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在那恍眼的灯光中,吴文斌保持着最文雅的仪态,礼貌而熟练地回应着所有人的好意。 “面对反响极度热烈的现场,您有什么话想说吗?” “我的每一场演出,都凝聚着无数工作人员的心血,而我只是一个恪尽职守的表演者,只不过被幸运地选在了舞台的中央。此外我还要感谢我的家人、朋友以及爱人,谢谢他们给我最纯粹的支持。”西装革履的男人说着客套的官方术语,就好像这些词句早就在他心里打好了草稿。 扶麦、颔首、微笑……吴文斌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提前设定好了似的,精准完美却又缺少些该有的温情。 “说到您的爱人,熟悉您的朋友也知道,您的爱人是一位……”忽然有位记者脱口而出了一个让人有些不舒服的问题。 【残疾人】的口型都已经呼之欲出—— “她是一只比我还要漂亮的天ᴶˢᴳ鹅。”在那三个伤人的字吐出来之前,吴文斌就抢先打断了记者的话。 在场的所有人都跟着一愣,吴文斌牢牢握着话筒,此时的话语权全在他的手上。 “在我的爱人最美的时候,人人都羡慕她的天赋和容颜。”当他微笑着说出这句话时,瞳孔里涌起温和的柔光。 提到杨媛的时候,吴文斌好像才真真正正有了情感,所说的一切都发自内心。 “你们之间不抛弃不放弃的爱情真让人羡慕啊……”那位说话不经脑子的记者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只能尴尬地为自己找补。 吴文斌没有任何责怪记者的意思,而且轻轻转过头,温柔地凝视着她与她身后的镜头。 就好像自己要借着那台机器,隔空和某个人喊话似的。 “即使在脏的时刻,也不要动放弃一个人的念头。要去爱她、想她、拥抱她……告诉她我能成为你的全部。”他说。 “我能成为你的全部。” 深情的男人眼睛里有春水和清风,抚得人心微微发颤。 “真肉麻……”电视机前的秦展沉正翘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当画面切到吴文斌那双闪光的眼里时,他只是冷冷地轻哼了一声。 姐姐和姐夫的爱情故事如此感人至深,秦展沉却只像个感情世界里的路人甲。 “哎李娟团长,您也来说一下吧……”忽然电视里传来几声嘈杂,一下吸引了秦展沉的注意力。 镜头经过些许挪动和摇晃之后,一个穿着长裙的中年女人被众人请到了吴文斌身边。 “李前辈。” 镜头前的两人礼貌地点头致意,吴文斌随即往旁边站了一步,给李娟让出了中间的位置。 “作为 t 城芭蕾舞团的团长,您对今天这场演出有什么评价呢?”记者的提问再次蜂拥上来。 “吴文斌一直是舞团里的佼佼者,他的实力、以及他对 t 城艺术发展所做出的贡献,我想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他也是继陈嘉煜后,全国最有艺术造诣的男性芭蕾舞首席。”李娟轻咳一声,故作从容地笑着说道。 吴文斌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时刻保持着镜头前该有的体面和端庄。 “再过不久,我想我也应该退休了。之后我也会向上级请示,推荐吴文斌成为舞团的下一任团长。”李娟说罢,还伸手拍了拍吴文斌的肩膀。 “谢谢前辈的赏识。”吴文斌简单接了句话,皮笑肉不笑地与前辈握握手。 这场直播采访终于在客套的寒暄中结束。 从【陈嘉煜】三个字出现开始,秦展沉就情不自禁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皱起眉头往电视机靠去,妄图看请里头每一个人的微表情。 李娟为什么要提起那个已逝的人? 而在每一个看似冷静、故作无事发生的外表之下,又藏着怎样真实的情绪? 直到转播结束,秦展沉还呆愣愣地站在电视机前,他只觉得刚刚的采访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和压抑。 人的身体仿佛一座厚厚的城池,城外的人试图走进去,而城内的人在此刻选择故步自封。 最终秦展沉所有的思考都是徒劳,索性重新抽一件干净的衣服,在淋浴间里结束这疲惫的一天。 此刻,演出现场—— 吵闹的记者散去,走廊里只剩下吴文斌和李娟并排往前走。 “您不该拿我和其他人比较的。”吴文斌忽然开口,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即使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他还是把声音压得很低,低到只能让身边的李娟听清。 “我只是不想让大家因为你的出色,而忘了他。”李娟不紧不慢地回答。 “您看现在 t 城这个样子,不仅不会有人忘了他,还会有更多人知道他曾经存在。”吴文斌半仰着头,忍不住叹了一声。 “今天你弟弟来了舞团,还是带着一个警察来的。”李娟忽然说道。 “正常,这么多年过去了,总得查到点什么。”吴文斌没有过多的反应。
