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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性死亡

时间:2023-08-17 09:01:57  状态:完结  作者:六味地煌丸

  安祈笑了,他说:“是啊,老师看起来对桐桐特别关照。”

  这话就说偏了。印桐想。安祈的关照听上去就不像什么正经关照,以他对这人的了解,搞不好里面藏了好几道弯弯绕绕。

  他站在童书遥身后,琢磨着再不说点什么这两人能杠到天荒地老。不过在他的印象里,童书遥这人平日里说话可没这么阴阳怪气,他向来是懒洋洋的,装得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模样,心里比谁都门清。他到底为什么要跟安祈杠上?就因为这小子转校早?

  是了,这会印桐基本已经理顺了当前的剧情时间。他约摸着这件事发生的时间点绝对距离他收到的那几封信不远,也就是说,谭笑才跳楼没多久,安祈刚在校医院享受了一波静脉注射,学校里的孤立对象已经换了人,大家现在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可惜了,他刚才应该提前问问童书遥,那个后来的转校生叫什么名字。

  印桐没说话,心里多少有些不愉快。他想着自己当初应该再多问两句,至少把安祈给他寄信的理由确定了。

  ——他为什么要把日记撕下来寄给我?他真的只是为了谋求认同感吗?

  ——他写下的那些东西,在达到我手上之前势必经过了多方审查。那么我是否可以大胆地猜测一下,那些信件原本就不是写给我的?

  ——或者说,不是单纯写给我的。

  印桐皱着眉,鞋尖向前挪了半步。他还记得自己正处在恐怖游戏的副本里,随时都可能因为麻痹大意而GG。

  走廊外的天空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次沉入黑夜,倘若他无法在这时候进入活动室,按照恐怖游戏死亡定律,留在走廊里遭遇不测的几率差不多高达100%。

  他还没找到存档点,就这么挂了,谁知道接下来会在什么地方睁开眼睛。

  印桐隐约记得自己在新手教学失败后听到了什么的声音,他对这种达到BadEnding后直接脱出当前副本的游戏规则感到绝望,并且对处在濒死状态下,无法确认选项支的bug产生了嫌弃。

  然而箱庭online连个游戏面板都没有,更别说找个反馈bug或者写投诉信的地方。他一边思忖着一边往活动室门前走了几步,隐约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个人想伸手拉住他,却在回头的前一秒,被安祈拽住了手腕。

  金发的少年站在他面前,烟灰色的眸子笑盈盈地望着他身后的童书遥,他说:“童老师应该还不急着下班?那能不能麻烦您在这里稍微等一下,那位去取钥匙的老师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那你们呢?”童书遥问,“你们要去哪?”

  “给童老师添麻烦了,我们这就准备回宿舍了。”

  童书遥突然笑了,他说:“回宿舍?你们不开会了?”

  印桐转过头,看见安祈直视着童书遥笑了。

  他摇了摇头,就像突然决定了什么。他说:“不开了,社团会议什么时候都能开,没必要一定选在这一天。”

  安祈在话音落下后没做丝毫停顿,拉着印桐越过站在原地的童书遥,抬脚就往走廊另一端的楼梯口走。他的手滑过印桐的手腕,贴着手掌插入他的指缝,微凉的汗水透过相贴的皮肤渗入心脏,冻得印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偏头看着安祈瞪大了眼睛。

  那只和他十指相扣的手正以轻缓的力度,在他的手背上按了三下。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代表着。

  “我正在欺骗你。”

  ……

  这个暗号来自于印桐收到的最后一封信。

  那是在他进入这个糟糕的游戏之前,自己度过的最后一个傍晚。彼时他刚从甜品屋里出来就撞上了一个冒冒失失的小朋友,那个小朋友不仅带来了一句宛若恐吓般的犯罪宣言,还塞给他了一封皱巴巴的信件。

  他说:“‘你不用想着逃跑的’。”

  “因为,你已经跑不掉啦。”

  那封信和他曾经收到的七封有着同样的信封,然而信封上什么都没写,没有寄件人,没有署名,干净的信纸宛若一张被人废弃的情书,皱皱巴巴地团成了一团。

  印桐将它铺平展开,小心翼翼地裁开边缘,他在拆开的信封里找到了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写着一辆悬浮车的标号和停靠时间。

  他以为那是信件的主人,是安祈留下的提示。

  那天晚上他从悬浮车的起始站坐到了终点站,一遍遍地寻找着车上的线索。他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被称作“异常”的地方,没有找到任何的提示和建议,他谨记着小朋友留下的那句“不用想着逃跑”,以至于脚下就像生了根,牢牢地将他捆缚在原地。

  直到18:45,秒针走完最后一步。

  他听到了一首童谣。

  他记得这首童谣。

  在被Christie从垃圾场里挖出来之前,他曾无数次听到这首熟悉的旋律。他记得铺天盖地的黄昏和恬然的梦境,记得自己曾倚在一扇半开的门扉后,听到门内的人轻声哼唱着。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falling down.”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my fair lady.”

