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漆黑如墨,晃着水声,蓝琼合上了眼,觉得脑子里涌进一条潺潺的小溪,温润舒适,伴着很好听的声音。 “是……海豚的声音?” 她转身看去,泳池里的海豚也浮着身体看她,似乎在对她笑。 “你能听见?”一向冷静自持的男人终于露出了一些惊愕的表情,眉宇蹙起,“你的五感出了什么问题?” 蓝琼微微一愣,没有联想太多,淡淡地坦白道:“五感障碍。” 江墨想了想,所以第一次在泳池见面时,她才会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他说,“尽可能避免使用五感,这样的确可以延迟感官退化。” 蓝琼点点头,没打算将这个话题深入下去。之前她就请塔里不要将自己的症状告知江墨,不是怕他知晓后不愿匹配,怕的是他因为同情而选择勉强匹配。 “我不会和你成为搭档。”江墨合上书站了起来,“但是我可以帮你继续治疗。” “谢谢,不过不用了。”蓝琼又回望向黑夜,“我知道这是不治之症,不必麻烦。” 这一刻,江墨觉得这位站在落地窗前的女哨兵,似乎在安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自己被黑夜吞噬。 ********* ********* ********* 江墨出生于北方的一个大家族,他的家族有着无上的荣光,他们曾是北地的统治者,也是北地的守护者。 从小他的礼仪家教、举止谈吐、文武教养都受到严格的管束,说话行事都要经过深思熟虑,精确得几乎像个机器人,只是江墨对这种生活并不觉得排斥,甚至以此为荣。 江家的男人是北境的苍山,女人是北境的傲雪。他们享受着家族带来的荣光,也同样有着维护家族荣耀的义务。 可同样地,江墨也不排斥和他不一样的人,甚至,他会欣赏。 比如夏涛,小他两岁的年轻哨兵,开朗率直,还有一些天真。 他们相遇的地方也是泳池,水系精神体自然都喜欢泡在水里。可是夏涛不守规矩,他喜欢跑到向导的泳池里,这里人少,能够让他超大号的蓝鲸游得开,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 夏涛瞧中了北塔闻名遐迩的贵公子,江墨……的海豚。 “你的海豚不一样!”那个少年睁着一双湛蓝的眼睛,嘴角咧得很大,笑容仿佛布满了整张面孔,“声音好听,特别好听!” “你能听见它的声音?” 精神体是哨兵向导最亲密的存在,但即使再亲密,他们也无法听见自己精神体的声音。江墨觉得不可思议,如果这个哨兵真的能听见,一定会震惊整个哨向体系。 “嗯,很稀奇是吗?我也是第一次听见精神体的声音!这种感觉真是太棒了!” 夏涛兴奋地跳进水里,像一条灵活的鱼,起起伏伏。他全身湿漉漉地骑到自己的蓝鲸身上,抚摸着海豚的脑袋。水花泛着白,打在少年人的脸上,仿佛能透出光。 江墨看着他,笑了。 江墨和夏涛的结合,其实遭到过塔里和家族的反对,大多的原因都落在了夏涛的身上。比如他来自一个普通的家庭,比如他只是高级偏下的水准,比如他……有病。 但是所有的反对都被江墨拒绝了。 “他,是我唯一认定的哨兵。” 唯一这个词,对哨兵向导来说包含了太多的意义。 是极为特殊的承诺。 江墨很少笑,以至于有一次服侍他多年的老管家看见他笑时,都忍不住感慨,“很久没有看到少爷笑得那么高兴了。” “是么。”江墨微微偏头,“上次见到我这么笑是什么时候?” 老管家愣了愣,想明白了反而没再好意思开口,笑着摇摇头,真的太久了,久到甚至记不起来。 江墨没说什么,反而笑得愈发了然,“搭档,我决定了。” 不考虑任何的其他因素,江墨想,他选夏涛,只是因为他是会让自己笑起来的人。 早在结合前,江墨就知道,夏涛是一个病人。 毕业后成为法医的江墨,遇见了第二个能听见他精神体声音的人。 一个患有五感损伤的病人。 海豚精神体原本就多属于治疗型,有了思路的江墨又去寻访了一些病人,慢慢得出一些结果。精神领域受到较大损伤的人,比较容易听见他海豚的声音,这是他们身体自我渴望修复、愈合和康复的征兆。 而所听见的声响大小或内容,则各有不同。 结合后,夏涛的症状得到明显的缓解,甚至坏的影响一度停滞下来。 江墨没想到多年后,他再次匹配到的哨兵又听见了海豚的声音。 只是这一次,他不能和她结合。 ********* ********* ********* 江墨和蓝琼结为搭档是在半年后。 这么做,江墨就不必再接受塔里其他的匹配安排,蓝琼也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北塔。 他们没有做过精神疏导,更不要提精神结合,即便是精神链接,也是在一年后才开始的。 那时蓝琼的状况开始恶化,五感退化的速度明显变快,江墨坚持在医疗行为中进行短暂的精神连接。 哨兵和向导天生相辅相成,会互相影响,蓝琼知道这有利于自己的状况。 但是她不想。 她不想破坏的不仅是江墨和他哨兵的承诺,还有哨兵和向导之间牢不可摧的誓言。 ——我们是彼此的生命,彼此的灵魂,彼此的唯一。 蓝琼很清楚,自己不是江墨的唯一。 江墨很快就发现了蓝琼的固执,尽管这份固执只会给她自己带来坏的结果,但她还是非常顽固不化。 江墨有想过她的顽固可能源于对他的体谅和尊重,毕竟他不想结合的意愿已经表达得非常清晰,但是他有另一种感觉。 他觉得蓝琼或许也有一些……介意。 对,和体谅尊重不同,而是介意他曾匹配过搭档。 唯一这个词,对哨兵向导来说非常重要,重要到足以崩坏一个人的精神领域。 “作为一名医生,我还是想提醒你,如果能正式绑定一名向导,你的状况可能会好转而不是恶化。” 第一次治疗结束的时候,江墨站在蓝琼的背后,看着她淡漠地扎起长发,束成一个高高的马尾。 她的精神领域里,虽然水域表面平平静静的,但是深海之处却暗藏着无数个汹涌的漩涡,这些漩涡的数量恐怕会越来越多。 “我是哨兵。” 蓝琼侧过身来,看着他,“我不能拖累一个向导,哪怕对方是个低级向导,我要做的也应该是保护他,而不是利用他。” 她的眼睛纯粹清澈,像一潭静池。 “可你在利用我。” 江墨直言不讳地点穿道:“利用我留在北塔,不让家人看到你现在或者说之后的样子。” “不是帮忙吗?”蓝琼的嘴角微微上翘,“你给我一个暂居的地方,我帮你避开塔内的相亲。” 那天医务室的窗开着,清风徐来,吹起了浅蓝色的帘子,也吹起了女哨兵乌黑的发丝。 舒适的风,舒适的景,舒适的人。 江墨望着窗外的风景,清浅地勾了勾嘴角。 ---- 作者有话要说: PS:和时鸣冉夜感情线中,时鸣还没剖析出来的很多过去不同。 蓝琼和江墨的未来才是未定的。 蓝琼或许会从睡梦中醒来,之后是不是能遇到一个彼此一心一意的向导?还是迎来和江墨的第二春? 或者,永远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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