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川沉吟道:“小团体?和我之前想的差不多……” 许雅琴有些不安:“这个落潮……不太正常?” “岂止是不正常,”王瑞川叹了口气,把椅子挪过去,压低了声音,“潘振远死前一直在念叨这个名字……我怀疑,他的死和这个小团体有关。” 他凑的太近,许雅琴没好气地推开他的脸,问:“他们为什么要害潘振远?再说潘振远不是自杀……” “动机我不知道,但是潘振远的自杀确实不简单。他的自闭症其实一直都没有痊愈,罗平章毕业后更是连个肯认认真真听他说话的人都没有……你知道吗?我们市局曾经抓过一个小偷,关进看守所等着判刑,结果这家伙不长眼招惹了邻居一个心理学专家,吵了一宿,第二天我们去提人的时候就只剩尸体了——是他的邻居诱导了他自杀。” “那个人叫方泽翊是吧?回头我亲自去问问他,这水太深,你还是别插手了……”王瑞川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得不止住话头去接电话。 一见来电显示,他瞬间就反应过来,先开口抢过主动权:“我没想旷工!我是出来调查的,本来还想请假,怎么都等不到你回来……” 盛景没搭理他,只简短地说了一句:“滚回来,开会。” …… 刑侦大队那么多人,难得都到齐了,连技侦部的唐寻也在。 盛景扫视一圈,继而打开了身后的多媒体。他轻轻蹭了蹭地面,身体跟着椅子滑开,恰到好处地把视野让了出来。 “唐寻。” 唐寻慌忙应了声,手忙脚乱地扒出了相应的文件。 第一张PPT,是张科兴被捕时的照片,以及他家里那块“暗语”巧克力。 苏澄涵脱口而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江局刚接任局长没多久,大概七年前吧。”盛景说,“陈怀礼那个灭门案比这还要更早一些。” 他刻意提起陈怀礼制造的612灭门案,就是为了突出巧克力这个共同点。 “这不是巧合。”盛景紧接着放上了第二张。 却是看起来毫不相干的、“黑眼睛计划”的相关资料。 在一片疑惑的目光中,盛景看向了沈沛。 沈沛会意,推开桌子上的咖啡,站了起来:“自我介绍一下,本人原名陆知沛,是该计划的唯一通过者。”他顿了顿,又以一种调笑般的语气补充,“不过既然已经改名,大家还是叫我沈沛吧。我好不容易才说动江局把我原来记的过一笔勾销,可不想努力白费。” 他没有说改名的原因,其他人也不会缺心眼地去问。在众人的哄笑声里,沈沛好整以暇地坐下,还不忘冲盛景笑了笑,似乎是让他别担心。 ——谁担心你了? 盛景有些别扭地转过头,清了清嗓子:“按这个时间推算,沈沛的资历比在座绝大多数都要老。江局很看重他,派他去调查一个庞大的犯罪组织,在座的一些前辈应该也听说过它——注意,这个组织成分复杂,其中不少成员都在我们的通缉令上,比如周瑾和陈怀礼。” 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刑警问:“据我了解,这个组织成员之间互不联系,没有完整的关系网,你怎么确定这两个人就是其中之二?” “这是经过沈沛调查,已经确认的几名成员。”盛景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问题,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多媒体——此时屏幕上已经换成了另外几人,以及在他们那里发现的紫色巧克力盒,“我们有理由怀疑,这种巧克力是他们加入组织的身份证。” “可是我记得……”孙昭宇迟疑着开口,“陈怀礼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宝贝它,而是直接把它扔在了案发现场……” “是啊,”沈沛抿了口咖啡,不紧不慢地插话,“所以他作案后八年,周瑾主动把他最在意的亲弟弟送到了我们手上,还是以贩毒的名义——哦,说起来盛队当时还中了一枪呢,幸亏有防弹衣。” 盛景脸黑了黑,碍于有前辈在场又不好发作,只好转移话题:“陈怀义是因为看到了我口袋里的巧克力才开了枪,而我拿到的那一块……” “我爸寄来的。”苏澄涵偷偷跟孙昭宇咬耳朵,“老大后面肯定得叫我……”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就听见盛景叫她的名字:“澄涵,巧克力可能是身份证这一点,也是你爸提供的线索——你知情吗?” ☆、落潮(十一) 苏澄涵下意识站了起来。 “我……不知情。”她顿了顿,忍不住为苏演辩解,“我爸他有什么事从来都不和我说……但是他绝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 苏演这一条线索又断了。 盛景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心中疑惑越来越重。 根据江诺的分析,苏演并不是犯罪组织的成员,那他为什么要帮助警方?警方的大部分线人都是为了利益才肯帮忙,很少有纯粹出于热心的。苏演不缺钱,也不像是肯为法律抛头颅洒热血的热心市民,那他又是为了什么? 再说他毕竟和黑道势力有染,就不怕和警方接触太多,暴露出来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吗? 苏演涉黑,苏澄涵知道吗? 如果她知道,是不是还应该给她算一个包庇罪? “老大……”苏澄涵也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小声说,“我是不是应该避嫌?” “不用,起码到目前为止,苏演并没有嫌疑,只是一位提供了重要线索的热心市民而已。