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曾于数年前游历西域诸国时听闻一种西域秘术,施术者善操控人心,可以咒语或摆件使人迅速入睡,而被施术者无所察觉。余又寻遍昆仑藏书,于一册《西域异闻录》中发现有前人记载此术,名为祝由术。此术无害,或用于小儿止其啼哭,助其入眠。至于此术实施步骤,各人殊异,或以咒语,或以香料,或以摆件。其摆件法流传甚广,以绳或链系一小物,以纯色球型为佳,或为银质,或为琉璃。施术时以摆件轻晃于被施术者目前,使其心神舒缓,盯视其摆动之物,或加之咒术,或数数,可使人迅速入眠。此术常人施之,成功者十之五六,于妇孺尤其有效…… “原来真有此术!”唐无衣道,“那个靛蓝色的琉璃挂件倒是很像清虚子道长的描述。如果夏侯欢果真掌握此祝由术,以琉璃球先让苏冉冉入眠,再以借口约杨韵章前来,让他也迅速入眠,之后再用□□毒害他们,此事就说得通了。” “嗯。”闻韬点头,但眉间仍没有展开,“那夏侯欢是怎么学会这祝由术的呢?她被夏侯庄主收养时只有五六岁。” 唐无衣略一思索回答道:“此术并无害,有时会用于小儿助眠,应该是她小时候族人哄她入睡时用过,她便记住了,之后自己勤加练习。” 闻韬点点头,仍有不解之色,问道:“此祝由之术果真有效?” 唐无衣看他认真的样子,爽朗一笑道:“你若不信,我们来试它一试。” 闻韬点头,二人来到较为昏暗适宜入眠的讯问房间,唐无衣以手拿着琉璃球的银链一端,在闻韬眼前轻轻左右摇晃,闻韬紧盯着球,他眼中渐渐只有这一片靛蓝色,好像昆仑的夜色,周围一切开始渐渐模糊。 他听着耳边唐无衣温柔的声音缓缓道:“韬韬,放松,看着这个球,我数到十,你就要睡着咯,看着球,放~松~,十,九……” 闻韬眼皮已经开始有点闭合。唐无衣暗暗惊讶,但依旧用更为轻柔的声音数数:“八,七,六……” 闻韬的眼睛已经闭上,但头还用手支着,长长的眼睫毛微微翕动。唐无衣有点失神,用更加轻缓地声音道:“五……四……三……二…………一” 闻韬的头已经靠在手臂上,呼吸轻缓,已然入睡。唐无衣未曾想到此术如此好用,竟然可以真的让人轻易入睡。他第一次看见闻韬睡着的样子,他肤如霜雪,甚至带一点冷色调的透明。他的鼻梁和眉骨尤其高,显得眼窝很深,此刻整张脸就笼在一片柔和的阴影里。 唐无衣不想马上叫醒他,等了一柱香的时间才把闻韬推醒。闻韬睁开眼,尚有些懵懵懂懂。唐无衣这才发现,闻韬的眼睛润而圆,是中原男子常见的眼型,但他的鼻和眉事实上比中原人高了不少,只不过平时通常只注意到他一双星目。 闻韬见唐无衣盯着自己,道:“我真的睡着了?唐岳,你在看什么?” 唐无衣问道:“闻韬,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像胡人?” 闻韬想了想:“大概是昆仑距西域较近。我从小无父无母,就是有一些胡人血统也不是不可能。哎,我真的睡着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你还真是睡得快,我还没数完十下,你都已经睡得很稳了。”唐无衣笑道。 “师父信上说,此术成功者十之五六。如果不能一击成功,必会引起被施术者的怀疑。唐岳,你也来试一下。”闻韬认真道。 “好。”唐无衣把琉璃球递给闻韬。闻韬依样画葫芦,在唐无衣眼前晃着靛蓝色的琉璃球,一边也是轻缓地让他放松,一边数数。不过闻韬毕竟不如唐无衣常年和各色人打交道,他向来冷淡,因而说得比较滞涩。唐无衣倒是很配合,眼睛一直盯着琉璃球,只不过,闻韬都数到二十了,唐无衣的眼神却愈加清明,似乎要穿过琉璃球直盯着闻韬。 闻韬直数到五十,终于放弃,疑惑道:“你怎么没有被施术?” 唐无衣迟疑地摇摇头道:“刚开始盯着琉璃球,确有一阵恍惚,但一旦把心神聚拢,就再无那种感觉。不过韬韬,你晃着琉璃球哄我睡觉倒是挺可爱的。” 闻韬气闷,如此看来是自己施术能力不行,不像唐无衣一次成功。 唐无衣见他郁郁,开解道:“我常年身处险境,就是夜晚睡觉也会留心四处动静。你师父信上说过,此术对于妇孺尤其见效,那换言之,对于刚健男子则未必。我猜此术成功与否与被施术者性情也有关,若是心地柔软,信任他人,大概更容易成功;而反之,若是戒备心强不易信人者大概不易被施术。” “可我也是男子。”闻韬抗议。 “都说了你是小朋友了。”唐无衣哈哈一笑。 闻韬愈加气闷,不理唐无衣。 “好了,说正事。此术果真存在,也果真有一定效果。琉璃球是在夏侯欢处搜得,这样所有的证据都对上了,她应该是凶手无疑。” 闻韬听他说正事,马上进入状态,不由点头,忽想起一事道:“你第一日审问众人时和夏侯欢说了什么?是否当时就怀疑她是凶手?不然为何她当晚就自杀了?” 唐无衣摇摇头:“此事我也不得其解。第一日讯问众人,并没有太多指向性,只是让每个人交代了案发当日行踪。我记得夏侯欢对答自然,并无异样。” “或许是你无意提到了什么,恰巧与命案有关,让她误以为你已掌握证据。” “有可能。我们再去看看第一日的讯问笔录。” 二人起身,刚走出讯问房,见一个女子正在门口踌躇不前。
