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从这个角度来想,那些被取走的相片,就像是在故意隐藏他的记忆。 印桐强迫自己从相框上移开视线,开始挨个翻找房间里的东西。 枕头底下塞着一把小巧的折叠刀,床头柜里放着一个巴掌大的手电筒,衣柜里空得一望到底,就像被某个入室盗窃的小贼洗劫得一干净。 衣柜旁的置物架上放着好几本折过角的童话书,内容都是些王子打败恶龙拯救公主的故事。印桐还在置物架下的缝隙里找到了一根落灰的铅笔,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老式的书写工具。 按当前的物价来算,这根铅笔甚至可以抵得上他一整个月的伙食费。 这间卧室里并没有什么信件、日记、纸条之类的提示工具,传统恐怖游戏里通过文字信息解释故事背景的操作,似乎遭到了游戏制作人的嫌弃。按照常理来说,这个操作其实没什么问题,毕竟根据印桐的猜测,所有玩家第一次进入的“新手教学”都将是自己的家,没有人会对自己家不熟悉,除了早先被格盘的印桐自己。 印桐将视线挪回房间中央的黑色背包上。 对现状一无所知的只有他自己,所以相对而言,对现状了如指掌的,也只有他自己。 …… 背包里的东西并不多。 印桐盘腿坐在地上,摸出包链里的东西一件件往地板上摆。他找到了一件替换的外套,看上去像是什么学校的制服;又找到了一根用来写字的钢笔,顺手就插在了衣服兜里;还找到了一块薄薄的光屏。 印桐知道这东西。 新纪元初期科学院开发出了可以植入人体的终端,虽然竭力减小了该设备对人体的影响,但排斥反应依旧不可避免。 为了保持日常通讯和健康需求,部分人群依旧选择了使用可替换的光屏进行日常生活的通讯和娱乐,这种光屏无法由终端发出的数据粒子构成,也无法漂浮在半空中随人行动,但却极大地减小了某些过敏类人群产生的排斥反应。 在印桐进入箱庭online之前,对内置型终端产生排斥的人已经很少了。 他没想到,自己曾经就是其中之一。 光屏需要通过原主人设定的特殊方式开启,当印桐从指纹试到掌纹,从瞳膜试到面部识别后,他几乎要放弃和自己的脑洞作斗争。 鬼知道失忆前他的脑回路会有多么奇怪,搞不好他每回打开光屏前都要跳个拉丁,胯扭得不高就会识别失败。 印桐翻了个白眼瘫在地上,仰头望着苍白的天花板,他突然发现这间卧室里没有镜子也没有时钟,也就意味着,他根本不可能在这里进行任何存档。 那么倘若他搜寻完了屋子里所有的线索,究竟应不应该带着这些奇怪的东西,推开通往外面的门? 倘若他在外面也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称之为镜子的东西,那么当他遇到危险重新读档时,他会不会重新回到昨天夜里? 印桐沉默了半晌,将视线挪回了手中的光屏上。 他想着无论是什么恐怖游戏,只要玩家进入主线,哪怕错过了剧情提示,也一定有可以通关的条件。同理可得,哪怕他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在现在的这间屋子里,也一定有解开光屏的提示。 印桐站起身,环视了一圈整间屋子。 他的视线掠过摆满花草的阳台,绕过被掀翻被褥的单人床,拂过飘窗上被他撕开的抱枕,停留在满是童话书的置物架上。 他想着解密类恐怖游戏之所以有趣,就在于它所有的线索都藏在了当前的环境里,倘若这间屋子真的是他生活了八年的地方,那么对于“之前的他”而言,对于“拥有记忆的”他而言,这间屋子里最具有怀念意义的东西就只有一个。 那些放在置物架上,却没有像照片一样被抽走的东西。 印桐抬头看着置物架上的童话书。他想着倘若那些折角故事真的是他的睡前读物,倘若所有的王子都会打败了恶龙去拯救公主,那么年少时的他,估计只会对一个词难以忘怀。 他看着手中的光屏,突然想起了那本陪伴了他整个童年的书。它不在那个置物架上,没有和其他的童话堆在一起,因为它被印桐带走了。 带走了,然后送给了一个真正的“小王子”。 “Le Petit Prince*。” 透明的光屏散开细碎的粒子,在流水般的覆盖中,终于亮了起来。
第59章 .欢迎进入白天副本 印桐看着手里的光屏。 这种宛若召唤魔咒一般的打开方式,完美地符合了一个青春期小屁孩的中二心理。他现在十分确定这个副本的时间应该定位在了他十几岁的时候,最大不超过16岁,否则也不可能这么没有羞耻心。 ——每天打开光屏都要满怀爱意地喊一句“小王子”,中二时期的我真是不可小觑。 他勉强压抑住了抽搐的嘴角,将视线挪回了勉强的光屏上。 这是看上去跟本32开童话书差不多大的透明光屏 ,有着和印桐曾经使用过的移动终端相近的待机界面。巨大的时间和天气占据了大半的屏幕,剩下的几个应用程序都是系统内置的,根本没有个人喜好掺杂在里面。 印桐垂眸点开了光屏上的信息界面,收件列表里只有三个人:温禾,温琪,和一串熟悉的号码。 他拨通了那串号码,不出意外,电话正处于占线状态。恐怖游戏内的各种能提供通讯的设备通常都只是个摆设,电话永远打不通,车辆永远开不动,消息永远发不出去。 ——如果接通了,搞不好才是撞鬼了。 印桐笑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光屏界面上通过中央城内部终端自动加载的数据,正在从上往下依次填充着号码主人的具体信息。