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沈行琛是跑去祭奠江天晓。 曾经这个在警校口口相传,臭名昭著,人人喊打的名字,竟然值得对方不顾伤重未愈,也要以酒相敬。 他和江天晓背后,到底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这样想着,裴郁心头忽然揪紧,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闷感席卷而来。 不管那个姓江的是好是坏,沈行琛居然为了对方,不惜糟践自己身体,这个认知使他感到非常不爽。 非常非常。 没等他收拾好纷乱的心绪,沈行琛又重新笑开,向他越贴越近,仿佛刚才足以使空气凝滞的沉重,都是裴郁的一场错觉: “还有……上次跟客户打架,事务所被砸了,这段时间要修缮,我无家可归啦……小裴哥哥,你能收留我吗?” “不能。”裴郁斩钉截铁拒绝。 “小裴哥哥……”沈行琛抓着他手臂,摇来晃去,半诱惑,半哀求,“好哥哥……你忍心看着我露宿街头嘛……诶,这是什么?” 沈行琛双眼放光,视线落在裴郁另一只手捏着的包装袋上,好奇地睁大眼睛。
第114章 习惯了 那是裴郁一大早下夜班后,特意跑到南城区的全福德,给沈行琛买的冰糖葫芦。 还是香芋玫瑰口味的新品,他知道,对方一定会喜欢。 只是,经过一整天的颠簸摧残,糖葫芦早已融化,黏糊糊,湿答答,馅料漏出来,洇着冰糖水,与牛皮纸包装袋难解难分,卖相不甚美观。 他本想下车时扔到楼下垃圾箱,却因一心惦记着上楼找人,就捏在手里,带了上来。不料,却又被沈行琛看见。 沈行琛望着那串糖葫芦,视线缓缓上移,最终落在他眉眼间。 比平日凝望他时,本就十分热烈的目光更甚,沈行琛看他的眸光,认真,明亮,燃着永不熄灭的圣火燎原。 那眼神炽热,沸腾,不顾一切,像焚尽所有的黑洞,要将裴郁烧熔,吞噬,手挽手奔赴极乐的峰巅。 在他眼中,裴郁看到了世界尽头。 沈行琛一语不发,扑上来将他一把抱住,脑袋埋在他肩上。 裴郁条件反射式地深深皱眉,用力推他: “撒开。” 沈行琛不放,反而抱得更紧,鼻子还一抽一抽,似乎有呜咽声传来。 哭了? 裴郁脑海中轰然一响,颇有些不知所措。 衣领处感到一点濡湿的潮意,那轻微的,压抑的哭声,听起来像在释放无助和委屈,又像在表明喜悦和感动。 活人的哭泣,向来与他无关,大不了远远躲出去,眼不见为净。 衣服被活人眼泪弄湿,他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沈行琛抱得他死紧,他挣脱不开,又实在学不来活人那套安慰方式,只好就那样张着手臂,一动不动,僵硬得如同一座亘古的冰雕。 很像一只在树袋熊禁锢下,被石化的八爪鱼。 良久,沈行琛放开他,一双眼圈微红,双颊还残留泪水风干的痕迹。 他后退一步,拉开一点安全距离。 沈行琛胡乱抹一把脸,朝他伸出手: “小裴哥哥,我想吃。” “化了,不好吃了。”裴郁背过手,不给他。 “可是我想吃嘛。”沈行琛笑嘻嘻靠过来,伸手就去抓。 裴郁没防备,一个拿不稳,糖葫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碎成惨烈的一滩。 这下彻底不能吃了。裴郁刚要张口,却见沈行琛矮下身去,半跪在地上,连捧带舔,去吃那滩掺和了尘土的糖葫芦酱。 那个贪婪而狼狈的模样,活像条抢食猎物的野狗。 裴郁愣怔几秒,又气又急,用力把他从地上拖起来: “你干什么!” 沈行琛冲他笑,唇边还挂着红红紫紫的尘泥: “是你给我买的嘛,我一定要吃到。” 裴郁不说话,瞪着他喘气。 “别生气啦小裴哥哥,我大概……以前捡吃的习惯了。”沈行琛抱着他胳膊,扭来扭去,讨好似地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习惯了? 听到这三个字,裴郁呼吸忽然一窒。 沈行琛以前……究竟过的什么样的日子,才会把捡地上的东西吃,看成习惯。 他胸口一坠,暗悔方才有些反应过激,望向对方的目光变得沉而幽深,如硝烟散去的枪口。 沈行琛却被他的眼神盯得怔了怔,半晌,小心翼翼问道: “你是不是……嫌我给你丢人了?” 这次轮到裴郁一怔。 这个人什么莫名其妙的脑回路。 没等他故意说出是这个字,沈行琛便微垂下眼睫,语调中前所未有地流露出脆弱和愧疚之态,还强撑着笑得如玫瑰花一样好看: “那我发誓,以后绝对不这样了……小裴哥哥,你别嫌弃我。” 顿了顿,沈行琛又轻轻一笑: “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裴郁心底像被什么狠狠击中,升起一阵绵密又沉重的钝痛。 明明对方的话语轻而薄凉,他却从中听出几分坚如磐石,无可更改的真诚。 他不由得想起很久之前,和沈行琛坐在殡仪馆停尸间后墙根,围堵彭冬冬时,对方提起小时候栖身的孤儿院,难辨真假的话—— “我不喜欢那儿的生活,那里没有一个人,像你对我一样友好。” 也许,那时候的沈行琛,其实并没有撒谎。 