我们现在的主要调查对象,应该放到周瑾,以及陈默和张子扬口中的‘落潮’上面。” ——等到这些都尘埃落定,大概就是调查苏演的时候了。这句话盛景没有说出口。 听起来很像过河拆桥,但确实法不容情。 一码归一码,苏演或许会在此案中立功,争取到减刑的机会,但该走的程序,还是一样都不能少。 盛景接着说:“我下午去监狱见了张子扬一面,他说安在陈默电脑里的窃听器是周瑾给他的,并且某次周瑾喝醉时曾问过他,知不知道一个叫落潮的组织……” “这是Y大的一个小团体,连正规社团都算不上。”王瑞川插嘴。 众人的目光立马围了上来,或探究或揶揄,看得王瑞川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中午不是跟雅琴出去了吗……” 唐寻最先坐不住了:“老大还单着呢,你就叛变革命!” 他这一声像是点燃了火/药桶,坐在会议室里的诸位单身狗纷纷控诉王瑞川的“弃明投暗”。 “你小子居然也不打一声招呼!这还偷偷摸摸的……” “别说了,正好我这个月奖金被扣了,你请客!” “对方漂亮吗?有照片吗?” 眼见话题歪到了太平洋,盛景不得不维持秩序:“行了,以后的夜宵都包给王瑞川——许雅琴还说了什么吗?” “要深挖就得去找她学校的社团负责人了,叫方泽翊。”王瑞川说,“这水太深,我没敢再让她插手……” “……也是。”盛景点点头,“别的我不确定,但起码周瑾肯定和落潮有关。” “盛队,”沈沛突然开口,“如果说周瑾是所谓犯罪组织的核心人员,同时又是这个落潮的领导者……那你有没有想过,‘落潮’,就是那个犯罪组织的雏形?——或者说,是预备军?” 盛景一怔,随即感到寒意悄然爬上了脊背。 有人抢走他之前,把他想问的问题说了出来:“可Y大毕竟是大学,学生都受过正规高等教育,肯定有最基本的辨别是非的能力,怎么会轻易被犯罪团伙利用?还是一下子这么多人?” 沈沛推了推眼镜,灯光照在金属框架上,折射出冷冷的白光。 “很简单,”他声音不大,却能让整个会议室听得清清楚楚,“德国纳粹为什么会轻易被希特勒的种族主义洗脑,大肆屠杀犹太人?文/革时期,为什么有那么多红卫兵,喊着唯物主义的口号搞批/斗?他们之间不缺少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也不缺各行各业的精英,可一旦把他们放到集体环境下,他们就会轻而易举地丢掉理智。从众心理也是人性的一大弱点,我们一般管这个叫——集体性狂热。” 他抬起右手,制止了那人的问话,径自说道:“如果我是周瑾,要培养组织的接班人,一定会把地点选在一个便于到达、人口密集的地方,最好邻近高等教育区,这样我才方便找到高智商的人才。而且为了隐蔽性考虑,这个地方还要有其他的团体或组织能给我打掩护,例如一些民间的协会或者是社团——纵观整个L市,只有Y大最符合我的要求。” “确定好了地点,那么我就要开始行动了。我的第一步,不是寻找合适的目标,也不是制定长远的计划,而是……造神。” “造神?” “对,造神。”沈沛跟着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纳粹把种族主义当成他们的神,那么我们也需要一个,来作为狂热的对象。这个神不是神话意义上的神祗,它可以是一个人,可以是一件有特殊意义的物品,当然也可以像纳粹那样,是一种精神信仰……这是凝聚所有成员的关键。我曾经在那个犯罪组织里做过卧底,对他们最大的感觉就是……比起有规划的组织,他们更像是一个联系不怎么紧密的邪教。如果说他们也有神,那么这个神,就是犯罪。” 听的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偌大的会议室一下子变得死寂,如同暴风雨的前奏。 最后是孙昭宇打破了沉默:“你觉得周瑾在落潮的这个体系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沈沛:“他的思路和我很像。如果是我的话,为了避免从神坛上跌落,我会去做那个与神对话的人。” 要是沈沛也去干那些违法勾当,他们会很麻烦,盛景再次坚定了想法。 还好……他是他们这一边的。 “还有一点,如果我前面推测都没错的话,那周瑾肯定就是该犯罪组织的核心成员——但绝对不是最核心的那一个。”沈沛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嘲讽地笑了笑,“毕竟没有哪家公司的董事长会放着经理不用,自己跑出来抛头露面。” 孙昭宇指出:“但经理做事总要按着董事长的意思。” “所以还是得去会会他,”盛景接过话头,“这样吧,我明天去趟Y大……” “取证最少需要两个人,”沈沛颇为惋惜地看了一眼凉透的咖啡,然后抬起头,“盛队,我申请同去。” 盛景抿了抿嘴,最终还是说了一个“好”。 ☆、落潮(十二) 许雅琴终于办完了学校里的杂事,当晚就离开了学校,于是第二天接待市局刑警的人就换成了方泽翊。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摇滚青年,一身朋克装晃的人眼花缭乱,头发也十分符合本人气质,一根根直立了起来。他一只耳朵上戴着耳机,嘴里不停地哼着小调,脸上仿佛写满了“老子就是这么放浪不羁”几个大字。就在盛景以为这是第二个赵润天的时候,摇滚青年终于暴露出了他的隐藏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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