然而可能是出于隐私考虑,印桐看到的信息界面除了人名和电话号码外,所有的详细介绍都打上了马赛克。 他摩擦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忍不住笑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里的感觉,他明明还处在箱庭online的游戏里,明明对自己的过往一无所知,明明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东西等着玩他,却在这一刻感觉到了莫名的安心。 那串号码是安祈的,和前些天这家伙存在他终端里的一模一样。 他没想到他有朝一日会这么相信一个人,也没想到他原来在这么早的时候就遇见过安祈。 印桐点开信息界面查看聊天记录,半透明的光屏里只有停留着短短的一句话,没头没尾,让人看得一头雾水。 ——“谢谢你的礼物。” “我”送了什么? 印桐微一挑眉,琢磨着下次见面一定要好好问清楚。 相比依旧满是谜题的安祈,收件列表里的另外两个人就有意思得多了。 挤在中间的“温琪”看上去像个傲娇,说话自带一副别别扭扭的凶狠劲。跟“他”的聊天记录基本局限于单方面咆哮,最后一段还停留在:“人呢?”,一个定位地址,“九点前滚回来”,“好的”——这样奇怪的谈话模式。 最上面“温禾”则人如其名,怎么看都像个温柔体贴的老好人。他的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昨天傍晚18:45,询问的内容是:“桐桐,听说你回家了?” 昨天的“印桐”没有回复。 印桐沉默了半晌,他尝试着发了条讯息,果不其然,哪怕信号是满格状态,他也只能收到发送失败的提示窗口。 他退出“信息”界面,掠过“图库”之类的软件,直接打开了光屏内置的文件管理器。 透明的光屏上空空荡荡,哪怕印桐点开了隐藏文件,也只出现了一张标注着四位数日期和代码“A3206”的扫描图片。 那是一张检查报告。 没有具体的检查项目,没有详细的检测介绍,冗杂的数据后有人用钢笔留下了一行飘逸的字迹,印桐努力辨认了一下,发现对方写道。 “厉害了,恭喜你为人类进化跨出了一大步。” 落款是——某热心市民许景琛。 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印小老板习以为常地记下对方的姓名,视线在那行桀骜不驯的字体上停留了片刻,琢磨着对方应该跟当年的写日记时期的安祈是一个类型的,典型不愿受拘束的自由主义者。 他关掉文件管理器,在光屏里又翻了两圈,没找到什么有用的提示,倒是在要放下光屏的时候,发现信息栏又弹出了一条新信息。 【温禾:怎么不回消息,出什么事了吗?我记得你家里就剩个妹妹了,平常也没听你多提,他怎么样,还粘人吗?】 印桐在回复框里打了几个字,依旧发送不出去。 【温禾:在忙吗?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吗?】 印桐心想:有啊,多了去了,您能接收到我的脑电波吗…… 【温禾:这么说可能有些冒犯,其实如果桐桐愿意的话,可以把妹妹也接到我们家来。乔女士一直想养个女儿,你懂的,妹妹如果愿意来,她一定会很开心。】 ……“也”? 印桐的视线在那个奇怪的字上停顿了片刻,他心想温禾这个说法有些奇怪,就好像他已经将什么人寄放到了对方家里一样。 可他能寄放什么人呢?除了妹妹,他还有什么别的亲人吗? 没有答案。 终端对面,温禾没有再发来任何信息。印桐等了片刻正打算将光屏再收回背包里,却发现屏幕突然亮了,内置键盘浮现在消息界面里,有些小巧的光圈在屏幕上亮起,如同呼吸般晕开细小的光纹。 就像是有个人正在打字。 他看着回复框中对方删了又写,“他”先是打了长长的一段话,表示自己会承担妹妹的一切日常开销,又删掉改成了一连串表忠心的誓言,就差没写出“结草衔环以报恩德”。 写完又觉得不妥,删删改改半晌后,只发出了简短的三个字。 【对不起。】 光屏对面,温禾很快回复了信息,他的语气简明轻快,甚至还带着明显的笑意。 他说:【桐桐,明早八点我去接你。】 印桐拿着光屏站在卧室中央,和风灌进半开的落地窗,吹得置物架上的童话书“哗啦”作响。他将温禾的来信又看了一遍,三言两语信息明确,他想着没什么好犹豫的,对方把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这位跟他关系相当好的温先生已经写明了新手教学的通关条件,他需要活到明天早上八点之后,在成功离开这个家的同时,带走那个能在半夜干掉他的“妹妹”。 ——所以当务之急。 印桐抬起头,看向左手边的木门。 当务之急,他要离开这个卧室,找到下一个存档点。 …… 提示卡上写得分明:白天是“人”的活动时间。 印桐在推开卧室门的一瞬间就闻到了诱人的香气,距离二楼走廊不远的地方,有个温柔的女人正哼着歌,端着香喷喷的烤面包走过下方的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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