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展沉一口水没喝,轻轻放下杯子,就挪动到了百叶窗边,一只手撑开闭合的窗叶,目光穿过缝隙往前打量。 “就这么等着吧,以我的经验,你现在着急也没有用。”傅铭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端起了杯子。 “我们应该直接叫停会议的,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拖时间。”秦展沉的声音显得低沉而严肃。 “人一旦在等待中失去耐心,连感官都会跟着变得迟钝。这个时候,你就没办法第一时间发现他微动作和微表情中流露出的异常了。”他说。 “你以为我不想严厉地叫停会议,我甚至考虑过把这个薛聪直接传唤回警局。可是这个人和我手上的断喉连环杀人事件没有最直接的关系,他仅仅是六年前陈嘉煜自杀的知情者,我没有借口紧急处理他,只能以了解情况为由登门拜访。”傅铭冲秦展沉摆了摆手,示意他回来坐到沙发上,也好喝两口水冷静冷静。 【没有关系……真的吗?】秦展沉心里满是疑惑。 可他往外张望,始终没有看到其他人的身影,那个快步离开的前台助理也不见了踪影。 索性小叹一口气,把撑开窗叶的手指放下,转身回到傅铭身边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傅铭已经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这时忽然听到门把“咔擦”一声转动,前台助理的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女人的身体一歪,只见身后有个西装革履身材高瘦,梳着背头的中年男人。 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透露着一丝僵硬的高雅气质,胸口上的钻石胸花将他衬得体面而生人勿近。 这个打扮讲究的人就是薛聪,助理对他恭恭敬敬地点头以后,便一句话也不多说地转身离开。 傅铭和秦展沉这时纷纷站起。 “您好,傅警官对吧。”薛聪上前主动打招呼。 “让您久等,实在是抱歉。”他顺势与傅铭握手,然后不经意地歪头,注意到了旁边那个身材看上去有些瘦弱的年轻人。 “你好像不是警察?”薛聪随即上下打量了秦展沉一眼。 “没错,我不是。”秦展沉没有犹豫,直接了当地冷冷开口。 薛聪的眼神立刻扫到了旁边傅铭的身上,似乎是对他带来个非公务人员有些许不满。 不过很快,这样的不满就完全从他眼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静与从容。 “既然这是警方的安排,我也就不再多问了。”这个人比傅铭想像的还要通情达理。 可傅铭刚想要调整姿势直接进入正题,手已经伸进口袋里要把录音笔拿出来—— 这时薛聪又一个转头,面带笑意的目光又落回到了秦展沉的身上。 这一次,他这种审视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 “我就是喜欢你这种坦诚的人。” 秦展沉听罢猛然一愣,大脑开始飞速处理起信息,试图迅速参破这句话的言下之意。 【他认识我?】秦展沉的脑海里最后只蹦出来这一句话。 “我其实见过你,对你的表演和你本人,我都挺感兴趣的。”薛聪轻轻一笑。 秦展沉似乎感受到了一丝威胁,立马警觉起来。 “以后要是有什么可以合作的地方,你也得多想着想着我。” 傅铭对薛聪那仿佛话里有话的样子更是敏感,只觉得他好像是在不怀好意地打秦展沉的主意。 他可不能让秦展沉受什么欺负,便作势挺起身子,以严肃的姿态微微挡在了秦展沉前面。 “我们来这不是听你画大饼的,是想咨询你一些问题。”傅铭说。 “警官请问。”薛聪伸手扯了扯西装,然后伸手坦然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个新闻你还有印象吗?”傅铭把手机沿着桌面推到了薛聪的面前。 上面打开着陈嘉煜和薛聪的花边新闻。 “有啊,印象深刻。”薛聪只是瞅一眼屏幕,便快速挪开了视线。 “这个假新闻可让我好好黑红了一把,花了我好多心思才摆平。”他环抱起双手,此后没有再往桌面上低下半秒钟的头。 这样的微动作回避,实际上表达了极度厌恶的情绪。 “我没有查到你任何相关联的官司记录,这既然是个恶意传播假新闻,你居然没想着为自己讨个公道?”在来见薛聪之前,傅铭已经熬夜做好了万全的调查。 “谁说一定靠司法程序解决的?我也可以和这些昧着良心写新闻的人私下和解嘛。”薛聪大言不惭地说道。 “怎么个私下和解?”傅铭皱起了眉头。 “事情过了这么多年,我就直截了当地和你说了——制服这些人必须要用硬手段,光是打官司警告,他们根本不当回事。当年我因为这个事情差点把一个人的胳膊卸了,只是她比较识相,最后同意了我提出的所有和解条件。”薛聪探了探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第35章 为了天鹅 “你要卸哪个人的胳膊?”傅铭面露鄙夷。 接着他从口袋里拿出断喉连环杀人案四个死者的照片,放到了薛聪的面前。 只见薛聪弯腰伸手,轻轻在照片上拨了拨,很快手指灵活一转,举起了冯瑞瑞的照片面对傅铭:“她。” “不过这家伙没过多久死了,那跟我争抢生意的对手也死了,只能说是恶人自有恶人制。”薛聪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六年前,你给前往 R 城参加表演的陈嘉煜定了豪华套房,第二天网络上就出现了所谓你们俩有奸情的【证据】。我很像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傅铭一边收好照片。一边继续自己的询问。 “对于这种不实证据,我想我不必做什么解释。”薛聪直接回答。 他对于这个话题表现出来的厌恶情绪更甚了。 “网络上披露了你走进套房而又凌晨离开的视频,第二天床上的东西又给这个证据加了码。你要是不做任何解释,只能让人觉得你在默认。”秦展沉不再选择沉默。 “也因为你的【默认】,才会让陈嘉煜更加百口莫辩孤立无援。”他的质疑也越来越尖锐。 “我想他一定求过你施于援手,可是你没有,你只是躲在角落里看戏。”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地砸下来,薛聪的表情明显跟着抽搐了一下,看起来秦展沉的话戳到了他的痛点。 “我并不是一个公众人物,这篇新闻大多数人关注点都在陈嘉煜身上,所以我为什么要为他发声,而把自己送到风口浪尖上?冷处理对我的公司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他尽量保持冷静,但音调还是情不自禁地走高。 “因为你的艳闻,陈嘉煜被舞团开除,名声一落千丈,还要承担天价的违约费用。你这样做,实在是不地道。”秦展沉接过话。 薛聪的身体好像是僵住了,他始终保持着半仰头的姿势,就这么沉思了近一分钟。 “大难临头各自飞,我当时确实没有顾得上陈嘉煜。毕竟朋友一场,他最后变成这个样子,我也觉得很惋惜。”他终于缓缓开口。 “但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只是没把事情做到明面上而已。如果我真有这么冷血,我就不会去威胁这个女人。”薛聪说着,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上的照片。 “我用这么强硬的手法,很大程度上……也是想给陈嘉煜解解气嘛。”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后挨在了沙发上,脸上的笑容僵硬得好像水泥胡乱铸上去的。 “我再问您最后一个问题。”秦展沉能清楚地嗅到那笑容中的异样。 甚至在薛聪僵住的一刹那,他在那双颤抖着低下的眉眼中,感受到一丝暗暗流淌的别样情愫。 “问。”薛聪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你对陈嘉煜,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秦展沉问。 “欣赏。”薛聪回答得比想象中的干脆。 接着他微微前倾身子,背脊一弯将手肘撑到了膝盖上,抬头看着秦展沉。 “他对于我来说,就像是湖面上最漂亮的一只白天鹅。可是我要靠近他,就必须湿了我的鞋,既然要不起,索性我就不要了。之后他是在水里扑腾扑腾沉下去,还是张开翅膀飞走,都和我没有关系。”薛聪缓缓说道。 “他最好是真的和你没有关系。”秦展沉没有任何怯场,直接凝视了回去。 “我其实知道你们是为了断喉案来的。要是抓到了那个人,麻烦带我见见他。”薛聪最后说了一句。 他说罢顺势举起了手,皮笑肉不笑地往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您说了,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就算薛聪刻意表现得再从容,六年前陈嘉煜的ᴶˢᴳ自杀仍旧是他心里痛点。再这么装饰隐忍,下意识的抗拒还是肆无忌惮地倾泻出来。 傅铭点了点头:“那就先这样,之后还得请你多多配合。” 看薛聪这个样子,警方在这里多呆,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会客室的门打开,只见薛聪抬手随意地挥一挥,就有助理利索地走进方便,恭恭敬敬请走两位。 薛聪轻咳几声从沙发上站起,利索地将西装皱褶扯整齐,违心地说了几句好话,很快就一甩袖子往反方向离开了。 走出薛氏集团的大厦以后,傅铭和秦展沉并排走在人行道上。 “这个薛总,倒真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出事儿,他偏偏躲着,让陈嘉煜自己去承受这一切。我真看不惯这种没有担当的人。”傅铭摇着头感慨了一声。 “一个人会优先考虑自己的利益,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秦展沉低了低头说。 “你觉得他把实话都说完了吗?”还没等傅铭接话,秦展沉又一次重新抬起头来,这一次他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什么?”傅铭错愕得一惊。 “他从来没有正视过自己身上发生的绯闻。面对六年前的流言蜚语,他没有一个行为是正当合理的,他那个样子更像是在回避问题,而不是解决问题。”秦展沉立刻说。 “而且刚刚谈话的过程中,薛聪一直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面对不公【被迫就范】的好人。我总觉得有点太刻意了。”他最后说了一句。 “每一个人都想在警方面前强调自己是好人。”傅铭听罢轻轻叹了一口气。 “至于薛聪的刻意回避……你知道那个流言放在一个男人身上,有多让人抬不起头吗?”接着他转头看向秦展沉。 “我不觉得抬不起头。”秦展沉冷冷地接过了话。 “那是因为你是思想开放的年轻人。时代赋予了你们接受异类的胸怀。”傅铭的语气颇有种苦口婆心的意味。 “这事儿放在六年前,就是会让薛聪当成耻辱一样去回避。我觉得他就是做人不太地道罢了。”他说。 “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有可能还隐瞒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实。”秦展沉皱着眉头悠悠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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