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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云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人非要摔跟头不可吗？再说，喻迦不是那种没有同理心的人。 喻总又说：“他这样不行，等他毕业了回来，还是要让他从基层做起，不然他不知人间疾苦啊。你们这一代人，和我们这一代，很不一样，我们是出生在艰苦的时候，你们出生时，国家条件已经好很多了，国力又一直蒸蒸日上，比我们要更有朝气有创造力有信心，但容易缺一点，那就是缺少打击教育，容易缺少韧性。” 倪云修听着，不管认不认可，都点头应了。 之后不知怎么又说起倪云修以后想做什么想要什么的事，倪云修表达了自己以后想继续做研究的想法，这也的确是他的真实想法，喻总说这很好，又谈起了喻迦，喻总还是希望喻迦可以做她的接班人，要做接班人，喻迦不合格的地方多着呢，喻迦又很犟，让她操心。 倪云修只是听着，不便在喻总跟前评价喻迦。 两人说了很多喻迦的事，之后又聊到喻迦的洁癖上。 对于要和喻迦共同生活的人来说，喻迦这个洁癖的毛病的确会很影响人的心情。 喻总说，喻迦从小就有了洁癖，一两岁时，其他小孩子会在地上乱爬乱摸，但喻迦就知道只在干净的地方爬了。 喻总又问倪云修：“喻迦这个洁癖的问题，恐怕也给你造成了不少困扰。” 倪云修说：“没什么，其实还好。” 喻总笑了笑，说：“是这样，对他喜欢的东西，他容忍度会高很多。他四五岁时还养过猫，亲自给猫铲粪便，给猫洗澡。猫爬到他床上去，他也不闹。” 倪云修露出好奇和感兴趣的神色，因为自从倪云修认识喻迦，没有听过喻迦讲这些，而且喻迦也没有再养过宠物，倪云修问：“那猫后来死了吗？” 猫的寿命较短，肯定已经死了。倪云修这么想。 喻总说：“应该是死了吧。那时候，为了那猫，送他去上学，也不去，到哪里，都要把猫带着，不带就要哭，拿他没办法，之后只好把猫送给了一个朋友，让朋友家养着了。” 倪云修吃惊：“他不哭闹吗？” 喻总：“哭闹了几天也就忘了。再说，人总要学会失去，不可能什么都会一直在，是这个道理吧。中国人忌讳谈论死亡，谈论失去，这并不好。” 倪云修心里怪怪的，轻轻“嗯”了一声。 喻总请倪云修吃了一顿饭，饭后，就让秘书叫司机把倪云修送回学校。喻总晚上还有工作要处理，说不便亲自送他。 倪云修慌忙说自己回学校就行，赶紧走了。 喻总东扯西扯，看似没什么重点，但仔细一想，什么都是重点。 倪云修心情郁闷，第二天，喻迦给他发微信，他也不太想回。 他想告诉喻迦，他爸爸妈妈希望他可以走上“合格继承人”的路，而不是和他厮混。但，无论如何讲不出这种话。喻迦父母是很好的父母，他们虽然不赞成儿子和自己在一起，希望两人分手，又对他施加压力，但也未曾对他说出什么过分的话，至少面子上是很客气的，以很体面的方式进行。他要是去对喻迦讲了，让人家里父母和孩子产生隔阂不睦，这就真的对两人的关系有好处吗？两人之间的压力只会更大。 好几天，喻迦给倪云修发信息，他都不回，喻迦开始给他打电话，倪云修也不接，有一次实在受不住了，倪云修让自己一位师妹帮忙接了，说他在实验室里做实验，不方便带手机，所以不能接听。 喻迦嗯了一声，才把电话挂了。
第68章 番外二·乌云之下（14） 影视作品里面，为了显出高潮，总会让矛盾很突出，在雷鸣电闪之中，人被逼到极处。 倪云修晚上回到宿舍，一遍遍看手机里喻迦给自己发的信息，并没有那种被逼到极处的痛苦感觉。 他似乎已经麻木了，连痛苦也很麻木。 这痛苦包括要失去喻迦的痛苦，也包括让喻迦失去自己的痛苦，也包括愧对喻迦的痛苦…… 他其实做不到不回复喻迦一遍遍的问询，每次的克制都非常难过和羞愧。 喻迦一遍遍说：“修修，你在做什么？”“修修，你还在忙吗？”“修修，你看，今天天气还不错。”“修修，我今天和同学坐游艇出海钓鱼，不过我不喜欢钓鱼。”“修修，你是故意的吧，不理我了？”“你为什么不回我？”“我哪里又惹你生气了？”“你别听柳萌瞎比比，她是不是在你面前说了我的坏话？” 就倪云修不理喻迦这几天，喻迦就把自己很多事抖落了出来，不过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最后又变成指责倪云修。 “修修，我看到你读了我的信息了，你怎么回事，你这样不回我很不对，你出什么事了吗？”“倪云修，你再不回我，我回去打你屁股，你信吗？”“再不回我，我马上回去找你啊。” …… 倪云修知道他说到做到，真会跑回来，只得回他了。 “最近实验不太顺利，心情不好，你别找我，让我自己待会儿。” 喻迦于是大加指责他，“做实验不顺也不理我吗？你太过分了。” “为什么要把你这样的情绪也发泄在我身上，修修，你这样很不对。” 喻迦把倪云修指责了一番后，又问他：“心情很不好吗？去吃点好吃的吧。”给他转了个微信5200块钱。 倪云修心情越发烦乱，只得说：“我忙着呢，先这样吧，你去忙你的，别一会儿就找我，我哪有那么多时间看手机。还不如以前手机没法用微信，没这么烦。” 