第22章 1.18我心悦你 二人走近一看,竟然是夏侯白芷。她已休息了好几日,但仍然掩不住面色苍白,今日穿着浅碧色的交领衣裙,显得格外瘦弱。 唐无衣和闻韬忙向白芷施礼,白芷也福了一福,面上仍有犹疑之色。 唐无衣熟谙人性,单刀直入道:“夏侯小姐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白芷点了一下头,又看了一下闻韬。 唐无衣了然道:“不妨事,闻道长是自己人。” 夏侯白芷似乎是下了决心,问道:“唐阁主,是不是你们已经认定是欢姐姐做的?” 闻韬和唐无衣相视一眼,唐无衣对着闻韬轻轻摇了摇头,一面道:“还没有最后的定论。夏侯小姐何来此问?” “不是欢姐姐做的,肯定不是她做的。”夏侯白芷咬着嘴唇坚定道。 “此话怎讲?” “欢姐姐她,并不喜欢大哥,所以不会去杀苏姐姐的。” “哦?你如何得知?是夏侯欢亲口告诉你的吗?”唐无衣此时语气变得略微亲切,和煦地看着她,似乎给她勇气说下去。 “两年前,我曾偷听到父亲和夏侯夫人聊天,父亲很欣赏欢姐姐,说她治家有道,要是嫁给大哥打理山庄,他也放心了。结果,夏侯夫人很不高兴,说他们同姓不能通婚。父亲便说,欢姐姐的姓,是他给的,随时可以改回她原来的胡姓。夏侯夫人更不开心了,说她一个胡女,也不知父母都是什么人,怎么能来做夏侯家的女主人?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父亲见状,就依了夏侯夫人,后来也没提这件事,就开始在外面帮大哥物色嫂子的人选了。” 唐无衣点点头:“我知道这件事,夏侯夫人提到过。” 夏侯白芷继续道:“当时我很希望欢姐姐留在我们家,我怕哪天欢姐姐要嫁人就再也不回来了。所以……所以我就去偷偷问了欢姐姐,我想,要是欢姐姐喜欢大哥,那我也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在一起的!” “哦?所以你问过她?” “嗯,我找了一个机会,偷偷问欢姐姐,是不是喜欢大哥。如果喜欢的话我来帮他们撮合,让父亲给他们做主。结果,结果欢姐姐说,她们粟特女子,不听从父母之命嫁人,只会嫁给自己真心喜欢的人。而且若是喜欢上了谁,不会像中原女子这般躲躲闪闪,定是要当面告诉情郎,自己心悦他,让他娶自己的。欢姐姐说她来了我家许久了,若是喜欢大哥,早就告诉他了,不会等到今日。她再三让我不要插手。她说,她若有了意中人,一定会告诉我,她还教了我她们粟特话怎么跟情郎告白,叫什么塔法拂利瓦那,我还笑她不害臊呢……” “啊……”闻韬忽然一惊,道,“夏侯小姐可否重复一下那句粟特话?” 夏侯白芷扯着帕子道:“我也不是记得很清,应该是叫塔法拂利瓦那吧,就是,就是我心悦你的意思。”白芷一个少女,对着两个青年男子说起这个话题,羞得满脸通红。 唐无衣赶紧安抚道:“无妨,夏侯小姐,你继续说。” 白芷似乎平复了一些道:“欢姐姐既然这么说,两年前可以有的姻缘她都不要,为何要在苏姐姐进门以后来害她?她虽然要强些,但从没有这样弯弯绕绕的心思。所以苏姐姐不是她杀的,我也不信她会自杀!”夏侯白芷说到最后语气愈加坚定,望向唐无衣。 唐无衣颔首道:“谢谢夏侯小姐告诉我们这些。小姐今日告诉我们的很重要。” 夏侯白芷这才露出笑颜:“那唐阁主一定要还欢姐姐一个清白呀!” 唐无衣点头道:“自当尽力。不过,今日告诉我们的事,事关夏侯欢的隐私,请千万保密,不要告诉他人。” 夏侯白芷连忙点头道:“我从未告诉任何人,只是这两天心中想想实在不安才来告诉唐阁主的。” 唐无衣点头目送夏侯白芷回去。 白芷一走远赶紧问闻韬:“你刚才可是想到什么了?” “……嗯”闻韬点头,面色却有些怪异。 “你怎么了?” “那句粟特话,夏侯欢对我说过。”闻韬闷闷道。 “哈,啥?我心悦你?夏侯欢对你说过?”唐无衣乐不可支,“什么时候的事?” 闻韬想了想道:“就是第一件命案案发当晚。我曾在子时左右在前厅屋顶上消食,当时见到夏侯欢,她刚刚忙完,在台阶上坐着看月亮。一开始她似乎有点感伤,后来转头看见我在屋顶上,她就对我说了什么,我当时只道不是汉话,没成想竟是那个意思……” “哦?你确定是那一句?” “没错的,从小师父就训练我过目不忘,过耳不忘。就是那句,塔法拂利瓦那。”闻韬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韬韬,你也太有意思了,姑娘跟你告白你都不知道。就算你不懂粟特话,那姑娘当时脸上的表情也能猜出来吧?”唐无衣乐道。 闻韬气闷道:“我不懂。我从小长在昆仑,天下女子只见过师父一个。” 见他生气,唐无衣拍了拍道:“好了好了。原本只是夏侯白芷一面之词,尚不能断定夏侯欢是否思慕夏侯白英。既然她对你说了心悦你,反而佐证了夏侯白芷的话,她确实不喜欢夏侯白英。既然如此,这个案子要推翻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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