  他一遍一遍地唱,唱得印桐睫羽微垂几欲睡去。他说:“桐桐,我永远不会骗你,倘若有一天我必须要说谎,我一定会用另一种方式提示你。”

  “我会握紧你的手,在你的手心轻敲三下。”

  “你就当,我正在说一句‘对不起’。”

  印桐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安祈的侧脸。

  他模糊地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不光是童书遥的反应,还有安祈说出的话。他们两个就像在他面前针对他不知道的某件事达成了共识,并且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隐瞒他。

  这件事跟可能跟新来的转校生有关,可能跟社团会议有关,或者更夸张一点,可能这个游戏副本有关。

  Christie曾说过,箱庭online是个能支持多人同时在线的恐怖游戏。他总以为多人在线指得是大家可以在休息大厅之类的地方交流彼此的通关信息,为什么没想过,也许这个“多人”指得是同一场游戏里,由多个玩家同时进行。

  他们可能会扮演NPC。

  也可能,会扮演某些印桐不知道的东西。

  凛冬的冷风从半开的窗户外灌进走廊,印桐突然觉得脊椎上窜上了一股寒气。他猛地回过头看走过的地方,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扒着他的肩膀黏在他的后背上。

  他看见暮色西沉残阳如火,童书遥正垂眸站在活动室外的走廊上。他扭头望着印桐离开的方向,半张脸笼在夕阳里,嘴角轻轻动了一下。

  他像是笑了一下。

  印桐还没有看清,就被身前的安祈拽了一个踉跄,他没有回头,握住印桐的手却紧得像拶具一样。

  少年人压低的声音如山间的清泉,回荡在狭长的楼梯间,就像游戏开始的那声鸣枪。

  他说:“跑。”


第66章 .请问您等的是我吗?

  印桐被安祈扯着冲进楼梯间的时候脑子都是懵的,他几乎是一步三个台阶地向下飞奔,全凭肢体记忆在水泥台上跳跃。从三楼到一楼的距离并不长,在他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前,安祈已经拽着他踩上了布满阳光的地面。

  凛冬的冷风穿过稀薄的落日吹得枯树残枝“哗啦”作响,印桐喘着粗气顺着安祈的视线向后看,透过三楼的玻璃窗,童书遥正笑着冲他们挥手。

  他唇齿开合,就像在说:“再见。”

  印桐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跑什么。

  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恼怒,烦躁感比以往更胜,少年安祈拉着他的手就像一块烙铁,烫得他抬手就想甩开。

  结果甩了一下没甩动,还附赠了安小朋友一对迷茫的大眼睛。

  “桐桐?”

  他的表情十足无辜,仔细看上去还有几分无措和委屈,手却紧得像把钳子,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印桐就着呼呼的冷风实在说不出“热”这个字,索性一扭头,干脆不去看这个人。

  教学楼外的风景不错,用作教书育人的建筑被布局成了田字型,中间除了供人休息的临时座椅外,还有中央城里根本看不见的白石花坛。尽管时值深冬根本瞧不见什么花苞绿叶,端是这一片的枯枝败叶,也够印桐瞧出春天过后是何等的美艳。

  他在心里“啧”了两声,琢磨着那些日记里写得确实没毛病。新纪元后植被匮乏,普通人家穷其一生恐怕都只能见些小花小草,这学校倒好,田字格四个框,光印桐这么抬头一瞅,就能瞧见三个一模一样的花坛。

  这三米见宽的小地方可值不少钱,放到中央城里,买他住的那一栋楼都绰绰有余。印桐凑上去捡了根枯萎的花茎,捏在手里摩擦了一番,正想再翻些泥土看看,伸出的手就被人一把拽了回来。

  “脏。”

  安祈皱着眉,抿紧的唇看上去略带几分不满,又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慌张。印桐抬头瞅着他这幅表情终于气笑了,他扬了扬自己被箍得紧紧的两只手,说:“安小朋友,您这是夹娃娃呢?”

  安祈垂眸抿了下唇,睫羽轻颤,像是极端不情愿似的,放了印桐的一只手回归自由。

  他说:“别去摸,”又停顿了一下,从口袋里慢慢悠悠地掏出一张手帕。

  印桐看着那手绢边上绣的木风铃,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笑起来。

  他说:“行行行,我不碰就是了。”又觉得单是一句话可能没法保证,举着手小小地投了降。

  他颇为戏谑地看着安祈那双烟灰色的眸子,手举了没一会就忍不住笑起来。安祈被他笑得耳廓都开始发红,抿着唇自认为严肃地看了他半晌,才装作半信半疑的模样把手帕往口袋里塞。

  结果塞到一半又顿住了,这回倒是没犹豫,直接掏出来揣进了印桐口袋里。

  “你这是干什么?”印桐捏着手帕一角就像往外拉,“我又用不上。”

  安祈就着他的手,干脆连他那只微凉的手一起塞进了口袋里:“这是护身符,很灵的。”

  ……这护身符可真特别。

  印桐腹议了半晌,终究没说出口打消小孩积极性。安祈看着他没再掏出来,默认他收下了,才扬着唇角露出今天第一个粹了糖的笑脸。

  他现在这副模样有点嫩,笑起来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少年。傍晚的夕阳笼着他柔软的发丝,彻底晕开眸子里那点仅存的寒意,印桐没忍住伸手撸了一把他那头灿烂的黄毛,叹了口气,无奈道:“祖宗啊,您看咱能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不?”

  安祈被他问得一愣:“回宿舍吗?”

  印桐心道这也是固定剧情?琢磨了半晌一点头,由着面前的小少年拉着他往田字楼外走。

  教学楼外是一条宽敞的大道,两旁枯树成排黄叶满地,猛地一看就像一条金色的府绸。印桐踩着嘎吱作响的枯叶走上那条空无一人的路,寒冬的冷风穿过林木呼啸而来,卷着枝头的残叶擦过他微凉的耳廓,一头栽进地上的泥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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