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逸永远能在他最迷离的时候,指以方向,因为这个点,时鸣回想起自己白纸上写下的这些名字,那个怪圈逐渐明朗了起来。 时鸣把人抱着送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正好上课铃响。 目送着学委扶他走进教室,时鸣才转身离开,走出教学楼看着逐渐灰沉的天气,他担心下雪,索性打算留在这里打算等程之逸下课之后,直接送人回家。 在这里,他其实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可他既不想去找苏建盛,也不想去找石明寿,一个人只好绕着校园漫无目地地走。 他的确很久没有好好看过自己的母校了,尤其是那个天台。 一切都还没变,包括生锈的铁门,他推开之后,天台上贴面和地砖都开始不同程度的开裂,很有年代感。 时鸣只要一踏足这里,回忆的阀门总会很轻易地打开。这里算是他的半本“回忆录”。 站在天台,还能看到博物馆,还能想起自己曾经安慰程之逸的那些话语。 果然,天空在这个时候飘来了小雪,给这份追忆添了几分浪漫的氛围。时鸣有些冷,把衣服的拉链拉起,准备去图书馆吹吹空调。 转身的瞬间,他扫掠了一眼视线内的几栋楼。忽然间,他的目光落在了西南侧的那栋半弧形建筑。 办公楼。 他印象里,因为警体馆地基最高,所以这里安装着一个360度监控的探头。时鸣俯下身子去看,在他的正下方恰好是一个大型的监控头。 时鸣望着那栋办公楼,像收获了意外之喜,他连忙打给了陈廷策,语气带着难掩的惊喜:“廷策,你当时来警校的时候有没有调取警体馆最大的那个监控。” 陈廷策回忆片刻否认道:头儿,那个监控只是一个覆盖作用,很多细节它探不到,所以我没调。” “现在来调!”带着不可置疑的语气,这个监控一定有亮点。 电话刚挂,校园里就响起了下课的铃声。时鸣听着这种久违的音乐,有些恍惚又有些难以抑制的感动。 他走下天台要去教室接程之逸下课。 刚进教学楼,就看到石明寿也提着包下了课。时鸣尴尬地挠挠头,这其实是俩人自毕业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上次在温华的时候,他故意装睡错开了那些见面的机会。 时鸣这次再也没办法装点什么,躲过去了,只好硬着头皮打招呼:“石主任。” 石明寿见了他却是十分的惊喜表露了十二分,他握着他的手不肯松,笑着说:“你小子,再不来见我,下次就等着看块儿墓碑了。” 时鸣抽出手来:“这,哪有人这么咒自的?您肯定能长命百岁!” 石明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问:“接之逸下课啊!” “对。” 尽管当年他和程之逸的事,石明寿是第一个站出来强烈反对的,但时隔多年后,石明寿比两个当事人都坦然得多。 “我看他还在和学生们围着讨论案例,一时半会儿下不了课,要不先去我的办公室坐会儿?”石明寿指了指对面的办公楼,“就在三层,不远。” 时鸣见对方盛情邀请,他给程之逸发了条消息,让对方稍等片刻,便跟着石明寿进了办公楼。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时鸣好奇地问:“您不是上个月就该退休了吗?” 这个直白的问题让石明寿脸上的表情有了些微妙,对方回答:“我走了,没人当侦查系的主任了,所以又反聘回来了。” 时鸣觉得这句话很怪,侦查系的老师少说也有十几个人,怎么可能出现缺位的情况。 显然石明寿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问起了程之逸失忆症的病情。 因为现在正好是下课时间,回办公楼的老师很多,电梯比较拥挤,俩人选择了走楼梯。时鸣手机一直响,是程之逸给他回消息了,他站在楼梯口开始回。石明寿笑着说了句:“年轻人啊,就是粘人。” 说完,先时鸣几步上了楼,等他把手机放回口袋,一抬头正好是石明寿的腿。 他刚想夸对方腿脚麻利,却突然间把所有的话堵在了嘴边,因为他看到了对方的鞋。 “那双皮鞋是一款旧式皮鞋,有些陈旧,鞋面没有任何装饰物,不系带,用搭扣系着。” 程之逸的描述飘在耳边,时鸣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冷,冷得让他直哆嗦。 时鸣的脚步越来越沉,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很多画面,时青山交给自己的那张光碟,邱承俊和石明寿偷偷交换的纸条,以及更遥远的温华研讨会。 跟随石明寿站到办公室门口时,对方唤了他几声,时鸣才听到。 “想什么呢?”石明寿转动着钥匙,笑着问,“怎么了,近乡情怯?” “还真有点,之前来您这间办公室,一般都是来挨批的。” 石明寿领着他进来:“这次不一样了,你是客人了,快坐!” 时鸣没有坐,而是环顾四周。这间办公室和他印象里的陈设基本没变,办公桌,办公椅,没有遮光效果很好的窗帘,是百叶窗,石明寿喜欢那种光线似透非透的感觉。接着就是满书柜的书,放洗脸盆的支架还是上世纪的产物。 时鸣走到他的办公桌旁,桌上最显眼的就是胡桃木的相框。他拿起来细看,照片的落款的时间是一九九七年八月十五日。 石明寿正在洗手,看到时鸣看的出神,笑问:“那时候我是不是比现在更英俊些?” “嗯。”