虽然倪云修一通抱怨，喻迦似乎心情已经好多了，回他：“唉，是啊，谁让你给我买了这个新手机，你不给我买，我就不用微信。” 倪云修对着手机翻了个白眼，一面觉得愧疚，一面又笑了起来。 喻迦不再像之前那样，每天发微信发个没完没了，但要是哪天倪云修没回他，他就必定要打越洋电话过来。 时间很快到了六月，喻迦班上有其他同学五月就离校了，喻迦和倪云修谈起这事，就说：“我最近就回去，不想和班里一群SB庆祝毕业拍毕业照了，他们还想组织毕业旅行，我可不去。” 倪云修：“哪有这样说班里同学的？” 喻迦说：“实情就是这样。我们班，没几个正常人。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两个湾湾人，都他妈TD，之前就差点没控制住揍其中一个了，平常装得很了不起，看我要打他，他马上就怂了，他们很怂的。还有一个印度男的，超娘，之前给你发过照片的嘛，就长那个样子，还那么娘……” 倪云修看他吐槽他同学，打字一千字以上，满屏都是字，不由好笑，说：“行吧行吧，你先回来嘛。” 虽然喻迦爸妈没再找过倪云修，但倪云修总觉得脑袋顶上悬着两人的眼睛，这些眼睛时刻都在注意着他。这其实不是不可能，只要喻迦爸妈想要知道他的情况，随时就能让人来找他。 但倪云修无法对“傻白甜”喻迦说出口要分手的事，想到喻迦会很难过，不仅难过，而且肯定会想尽办法不分手，找他哭闹，倪云修就更加不知道要怎么提分手这事。 其实，喻迦真不是个好婚恋对象。 倪云修是个传统派男人，但凡没有喻迦从高中时就纠缠他，他大约上大学时就会和喜欢的女孩子谈恋爱，上研究生时说不得就会结婚，实验室里其他同学不少都是这样，等经济能力允许时，就再要孩子，一边忙事业一边顾家庭，恋爱婚姻普普通通平平顺顺，其他时间都在事业上，人生美满，没什么幺蛾子。 喻迦，又天真又世故，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要那样，占有欲又强得要死，倪云修多看女人一眼，他都要不高兴，每天必须聊天发视频，不聊就是夺命连环call。 倪云修又爱又累，拿他没法。 其他那些情侣到底是怎么谈恋爱，倪云修不知道，那些情侣会因为什么原因分手，倪云修曾经也没去关注过。 实验室里一个小师妹，也不小，和倪云修同龄，只是比他小一届，如今研二，男友是上海人，如今闹分手闹得每天都哭哭啼啼，男方家里不让两人在一起，原因是女生不是上海人，甚至不是苏南人，而是苏北人。 听到这种让两人分手的理由，全实验室的人都不理解。 那个年代，还没有几年后那么严重的地域歧视，或者是一直就有地域歧视，只是大家信息有限不清楚。 倪云修夜里做实验，听到她在走廊尽头打电话，她哭，她男朋友也哭，两人对着手机哭，声音响在走廊里。 倪云修想去劝几句，也不知道该劝什么。总觉得婚恋问题不像想的那么简单，就像他和喻迦之间的问题，也完全理不清楚，只是他想到就难受就迷茫，看不到任何出路。 师妹见他看到了，挂了电话后，和他倾诉，说：“可能是没法了。” 倪云修没法说出实验室其他人说的那些话，诸如：“你俩是自己结婚，关父母什么事，自己偷偷扯证得了。” 倪云修认为这种话挺不负责，他说不出口。 倪云修虽然不言不语，但师妹觉得他比谁都真诚，说：“即使我考博士考到上海去又怎么样呢，他爸妈还是会不愿意。” 倪云修只好说：“试试总比不试好。” 师妹说：“不是这样。他妈就是嫌弃我，找了好几个女生和他相亲了，他居然也去。我觉得他其实没有那么坚定。” 倪云修说：“也不一定的，也许只是一种权宜之策，他哭那么伤心，肯定还是不想分。” 师妹说：“他就是那副样子，哪次不是他先哭，让我也控制不住。要是他真的很坚定，他为什么要去相亲，还告诉我说别的女生是怎么样，他妈妈为什么喜欢那些女生。” 倪云修想了想，心说喻迦倒是做不出这种不靠谱的事。喻迦去相亲，就完全瞒着他。 师妹看倪云修被自己的突然暴发吓到了，就一边抹眼泪一边走了。 师妹和她男友曾经是每天给实验室其他人喂狗粮的一对，如今要走散了。还不如某些人，默默地偷偷地谈朋友，某一天就突然提着一袋喜糖到实验室来发给大家，说已经结婚了。 实验室也有另一个男博士，比倪云修大一届，年龄则大了三岁，马上三十了，最近也分手了。他因为没有奖学金，在实验室拿到的工资也有限，他花费又不小，由他女朋友养着读博。他女朋友上班，做饭做家务，他曾经还在实验室里说出过“她甚至会照顾我洗脚，不要我做任何家务”这种不要脸的话，让以女性为主的实验室众人哗然，最近也分手了。他哭哭啼啼，见人就诉苦，讲他女朋友曾经对他多好，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爱他的人要分手。他女朋友倒也干脆，重新找了个深圳的工作，噔地一下跑到深圳去了，才打电话提出分手，让他想去挽回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毕竟要去深圳还挺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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