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妈看起来经济就很拮据,但是她名下的这套房子却装修精致,现场留下的衣物首饰看起来也不是便宜货。”叶潮生接过他的话头,“这姑娘没有正经收入却过得很空中楼阁啊。明天该叫他们去查查她的财务了。” “还有那个赵峰,也该问问了。” ☆、寄居蟹 十一 叶潮生抬手看了眼表,不知不觉已经九点半。 许月自顾自地走到白板前,在正中央写下“齐红丽”三个字,又在上方一左一右地写下“赵锋”和“陈诺”两个名字。最后在白板的下方空白处,又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叶潮生记挂着家里还有一只嗷嗷待哺的活物:“这么晚了,许老师不打算回家吗?” 许月这才放下笔回过身来看着叶潮生,抱着手略侧了侧头,反问了他另一个问题:“叶队长踏进现场的瞬间,现场带给你的感觉是什么?” 叶潮生沉吟一秒:“愤怒。” 许月转身抬手拉下投影仪幕布:“叶队长能帮忙开一下投影仪吗?” 叶潮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走过来掀开投影仪的防尘罩,按下开关。 蓝色的开机界面在幕布上停留两秒,被现场照片所取代。 “整间屋子——”许月飞快地翻动照片,客厅,厨房,玄关,还有案发现场的卧室,“整个房子都被打砸过。几乎所有人力所及的东西都被破坏了。连厨房橱柜里的东西——也没能幸免。” 投影屏幕上,画面停在厨房大开的柜门和一地碎瓷上。 “他非常愤怒,他在发泄。”叶潮生抱着手坐在一张桌子上,长腿及地。 许月拿着遥控器走到叶潮生旁边,半靠在他隔壁的一张桌子上。 “性别男,估算身高一米七左右,甚至更矮。现场的门锁完好,说明他是被受害者信任的人,是受害者主动开的门。这场谋杀不是被精心策划过的,极有可能是个意外,也许是和受害者之间突发的争执引爆了他的愤怒。” 许月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有一种奇妙的安宁意味,给叶潮生一种错觉,仿佛他口中描述的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许月起身走到小汪的工位上,在分局给的一厚沓资料里挑出几张纸,折身走回叶潮生身旁,自然而然地靠上同一张桌子,把资料举到两人之间:“分局在现场完全没有找到凶手的指纹。两种可能,一是凶手作案时戴着手套,二是凶手案发后清理过现场。” 叶潮生:“我更倾向于后者。既然是意外杀人,那他事先在随身携带一副手套的可能性很小。” 许越点头:“试想一个正常的生活空间,理应处处留下生活者的痕迹。但按照分局在现场的勘察来看,柜门把手,床头柜,梳妆台这些最容易留下指纹的地方都很干净,只能说明凶手事后打扫过。” 叶潮生舔舔后槽牙:“我怎么觉得你在形容一个神经病?暴怒下掐死受害者,砸光室内的财物,随后又恢复理智小心翼翼地擦掉所有可能留下指纹的地方,最后还不忘往受害者的眼睛里滴点胶水,拗个造型?” 叶潮生只是无心的一句嘲讽,许月却皱起眉:“不是没有可能,双向情感障碍发作时就会在理智和狂躁之间来回切换……” 叶潮生哂笑一声:“行吧。” 他又抬手看一眼表,“不早了,许老师早点休息,我先回家了。” 他说完就抬腿走了,临走前还不忘抄起放在汪旭工位上的煎饼果子。 门口的值班小警察就着暖气昏昏欲睡,听见人的动静迷蒙地抬头:“叶队走了啊……”过了一会才迷迷糊糊地反应过来:“东西拿了这么久?” 叶潮生的车在停车场一水的警车中间格外显眼。他被冻得够呛,三两步蹿上车打开暖气,这才发现手里还拽个煎饼果子。 再让他顶着风下车扔是不能了。叶潮生叹口气,把东西搁到副驾驶的地板上。 当年许月不留只言片语地消失之后,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对对方的了解如同海上的浮冰,不过冰山一角。他向来心大,既然对方就此轻松抽身,他觉得自己也不能去死缠烂打问一个缘由。 叶潮生原本以为他和对方已经过成了两条平行线。 要说这几年他没有有意无意地去打听对方的消息,那是假话。但许月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音讯。 如果叶潮生非要去查,借着职业便利也总能查得到,可那就太没意思了。 好好一个男青年干嘛要弄得像个惨遭抛弃的怨妇呢。 叶潮生就着楼道里的灯照亮了漆黑一片的玄关,一个软绵绵的活物随即从他腿边探头出来,“哇”——地一声,凄厉大叫。 叶潮生不客气地拿脚推那活物:“进去进去。” 他妹叶芸生前两年路边捡了只猫养在大学宿舍,没两天就被舍管发现,连人带猫给揪了出来。 学校态度很强硬,有人没猫,没人也不许有猫。叶芸生就顺理成章地把猫塞到了他这里来。 没多久,叶潮生被一只猫硬生生地改造成了下班就回家,回家就喂猫的当代无夜生活青年。 披着一身虎斑的月半饿了一天,游走在脾气爆发的边缘。叶潮生伸手想借着动物的毛皮暖个手,被猫毫不留情地一掌挥开,扭着屁股走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破口大骂。 “妈的欠你的啊……” 叶潮生认命地去开罐头。 ☆、寄居蟹 十二 第二天蒋欢领命去联系赵峰,打完电话回来,满脸一言难尽。 “叶队……”蒋欢啪地把电话询问的记录扔到叶潮生的桌子上,“这个齐红丽可真是个厉害角儿。” 