第23章 道貌岸然的人才会害怕 “那个人就在我们当中,你就不觉得害怕?”李娟转头看向他。 “道貌岸然的人才会害怕。”吴文斌马上接了话。 “不管是为了五年前的断喉凶案,还是为了六年前的自杀案。只要身正不怕影子斜,当然就不会觉得害怕。”他最后轻笑了一声,加快脚步离开了。 吴文斌回到休息室提上背包,沿着走廊快步往剧院门口走,刚到大厅的时候,忽然远远看到了等在大门边的两个熟悉身影。 姚阿姨推着杨媛的轮椅,穿着长裙的女孩特地化上了精致的妆容,隔着宽敞的大厅与人来人往,与她的爱人四目相对。 “媛媛!”吴文斌微微提起嘴角,瞳孔里的春水再次融化开来,赶紧快步迎了上去。 “我来吧……”然后他接替了姚阿姨的位置,扶着轮椅站到杨媛身后。 “刚刚你说的我都听到了。”杨媛抬起脖子仰视着男人,绽开了少有的灿烂笑容。 “那是说给我最美的爱人听的。”吴文斌低头与她对视,然后轻轻推动轮椅往外走去。 “谢谢你。”杨媛轻声说道。 大多数时间里,她都享受着吴文斌无条件的好,哪怕她已经成了一个半身不遂的废人,这个男人还是坚定地与她相濡以沫。 吴文斌给予的关心与疼惜是不求回报的,就好像他的使命就是为了来爱她的。 “回家吧。”吴文斌摸了摸她的头发,继续缓缓推着她,走进了室外人行道的暖光之下。 姚阿姨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两个人的背影一脸笑意地感慨:“啧啧啧真好!小年轻的爱情真好!” 城市的天空看不到月色,但一路上绚烂的霓虹灯依旧很美。 第二天已是 6 月 8 日,离凶手下一次动手的时间越来越近,此时的阳光街道派出所—— 傅铭如同往常一样打卡上班,利落整理整理文件以后,打算驱车出去一趟。 “滴滴”一下按下车门锁,他闷头拉开车门,忽然旁边的副驾驶座也被“唰”一声打开。 傅铭猛一转头,条件反射着做出自卫的准备动作,没想到眼前只一个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年轻人,利索地弯腰跨上车后,直接心安理得地系好安全带。 “秦展沉你在这里蹲点多久了?”傅铭做出一副嫌弃地表情,深深地喘上一口刚刚因为惊吓,而一下没缓过来的气。 “我本来是要到里面找你的,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碰见你大摇大摆闷头走出来,倒是给我省了些说服看门大爷放我进去的劲。”秦展沉说。 “有什么事儿快说,没事别耽误我工作。”傅铭嫌弃地摆了摆手。 “你得带我到林杰的工作室看看情况,我想证明我的推理,你必须在场。”秦展沉立马接话道。 “你的什么推理?刑侦队的人早就去过了,他的同事没有反应什么特别的线索。只是和你说的一样,林杰最近不怎么去工作室。”傅铭完全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你们只是问了他的同事,却没有问另一样曾与他朝夕相处的东西。”秦展沉回答。 “东西?你又在卖什么关子?”傅铭斜视了他一眼。 “创作者会把自己的情感与故事注入作品,就像你能从肖邦前半生所创作的《辉煌大圆舞曲》中听出他的满怀壮志,而他后半生的曲子,风格急转直下,填满了亡国的悲愤。”秦展沉回答。 “你们发现不了线索,也许是因为你们读不懂艺术。而现在,你需要一个读得懂故事的人帮你去看看。”秦展沉回答。 “我觉得林杰所创作的作品里,一定有不容忽视的线索。我们可以知道他最近的情绪是怎么样的,甚至可以知道他最近见过怎样的人,心里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最后的半句刻意拖长了语调。 “你就想亲眼看看现场,何必把自己捧得那么高。”傅铭完全没有给秦展沉什么好眼色,到底觉得这个年轻人自傲得让人不爽。 不过他还是启动了车子,带着秦展沉疾驰而去。 在坐车去林杰位于城市边缘艺术街的途中,秦展沉也完全不浪费时间。 他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戴上,在网页上找除了陈嘉煜表演《胡桃夹子》的视频。 “开车看视频会晕车的。而且对你的眼睛也不好。”一个红灯停下,傅铭像是大家长教育孩子似的,暼了他一眼劝说道。 “只要足够专注就不会晕车。”秦展沉说道。 “歪理!晕车与你的前庭敏感度有关。”傅铭唠唠叨叨地,要不是心里紧记交通规则,他恨不得操心地把秦展沉的手机收缴了。 “前庭器官敏感学说现在已经不够流行了。更新的感觉冲突学说认为,来自前庭、视觉的信息、本体觉的信息在大脑内发生冲突,从而引起晕车。我的大脑时刻保持着有条有理的清醒状态,所以不容易晕车。”秦展沉直接呛声回去。 “哟!还夸ᴶˢᴳ上自己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你这张嘴比我能说。”傅铭也说不过秦展沉,索性不再搭理他,继续专心致志开车。 过了好一会儿,秦展沉一直没有说话,车里安安静静显得非常沉闷,傅铭这下是闲不住了。 “你在看什么呢?”又是一个红灯,傅铭微微探了探头,往秦展沉的手机上暼。 手机屏幕太小,他什么也没看清楚,就看到一群人在舞台上欢快地手舞足蹈。 “在看陈嘉煜的《胡桃夹子》表演。”秦展沉一面继续盯着屏幕,一面回答傅铭道。 “你能看出点什么?”傅铭的笑意略显不屑。 “这首曲子经过改编,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了大量的弦乐演奏,让整个曲目变得更加厚重。”秦展沉说道。 “所以呢?”傅铭接着耸了耸肩膀。 秦展沉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把手机屏幕按灭,伸手揉了揉疲惫的眉心,接着说道:“我很喜欢这样的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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