见他不再言语,沈行琛抓住机会,又开始恳求: “看在我这么落魄的份儿上……小裴哥哥,你就收留我一下么,就今天晚上,好不好……” 裴郁微挑眉梢: “就一宿?” “嗯嗯……”沈行琛使劲点头,还伸出根手指来比划,“就一宿。” 裴郁又看了他半天,见他倚在墙边仍旧摇摇欲坠,脸上酒气蒸腾出的迷离的潮红,一时半会儿也消褪不去,无奈,只好掏钥匙开门。 “小裴哥哥你真好……”沈行琛眉开眼笑,又要朝他扑过来,被他及时制止,一只手揪住衣领子,一路拎到卧室。 为怕加重对方伤势,裴郁动作尽量轻柔地将他放到床上,见他挣扎着还要起身纠缠自己,便冷着脸道: “老实躺着,否则滚。” “噢……”沈行琛委委屈屈地答应一声,很快又换了一副期待的神色,乌黑眼睫忽闪忽闪望着他: “小裴哥哥一会儿……也会过来睡吗?” 裴郁迟疑一下,敷衍道: “嗯。” “那我等你……回来……”对方语声渐悄,含糊不清,最后几个字湮没在唇齿间。 或许是感知到周遭环境足够安全,又或许是醉意为他带来更大的困意,沈行琛缓缓合上双眼,脑袋歪了歪,便沉沉睡了过去。 裴郁立在原地好一会儿,确定他已经睡着,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否则,此情此景,万一沈行琛还像上回受伤留宿时一样浪起来,他还真不确定,自己能否把持得住。 活人,真是太可怕了,裴郁想。 这个叫沈行琛的活人,尤其可怕。 他就像海洛因,看上去纯净,安全,让人能够轻松放下戒心。可无瑕外表下,掩藏的却是致命危险。 一旦相处日久,便会轻而易举堕入上瘾的渊薮,甘心沉沦。 彻头彻尾,一枝被虫蛀空花蕊的红玫瑰。 裴郁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拿来碘酒和棉签,怕惊醒他,只在他额角伤处轻轻擦拭,比夜风更温柔。 随即,又转身出门,将狼藉一地的酒瓶子和糖葫芦都收拾干净,才回到家里,像从前很多个夜晚那样,把自己关在标本室里,在柳叶刀与骨头架陪伴下,度过这有些躁动不安的夏季长夜。
第115章 智商问题 沈行琛又不见了! 翌日一早,裴郁睁开双眼时,最先跳入脑海的,就是这几个字。 昨夜他在标本室闭关到半夜,困意上来,洗完澡就随意在标本室里睡下了。沈行琛何时离开,他也并没印象。 但身边一夕之间,又恢复到以前那种只剩他一个活人的冷清氛围,他还是能感知出来的。 行,真行。 他咬着牙想。 姓沈的,算你狠。 说一宿,就一宿。 当他家是酒店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既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以后就别再进他家的门。 裴郁忿忿然地从桌旁一跃而起,自顾去洗漱收拾。 等他神清气爽走下楼,准备去上班时,车钥匙还没摸出来,就被一个熟悉的身影堵住去路。 “小裴哥哥,你要出门呐?”沈行琛笑得十分欠揍,乐呵呵地凑过来。 “嗯。”裴郁翻他一个白眼,冷冰冰应道。 对方倒像是着了忙,赶快伸手拦住他: “你今天……不是不上班吗?” 想到刚才在家里接到廖铭打来的加班电话,裴郁面不改色,昂首道: “想上。要你管。” 沈行琛浮夸地长叹一口气,眼里的光彩瞬间熄灭,颓丧道: “我怕太早打扰你休息,才这个点儿去事务所把东西搬来,我以为我回来你正好起床,还指望你帮我一把呢。” “帮什么?”裴郁没反应过来。 “搬行李呀。”沈行琛冲他笑成一朵花,指指停在路边那辆帕萨特,“小裴哥哥,你昨天答应收留我的,不会要赖账吧。” 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望去,裴郁果然看到车上装了几只纸箱,一副决意搬家的模样。 这就是他一大清早不告而别的原因? 裴郁瞪他一眼: “昨天我只答应,留你一晚上。” “一晚上既修不好事务所,又养不好我的伤。小裴哥哥……”沈行琛不无讨好地笑道,“哥哥帮人帮到底,我一无所有只有你,你不帮我没天理,死了也要纠缠你。可怜可怜我这个无家可归的人么……” 裴郁被缠磨不过,又不想立刻答应,倒显得仿佛自己求之不得似地,给沈行琛得寸进尺的机会。 于是,他便朝两人站的地方指指,故意道: “我现在有事,顾不上跟你扯皮。你要想留,就在这儿等着,等我回来再议。” 不是喜欢玩突然消失么,他也消失,晾沈行琛几个小时。省得总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生气,好像多在乎对方一样。 况且…… 裴郁知道,如果沈行琛真想搬进自己家,根本不用等他回来。 就那扇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公寓门,这人有一万种方式可以进去。 正想着,又见沈行琛乖巧点头,一双黑曜石炯炯发亮: “那好,小裴哥哥,你先忙你的。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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