叶潮生一早来就把东西都搬进了小办公室,这会正在摆弄桌上一盆半秃的仙人掌。 这仙人掌原本在他家养着,快被月半糟蹋死了,叶潮生于心不忍,带到办公室避难。 “怎么说?” 蒋欢下巴一抬:“这个赵峰以前是工地上管物料的,前年出了事故高位截瘫,不可能我们的是嫌疑人。当年他前脚帮齐红丽还了贷款,后脚就被扫地出门。他不愿意离婚,齐红丽就用他贪污工地物料的事情要挟他。他心里有事一走神,就从工地手脚架上摔了下来,摔残了。” 叶潮生忍不住皱眉:“叫你们查她的财务,有结果了吗?” 蒋欢:“哦,这事还没来得及说呢。齐红丽名下只有一张借记卡一张信用卡。信用卡几乎没有消费活动,借记卡倒是有进出,每个月数额非常固定,基本都是陈诺给她转钱,她再给银行还贷款。除此之外,没了。” 叶潮生眉头皱得更紧了:“没了?她不吃不喝也没有网购?” 蒋欢手一摊,表示自己也不能理解诶,又说:“还有她当时从银行用房子贷的钱,小汪也查到了,钱是一口气提出来的,不知去向。” 叶潮生不说话,低头拨弄着仙人掌所剩不多的刺,想起昨晚许月说的话。 如果赵峰和陈诺是海螺,那么谁又是齐红丽的海葵?谁给了她这么足的底气算计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她又是怎么掌握了他们的软肋? 这个住在破旧老小区的女人看似普通,走进却发现裹着层层迷雾,难辨面目。 叶潮生摸摸下巴:“叫齐红丽的家属来一趟吧。你们再仔细问问。” 蒋欢“嗯”了一声,正要扭头出去。 “叶队,电话!廖局找!” 唐小池从后面冲过来,差点和蒋欢火星撞地球。 叶潮生早上才搬进来,还没来得及把座机电话拉进来,于是电话就打到唐小池桌上。 廖局找他,通常就是三件事——没好事,没好事,和没好事。 唐小池跟在叶潮生后面,眼看他接起电话来听了一会,“嗯”了几声,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说了句“我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大家先把手上的事停一下” 叶潮生揉了揉太阳穴,办公室里众人纷纷抬起头来,都等着他说话。 “荔秀区那边现在有两个入室杀人,跟我们手上这个作案手法非常相似,可能要考虑并案。唐小池和……” 叶潮生在办公室里看了一圈,“……洛阳跟我去一趟。齐红丽这边不能放,蒋欢你把她妈和弟弟叫来,跟马老再问一遍。小汪,你试着再挖一下齐红丽的社会关系,还有陈诺家门口的那个监控,叫他们抓紧看。如果能并案,我们也许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叶潮生交代完,才想起来好像漏了什么,扭头问唐小池:“许老师呢?” 唐小池摸摸头:“许老师今天有课吧?要我给他打电话吗?” 叶潮生正要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顿了一下改口道:“给他发个信息吧,估计电话没人接。” 荔秀区临海,和花禾区相邻,占了海城大半海岸线,黄金沙滩是海城著名的旅游景点。因着独特的地理位置,海城虽然沿海但每年仍会下几场涔涔大雪。哪怕冬天也能招来熙攘的游客一观“碧浪拍岸雪千层”的奇景。 马上年底了,突然在旅游区出了连环入室杀人。廖局急火攻心差点气出毛病来,电话里听着,说话声音都哑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怕什么越来什么。 ☆、寄居蟹 十三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过了九点半路上仍然堵得一塌糊涂。 叶潮生一脚刹车一脚油,走走停停得心烦,随手拧开车载广播。 “……今日本市接连发生命案,受害者均为单身独居女性。在此,交通广播提醒广大听众,在家中请锁好门窗……” 唐小池坐在副驾:“不是吧?他们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快媒体都知道了?” 叶潮生没说话,伸手拉开车窗,点了一根烟。 难得是个晴天,偏偏冷得人浑身难受。 荔秀区分局的门外满是闻风而来的媒体,围了个水泄不通,像一群等着分食腐肉的秃鹫。 还好叶潮生没开公车,没人注意到他。他转一把方向盘,从媒体眼皮子底下溜到了荔秀区分局的后门。 荔秀区分局的同事一见面,像占领区的百姓见到了解放军,就差敲锣打鼓赶羊送鸡,一路把人迎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坐得满满当当,一群老烟枪愁得吞云吐雾。叶潮生闻不得这种浓度超标的烟味,差点被熏出一把眼泪来。 投影屏幕上双目圆睁的受害者,叶潮生只看一眼就确定了,是同一个凶手。 第二个受害者的受害时间比他们预料得还早,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是十月七日中午两点。因为受害人独居,四天后朋友才因失联报警。 第三个受害者是十一月三号报的案。 荔秀区分局这才发现十月份的案子不是孤案,连着死了两个,恐怕是系列作案,于是赶紧地往市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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