时鸣看着照片上的三个人,“另一个我不认识的是不是严老啊?” “是,是我和老苏的师兄,走了九年了,那时侯在南政所有人都在想着从警的时候,只有我们仨志同道合地想到搞侦查学的研究,严峰大我们一届,先考上了南政的研究生,我们俩紧随其后,后来一路读到博士,博士后,学历那时候在我们看来都是废纸,我们仨暗自较劲,比的更多的是谁的研究成国走出国门,和国际接轨,谁的文章又被选入国际期刊。” 石明寿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他拿过时鸣手里的相框,松弛的眼皮疲倦地垂着,显得这位老人更添了些风霜。 “我们三个人第一次出现分歧是在博士第三年的时候,那时候老苏结了婚回来,就跟变了一个人,所有的实验和研讨,他几乎都和我们持相反的意见,也是那个时候,我和峰哥走的越来越近,老苏独自开始了一他侦查理论发展的研究。” 时鸣忽然联想到了自己毕业论文的选题,他难以置信地问:“苏老研究的是侦查理论的发展?” “对。”石明寿坐在了办公椅上,把相框重新摆好,为时鸣解释着,“我和峰哥都觉得侦查理论的发展只需要着眼于侦查学即可,但老苏非要将犯罪学和他联系起来,后来,他对犯罪学有一种近乎迷信的崇拜,他觉得只有犯罪学一直超前发展,侦查学才能发展。但我们始终认为,一个研究的是犯罪现象,一个研究的是犯罪侦查,有因果关系,但不至于是依附关系。” 时鸣回想着当时自己和苏建盛的几次争吵,终于找到了对方那么反常的原因。 “不过后来可能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我们已经习惯了‘啃老’,对于学者来说,‘啃老’就是一直依靠过去的成就活跃在学术界,没有再潜心修学的意思。我们仨里面,我是第一个有这种念头的人,峰哥是第二个,尤其是他有了之逸这个徒弟之后,这种不再钻研的感觉更加明显了,所以这么多年,依然活跃在侦查学界,被称为泰斗元老的只剩下老苏了。”石明寿把目光从相框上移开,望着时鸣和蔼地笑,“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他为自己的那段辉煌岁月最终以这八个字作结。
第86章 定局15 屋内重新陷入安静后,石明寿忽然一拍脑门,站起身来:“你看我这记性,我来是有东西给你,你帮我转交给之逸。” 时鸣看着对方起身走到办公桌旁的保险柜,正弯着腰准备打开,办公室的门被叩开,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站在门口说:“石主任,院长找您。” 石明寿听了这句话,居然抬头看向了时鸣。 时鸣以为这个抱歉的眼神,是在示意他离开:“那您先忙,我去接阿逸下课了。” 石明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站直身子一直望着时鸣。 “那要不我明天送他来的时候,问您取东西,不着急吧!”时鸣问他。 石明寿摆摆手:“不急,你先去吧!” 从石明寿办公室出来之后,他也没有选择坐电梯,走在刚刚走过的台阶上,时鸣第一次对于那种怀疑的滋味有了真切的感受。 它就像是一个梦魇,一旦产生会一寸寸地深入人的灵魂,难以摆脱,但就是不得不去想。 时鸣不愿去想,可那些有关石明寿的画面就一帧一帧的在脑海里的放映。 “鸣哥!” 时鸣听到身后有人喊他,也是这个声音算是把他从这样的“梦魇”里拯救出来了。 周衍舟跑下楼和他并排站立:“鸣哥,来见恩师,还是来查案子啊?” 时鸣本来想说“都有”,看到他那双蓝色的眼睛,不自觉地就想起程之逸醉酒那晚和自己歇斯底里时地话。 他笑着说:“来接阿逸下课。” 周衍舟没料到是这个回答,两人并肩走着,他忽然说:“我是喜欢你,但你也没必要老把我当成程老师的情敌。我知道先来后到,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淡了的,我们也可以做朋友啊!” 时鸣倒是喜欢他这种直白的表示,而不是拐弯抹角地挑拨。 “嗯,可以做朋友。我救下的很多受害人最后都成我了我的朋友。” 两人走到办公楼大厅的时候,时鸣隔着玻璃门就看到了门外站着的程之逸。 现在外头的雪已经下的很大了,他快走几步想去和程之逸汇合,周衍舟忽然说:“鸣哥,下周六我生日,来吃个饭吗?” 时鸣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周衍舟眼神的光芒像掬着他所能给予的全部温柔,期待着时鸣的回答。 见时鸣犹豫不决,周衍舟又说:“别误会,不是单独请你的,主要都是警校今年认识的几个老师,也有程老师,我昨天和他说的时候,他答应了。现在就看你的意思了。我不喜欢藏着掖着,我最想邀请的人的确是你。” 时鸣轻笑了一声:“别这样,我去与不去都和阿逸没多大关系,我这人看起来随和,很好相处,但其实慢热得很,我只是觉得我们的关系还到不了生日宴席上,你觉得呢?” “可你刚刚不是说可以做朋友吗?”周衍舟的语速很慢,他还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时鸣不想程之逸一直在门外冻着,他看了看手表,随口答道:“那好,下周六只要没啥大要案件,我准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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