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唰”一下被用力推了出去,在重心即将失控之时撞在了后头的墙壁上。 轮椅最终摇晃几下停住了,剧烈的冲击震得杨媛头疼欲裂,她惊魂未定地重重咳嗽着。 等她再抬起头,看到吴文斌板着一张极度阴沉的脸,缓缓朝轮椅前走来。 他的眼睛里腾着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杀气,握拳的手臂暴出一根根鼓胀的青筋。 吴文斌在面对那些即将被割喉的目标时,兴许也是这样的情绪表露。 杨媛惊恐至极却又无处可逃,最后完全泄了气,仰头闭眼迎接自己的死亡。 谁知面前的男人缓缓舒了一口气,竟然把可怕的杀人冲动压制下去了。 杨媛与别人终归是有所不同。 即使吴文斌最初只是因为对这个热爱芭蕾的女孩饱含愧疚,才来到她的身边。但日复一日的相处,还是让吴文斌心里生出了难得的三分温情。 “他不想见我也没关系,我只想他清清白白、无忧无虑……”吴文斌最后轻笑道。 模糊的月光洒在男人痴笑的脸上,癫狂在身上不断凝聚,终于到了全盘崩溃的时刻。 也许他之前没想过会走到这一步的。 他看着如今自己所造就的一切,恍惚之间回到了六年前那个让他彻底崩坏的夏天。 从严格意义上讲,吴文斌其实是陈嘉煜的学生。 当年陈嘉煜名声大噪,刚入行的新人都希望自己能得到这位名家中肯的指导。 白天有很多人,通过各种不同的借口跑到练舞室围观学习,陈嘉煜总是热心地招待他们,不吝啬对新人的指导和建议。 被占用的时间总得补回来,所以当大家都踏着月色归去,陈嘉煜还会在舞室呆着。 脱离人群的围观之后,他反而变得更加轻松自在。 吴文斌刚开始是个腼腆的人,白天总是躲在所有人身后,像是在远远地看一朵盛开的莲花。 晚上所有人离开,他还躲在帘子后,用眼睛记下偶像那完美标准的动作,然后偷偷跟着学一遍。 所有的缘分都开始于一次汇报考核后,陈嘉煜与吴文斌擦肩而过,竟然低头在他耳边轻叹了一句:“你学得很好,这段时间进步很大。” 原来他早就注意到了帘子后面躲着的崇拜者。 再后来,吴文斌真的成为了陈嘉煜的朋友——聊天、吃饭、学习……最后连宿舍都搬在一块儿。 他在舞台上的站位总在陈嘉煜的身后,即使这样就足以让他满足。 感情在突破下限之前,因为一场意外戛然而止。 忽然爆发的丑闻让陈嘉煜深陷泥潭。吴文斌曾站在玻璃窗前,亲眼见到之前高傲的天鹅被骂得狗血淋头,最后被一纸文件砸中太阳穴,如同散家之犬一样地赶了出去。 他听到了落在嘴边却没人倾听的解释,看到了那些贪婪的人推卸责任。 吴文斌愤怒地想要出头,却被陈嘉煜亲手拦下了。在那一瞬间,他反倒成了那个更需要被安慰的人。 陈嘉煜将他拽进昏暗的楼梯拐角,背着手一副平静的表情。 “没事,不怪他们要赶走我,如果我不走,整个舞团就维持不下去了。”陈嘉煜轻声说道。 “他们就是在污蔑你!”吴文斌激动地提起音量。 “是啊,可是我百口莫辩。”陈嘉煜微微扯出了一个笑容。 那种笑意像是一张被无数次揉碎又强行拼接起来的画,看起来别扭又心酸。 “为什么百口莫辩,你去申诉啊,去辩解啊,就算在镜头前发疯,也比现在好得多吧?”吴文斌大声地呵斥道,他的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就如同此刻满脑子的乱麻。 “因为我就是喜欢男人。媒体曝光的那些亲昵合照都是真的,薛聪对我有非分之想也是真的。我唯一没做的就是答应他的要求,用身体换一个永恒的首席位置。”陈嘉煜深吸了一口气,最后闭着眼睛选择坦然。 他的睫毛跟随说话时呼吸的频率微微颤动,高挺的鼻梁和修长的脖颈漂亮得甚至能让人想入非非。 悲伤沁满了整个身体,他的世界一片狼藉,只能双手将真实却拙劣的自己,当成抱歉的筹码奉上。 “嘉煜哥……”吴文斌狠狠一愣。 “你很惊讶吧?或许你也会觉得我是个变态的怪物。”陈嘉煜再次睁开眼睛,开口淡淡地说道。 “你不是……”吴文斌磕磕绊绊地吐出三个字。 “对我而言,一样的身体里藏着让我更加着迷的魅力,这不是怪物是什么?”陈嘉煜无力地笑着摇摇头。 他永远都是在责怪自己,把自己否定到了看不见光明的尘埃之中,最后疲惫地放弃了所有抵抗缴械投降。 “你不是你不是!”吴文斌用尽力气打断陈嘉煜消极的话。 “你没去伤害任何人,为什么被称作怪物!是那些人在嫉妒你,所以要伤害你把你赶走!别被他们骗了……”他抓住了陈嘉煜的肩膀,凝视着那双暗淡无光的眼睛。 “你要是怪物,那我也是怪物。”吴文斌深吸了一口气。 “我和你一样是异类,就算是坠落,我也能陪你一起。”他注视着陈嘉煜,这一次——他要让压抑隐藏的情感爆发,成为无坚不摧的铠甲。 “别当异类,太累了。也别为我无谓地狡辩,我和他们说的一样肮脏。”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吴文斌就被陈嘉煜一抬手打住了。 这层砂纸要是破了就永远收不回来了,趁事情还没有失控,面前的年轻人还没有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就把一切糟糕的可能性杜绝掉吧。 陈嘉煜说完这句话,拍开吴文斌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昏暗的楼梯间里,低声地哭泣在混沌的黑中弥漫。 