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我情绪不稳定,就算我平时再怎么硬撑着,关键时刻也无法保持理性。我来来回回做了上百次测试,得到的回执单上都只有【未通过】三个大字。”他跪在墓前,真诚地撕开他最不堪的痛点。 复杂的情绪宛如顷刻间涌来的洪水,一瞬间冲毁灵魂的堤坝,傅铭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即使他知道这样轻易的落泪窝囊至极,但也只能任凭回忆将自己淹没。 傅铭半撑着自己,低头看向墓碑前的土地,抽离的思绪仿佛被原地擒住了,被用力砸向记忆深处那难以自拔的沼泽—— 五年前,断喉连环杀人时间第三案大火后,傅铭停职修养的第五天。 他重新鼓起勇气,揣着一本厚厚的整理资料等在警局门口,这洋洋洒洒几万字的汇报文档,都是这几天傅铭一字一字的敲出来的。停职期间傅铭没办法走到刑侦支队办公室,只能在门口守株待兔,一定要把马岩局长等出来。 傅铭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幸运,没想到他只站了半小时,早上九点就看到马局提着手提包健步走下楼梯。 他赶紧小跑上去,蹭一下出现在马局面前,这突如其来的闪现还把马局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这几天休息的还好吗?”马局缓过神,嘘寒问暖了一句。 “您看一下这个,这是我熬了两天的夜整理出来的资料,它一定对破案有帮助的,您一定要看看......”傅铭顾不上那么多,赶紧把自己这几天冥思苦想的成果递给马局。 “好,这我先收着,回头我会看的。”马局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说罢,把傅铭递过来的资料随手夹到腋下,偏过身子想要急匆匆地离开。 “哎马局,您怎么不现在看啊,您相信我,我的调查方向是对的,警方需要考虑多人作案的可能性。”傅铭一下抓住了马局的手臂,表情也一下子僵住了。 在傅铭眼里,马局这样匆匆离开的行为,就是对案子的不在乎。 “小傅啊,我得去开个会,你先让我把手头的活干完。”马局轻叹一口气,他知道傅铭最近的情绪不太好,便小心翼翼地安慰他道。 “什么......什么会啊?”傅铭的表情一下僵住了,他诧异地看着马岩问道。 “前段时间社区频发盗窃,得开会整治一下。”马岩毫不避讳地回答了他。 “不是?偷个东西比人命重要吗?”没想到这个无心地回答,直接戳中了傅铭的痛点,一阵从心而生的寒意要把他整个人冻成冰块,等着被更加无情的话狠狠打碎。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t 城警方对于社区治安和命案的重视程度都是一样的,每天担心财产安全,还怎么安居乐业?”马岩严肃地转过头,教育傅铭道。 他无法与傅铭共情,甚至觉得傅铭不可理喻。 马岩也没想到,就是因为自己这【不合时宜】的教育,让傅铭的情绪直接拉到了愤怒的顶点。 “是不是调查组的人死了,就没人再重视这个案子了?要是这样你让我回去啊!”傅铭往后退了两步,不可思议地看着马岩,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似乎是在强制压制着自己的怒火。 这种让人听起来不痛快的质问,同样让马岩感到愤怒。 “你现在有一个重案刑警该有的样子吗?”他双手往后一背,紧跟着提起音量,不甘示弱地回复傅铭。 “我怎么没有样子?现在是你们不信任我,觉得我救不了受害者也救不了同伴,脑子里所有的思考都是错的!”傅铭已经完全失控,他再也忍不住,直接像个疯子一样将情绪全都倾泻了出来。 在今天之前,他身上已经承受了太多无端的指责,有说他贪生怕死的、有说他不敬业的、甚至有流言说他是个故意放走罪犯的坏人。 傅铭身上已经积攒了足够多的失望与悲痛,马局无心的行为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克制许久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完全爆发了出来。 马岩没想到傅铭有这个胆子对自己无礼,怒吼了一瞬间竟然直接愣在了原地。 队里的心理医生说傅铭最近的情绪波动不正常,马岩刚开始还没怎么放心上,心想着有什么困难这小子扛扛也就过去了,现在看来,他不得不相信傅铭的心态是真的出现了巨大的问题。 一些路过的警员听到了争吵的动静,架不住好奇过来围观,没想到真看到了下属怒骂上司的离谱大戏,一时间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悉悉索索传进了过来。 “怎么和领导说话的?” “就是啊,怎么像疯了一样......” “这样子的人,写出来的报告也是疯言疯语吧?” “连环杀人案一直都认定为单一凶手,他忽然提出要往多凶手的方向查,我看就是想为自己的失职找借口而已。” ...... 旁边指指点点的声音越来越大,很多都是些难听得无法入耳的话。 “傅铭!你现在没有达到归队的标准,就给我好好呆在家里修养,不要在这里阻拦公务!如果你只剩下这点不清醒的脏话,就给我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在原地愣神了好几秒后,反应过来的马岩也气的面红耳赤,直接不留情面地呵斥回去。 说罢他气势汹汹地转身,先不管傅铭这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家伙】了,赶忙去市政会议厅开大会去。 “马局你怎么能这样!我精神很正常,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相信我,我真的是对的!”傅铭受不了马局那拂袖而去的模样,在他眼里,这简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愤怒与感性真的会让人暂时丧失正常思考的情绪。 只见他一个躬身,就想要冲出去再次拉住马局,就算是祈求也好,他只想别人在乎在乎那场大火,那无辜死去的四条生命。
