慢慢地转过身来。 谁知对方并没有睡,眼睛依然直直地盯着自己。 程之逸有些尴尬,时鸣却因为这个回头心底封锁的汹涌全部决堤。他几乎是担着伤口撕裂的疼,把人拉过来压制身下。 时鸣没有从他身上离开,只是撑在两侧,右臂又在渗血,他的眼神涂满悲伤问身下的人:“想起来了吗?阿逸,我们之前每晚都是这样拥吻着入睡。” 程之逸抬眸看着身上的人,抬手勾着时鸣脖子一把拉下,两人近在咫尺,呼吸交错着,他要时鸣看清他的眼神:“看清楚了,我到底是不是你的阿逸?他会不会用这种眼神去看你?” 时鸣喷薄而出的委屈,愤怒都在对方这个冰冷带着仇恨的眼神里被搅碎,被撕烂,被嘲笑,一文不值。 时鸣拿开了程之逸的手,从他身上起来,摔在一侧,望着天花板绝望地笑了好久,久到程之逸的心都在抽。 是陌生的,这一刻时鸣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嗯,你不是他,对不起。”时鸣说完,坐起身来开始冷静地穿衣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直到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程之逸才泄力地放松了身体,慢慢地蜷缩起来。那种熟悉的冷又回来了,他把时鸣那一侧的被子也盖在身上,还是冷,冷得发抖。 下午他翻到了手机里和“鲜花定制”的聊天记录,看到自己中秋节那天订过的1123朵香槟玫瑰。 “1123?”程之逸低头默念,他看了看今天的日期,11月22日。看到这个数字,瞬间明白了时鸣明天约他的用意。 11月23日是时鸣的生日。 他留他在家里过夜,是想等着他睡着之后,和他说句“生日快乐”。
第73章 定局02 时鸣本来就在感冒,身上带着新伤奔走在冬夜里,他甚至都能感受到身上的体温在一点点流失。低头看了看手表,已经凌晨一点了,不想这个点回去打扰时晨,只好打车回了刑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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