之后的这几个星期里,陈嘉煜仍旧受到变本加厉的谩骂和折磨。随之而来的合同违约金让他负债累累,只要清醒就会觉得喘不过气。 一个阳光灿烂的夏天,舞团的成员们结束排练休息去了。陈嘉煜趁着没人回到了舞团的排练舞台,就这么静静坐在台边,不知不觉发起了呆。 “哥,我听别人说你今天都没吃饭,一起去吃点饭吧。”吴文斌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坐到了陈嘉煜的身边。 “过了今天我就要离开了。”陈嘉煜微笑着,但眼神已是无比空洞的。 “我们换个城市甚至换个国家,不再和那些嫉妒你的见面,一切都会好的。”吴文斌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嘉煜转过头来,仔仔细细打量吴文斌的面容,良久后伸手拍了拍他的头。 “你可千万不要因为我放弃这么好前途,人应该活得开阔一点,朋友不是你人生的全部。”他笑着说道。 “可……”吴文斌一下皱起了眉头。 “我能无条件地陪你去任何地方。”他说。 “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陈嘉煜的声音轻轻的,听起来更像是安慰人的低语。 “你要留在 T 城?”吴文斌疑惑了一声。 “你要知道,如果一只天鹅没有翅膀,它便不再是天鹅,而且很快就会死去。”陈嘉煜的话不是在回答吴文斌的问题,但他是这么的真诚。 “什么死不死的,我去给你买点饭去,你就在这等我。”吴文斌赶紧摆了摆手,打断陈嘉煜的话。
第75章 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 “天鹅的翅膀断了、站不起ᴶˢᴳ来了也没关系,我能一口一口把饭喂进它的嘴里。即使它浑身都脏兮兮的,之前喜欢他的人都不见了,我还是会视它为珍宝。”在彻底转过头之前,吴文斌留下了一句话。 “谢谢你。”陈嘉煜回答轻笑一声回答,看着那个年轻人跑出了舞台。 这下这个地方彻底只剩下他自己了。 没有鲜花,没有观众,只有揉碎一地的自尊与黯然退场的结局。 他望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仰望泯灭的聚光灯泡。外头是骂声一片,所有人都抛弃他了,陈嘉煜知道自己再不可能回到舞台。 “没事……不会疼的。”他最后呢喃一句,仿佛在沉痛地宣告着终结。 吴文斌带着盒饭回来的时候,发现舞台门前围了不少人。 “怎么会这样!” “我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 …… 无数杂乱的声音轰进了脑子里,大脑在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吴文斌不顾一切地甩下手上所有东西,疯了一样地拨开人群跑向前去。 他看到那具垂吊在舞台金属梁上的尸体,丑陋的死状一刀一刀扎在吴文斌的心上。 这不是真的! “嘉煜!嘉煜!”他疯了一样地大喊,妄想着那冷冰冰垂下的躯体能回应自己。 不可能的——他狼狈地含冤死去,或许从他被无数肮脏流言攻击得几近窒息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慢性的死亡是剿灭一个人的梦想,把他的清白踹进泥潭里,让他百口莫辩置于众矢之的。 心死了以后,他便独自走出了人间。 吴文斌下意识地想要冲进现场,把陈嘉煜的尸体从舞台的金属梁上抱下来,至少不要再让更多人看到他这样不堪的面孔了。 可他半个身体刚冲出去,就被别人拦腰勒住。 “别进去破坏现场!” 在突如其来的死亡面前,连遮住丑态都成了吴文斌的奢望。 “你看看我啊!你看看我啊——”他只能死命挣扎,拼了命地抵抗住别人往后拖拽自己的力量。 手指抓在门框上,血从断裂的指甲里渗出来。 感觉不到痛了。 “为什么!我能陪你走到最后啊!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吴文斌撕心裂肺地喊着。 没人回他的话。 “不是说好人要活得开阔一些的吗?为什么要骗我陈嘉煜!”他的情绪完全崩溃,泪水浸得视线一阵一阵的昏花。 同伴害怕他发疯失控,费尽力气把他往后拖去,让吴文斌暂时离开这个精神冲击力巨大的地方。 “我们先走吧,警察来了……” 急促的警铃越来越靠近,身着深蓝色制服的警员带着工具飞快奔来。 他们从吴文斌身边奔跑而过,眼睛只有那具已经凉透的尸体,没有人在乎吴文斌现在的死活。 没有陈嘉煜,他要怎么活! “闲杂人等都出去,不要围观了!”警方开始驱赶现场的人群,无论他们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站在这里。 仅仅看戏的人扭头就走,正在悲伤的人更加悲伤。 “让我再陪陪他吧!我求求你们了……”没人顾及吴文斌的呼喊。 “你们到底有没有心啊!” 在绝望的警铃声中,他还是被强行拖拽了出去。耳膜里的嗡鸣越发凌乱,它把所有的冷静一并吞没,眼前的场景逐渐扭曲成了一团。 再一闭眼,吴文斌终于把自己从记忆里抽离了出来,重新回到现实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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