第52章 湿的! 看事态要往更严重的方向发展,人群中冲出来一个平时与傅铭交好的小警员,不顾他人鄙夷的眼光,直接用他那小身板抱住了傅铭。 “哎哎哎铭哥铭哥,你别闹了,马局真的要开会,你先回家好好休息啊......”小警员赶紧道。 马局快步上车,嗖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你怎么也这样?”傅铭心里咯噔一下,拉住自己的竟然会是平时最好的伙伴。 为什么连最好的朋友,也要让自己回家休息远离案子? 傅铭没办法正常思考,他现在总能下意识地往坏处揣测他人的意思。 大家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向傅铭,那场大火把所有人的信心吞噬、把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摧毁、把傅铭一贯的理智冲得支离破碎。 【不会再有人愿意把破案的重任交于我了,大家都觉得我是个废物。】傅铭在一瞬间甚至这样想到。 “我......我为你好嘛!你你你......你先冷静一下。”那个警员赶紧放开了傅铭。 傅铭完全愣在原地,在这孤立无援的一刻,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自己的同伴了。 他下意识地转身想要求助,可是那些围观的人群里,没有一个人是向他投来坚定不移信任的眼神的。 那些目光里有不屑、有同情、有好奇、更多的是看疯子一样的鄙夷。 这些目光变成无数把刀子,要把他的心扎成筛子。 “你们怎么都这样.....”傅铭无助地喘着气。 过往即枷锁,把他的人生钉得死死的,让他永远也走不出那段悲痛的回忆。 “你没有必要为我抱歉。”忽然秦展沉弯腰凑近傅铭一些,他一手撑住地板,一手拍了拍傅铭的肩膀。 这忽如其来的力量,竟一下把傅铭从那将他紧紧围绕的鄙夷目光中拯救了出来。傅铭只觉得眼前一白,臆想的回忆全都消失不见。 “是啊……我没必要与你道歉,到头来我更对不起的是我自己。”傅铭的哽咽停不下来,说话的声音跟着断断续续。 “别哭了傅铭。”秦展沉皱紧了眉头,用力晃了晃傅铭。 “别劝我了,我觉得我自己真没用……”傅铭胡乱摸摸脸颊。 秦展沉的安慰实在是笨拙又冰冷刻薄,根本达不到舒缓心情效果。 “你手边这块地儿是湿的,别的地方都是干的。”谁知秦展沉居然一下提高了音量,彻底呵斥住了傅铭的哭泣。 “什么?ᴶˢᴳ”傅铭马上警觉起来。 原来秦展沉的严肃并非来源于他与生俱来的不近人情气质,而是他真的发现了值得注意的古怪细节。 傅铭赶紧伸手,在秦展沉扶过的地方抹了抹,将指尖凑近了鼻子,一股烈酒的麦香味沁入鼻腔。 “是酒味,有人刚刚才来祭拜过他。”傅铭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是今天不是什么祭拜故人的特殊日子啊?”他转头与秦展沉对视上。 “他的亲朋好友有可能这个时候来吗?”秦展沉赶紧问。 “王队的父母都是行动不便的老人家,他的朋友一般都是警察,平时工作忙不怎么有空。唯一会这个时候来祭拜他的江铎,我们走之前还呆在警局里,应该不可能比我们先到陵园。”傅铭回答。 “去看看监控,这个敏感时期来祭拜一个因为断喉连环杀人事件而牺牲的警官,实在是不得不让人多想。”秦展沉说罢赶紧起身。 突如其来的发现让傅铭瞬间回归工作状态,波动的情绪平静下来,他利落而迅速地走向墓园的安保亭。 秦展沉敲开保安亭虚掩的门,里头的保安诧异地看向这个脸庞稚嫩的年轻人。 “您好,刑侦支队的,需要调一下墓园的监控录像。”傅铭从后头举着证件探身,立马把尴尬压下去了。 “好的警官,你稍等一下。”有了证件的加持,事情果然变得好办不少。 秦展沉甚至顾不上傅铭,直接拖开电脑前的转椅,一后倾坐了上去了,开始一个劲地摆弄鼠标。 傅铭也任凭秦展沉这么做了,好像他们本来就是一起破案的搭档,他看监控也没什么不妥的。 秦展沉快速拖动监控录像的进度条,把时间稍微往前调一些。 【今天是个晴朗的日子,酒精会比纯净水挥发的稍微快些,但也绝不会超过五分钟。】秦展沉一边心想,一边按下空格键,让监控录像开始快速播放。 本就不大的电脑屏幕页面,被分成了四块,角度不同却又方位串联的画面同时播放,看得人眼花缭乱。 原本还守在傅铭和秦展沉身边的警卫员,实在是受不了这样凌乱的监控画面,忍不住偏过身体,不停地揉搓起发酸的鼻梁骨。 傅铭和秦展沉像是两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似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每一秒的画面。 在这一刹那,五年前不停受训的刑侦队骨干重新回到了傅铭的躯体上,他的大脑不知疲倦地处理眼前一切画面细节。 而秦展沉,他这天生过人的观察能力实在是让人拍案叫绝的天赋。令谁也想不到他其实只是个台上拉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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