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许。” 小许? 许容生一怔,连脚步也不自觉地顿住了。他瑟缩的眸子又惊又喜地看向垂下的头,问:“Q先生?” 灿阳之下,柳长卿蔫蔫无力的头微微点了点,有一种挂满果实的枝丫风中轻颤的感觉。他咧咧牙吸一口凉气,目光狠戾,语声阴辣:“我不会放过他们。” “Q先生,先别动气,我们先逃走再说。”他再度拖拉着柳长卿疾步向前,由于柳长卿比他高,令两人看着有一些艰辛的磕磕绊绊,“您身上伤势很重,不要回江组长那去了,我打个电话给方医生,先去他家躲一下,有什么事他可以第一时间帮您处理伤口。” “方玖······” 许容生拉开车门,将柳长卿挪了进去。有些粗鲁,却是情理之中,毕竟是营救,岂能顾着温柔? 遍体鳞伤躺倒在后座上的柳长卿,痛苦地握紧了双拳。就着车子发动后静下来的引擎,他气息如丝轻吐:“不,直接去医院,去方玖那,江白会发疯地找,到时候······方玖藏不住了。” 许容生加紧踩油门:“可是······Q先生您身负重伤,赶去医院更远。” 他微微一笑,冷淡却坚韧。“无碍,回去都得要三个小时,多一点不多。” 许容生从后视镜中忧怜看他几眼,默默开车,连一声叹息也不敢逗留。 “江组长,人已经被救出来了。” “吴所,领大家沿海边公路往礁石丛去,我来会合。”他大口大口喘气,语声很是不稳,“我身后歹徒有枪,你们看着办。” 吴所连“是”都没来得及说,移开挂断通话的手机,忙不迭下令:“拿好武器,赶往礁石丛。对方有枪,小心隐蔽。若我们快,就埋伏。明白了吗?” “明白了。” 大队人马马不停蹄赶往礁石丛。 天蓝海阔,波涛叠声。礁石丛,不过沿线百米,并不多壮观。而风起浪拍于其上,却令人心头随着拍散的水花一同寒凉一片。 吴所带人来到时,一切寂静无声,甚而有些诡异的安宁。他两手一挥,队伍自动生成两组躲在离海一边的灌木丛里。 日头稍稍上升,几近头顶。 有人蹲久了,伸了伸腿,小声询问:“吴所长,我们守了半小时了,按理说早该出现了,怕不怕······” 那人不说了,闻者却明白后半句。吴所长脸色愈沉,不断被摩挲着的手机仍旧犹豫不决地开了关、关了开。 一声海鸥鸣叫,吴所终于立定主意,滑开锁,拨了江白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吴所长啪地扔下手机,仿佛那是炸弹避之不及。他看它几眼,又慢悠悠捡起,放在裤袋里。“通知所里,调卫星。查一查江组长最近行踪,以及附近情况如何。” 众人心头一冷,默默不语。 ☆、药 独立病房里,满眼沉静的白。 柳长卿仰躺在床上,身上绑满了厚厚的绷带。绷带一缠一缠,像无尽的枷锁,锁住身与心。他面上清冷,隐隐透着狠戾与绝情。 方玖推门而入,看他醒了,温和笑着安慰他:“醒了就好,疼几天就不疼了。” 柳长卿挑眉,望向他的眸中多了一丝炽烈。“多谢。” 方玖坐下,欲言不言,最终他抿了抿唇,有些紧张地开口:“你是谁?” 柳长卿忍痛抬起右手,掌心向下覆在肚脐处。而后朝他得意又恣肆一笑:“它在我这里,你说呢?” “Q。”只一个字,方玖眼中的紧张通通化作了汪汪桃花酒,又甜又醉。 午阳开始向西,而夏风轻扬起窗纱,难得四顾静好。 第二日。 柳长卿趁着方玖不在,不顾方玖叮嘱,硬是自己勉力坐起倚靠在墙上。百无聊赖,他伸手拿过柜子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 “哆啦A梦唔,哆啦A梦唔······” “卡瓦里省世纪之书······” “关于《安丰遗事》,有专家说它是伪作,我不认······” “千里航空一航班昨日十一时零八分紧急迫降,据了解,迫降原因为突发异常气象。航班机长当机立断,采取紧急迫降。接下来请看具体报道······” 柳长卿放下遥控器,任由播报员的声音绕在虚空里。他拉开抽屉搜了搜,随即意料之中的冷峭一笑。他昨日明明看着许容生按他要求瞒着方玖放下一盒烟,可今日再看,果然被方玖趁着他睡着偷偷拿走了。 他无奈倒杯水,凑到唇边。 “治管所通报,昨日在五灵临天望洋执行任务时,一名高级人员失去联系,”电视屏幕里映出一张俊俏的脸,西装笔挺,一本正经却自有风流眉宇。“请民众积极提供线索,为为我们默默负重前行的可爱的人贡献您的一份力量······” 柳长卿蓦地止住了所有动作。 一间废弃小屋内,光线暗弱,一地凌乱,满覆灰尘。看来是许久没有人光顾过了。 这间小屋藏在废厂附近,荒草掩映,又因废弃许久,极不惹人注意,确实是很好的避风之处。 “是谁泄露的?” 晋褚一飞帽子,恶狠狠瞪着或坐或立的三人,怒气冲天。他一拍桌子,扬起了刺鼻的尘。 他目光逡巡一圈,“没人认是不是?还是说,你们不认为有人泄露?” 徐霁偷偷觑了旁边两人一眼,他双手交握,这会儿倒像是一个遵守纪律的乖孩子,完全没有鞭笞柳长卿时的无情阴狠。他说:“我们几个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怎么会泄露呢?估计是被天眼抓到了吧。” 晋褚只阴阴冷冷地看着徐霁,而他苍硬的语声却砸在众人心头:“入了惊舆山,换了车,再趁着旅人多的时候出山,要查,哪能这般快?所以,到底是谁?” 最后几个字,晋褚说得咬牙切齿。这一次行动失败,无疑对柳长卿是有利的。检侦组那边一定会对柳长卿加强监视与保护,下次还想得手,恐怕就不容易了。 他如鹰般狠锐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三人身上。 静得落针可闻。 “是······是我,”韩域犹犹豫豫地半举起手,“不是,不是我。是······” 徐霁与韩瑾齐刷刷地看向他,震惊又愤怒。而晋褚,似乎早已预料到一般,只无情地朝他笑着:“说清楚点!” “是······六点左右,Q先生的闹钟程序开了手机,估计是那时候被他们查到讯号。” 韩域低头,小声嗫嚅着解释。 晋褚一捏他瘦尖的下巴,“你那时做了什么?” 韩域沉默,敛眉忍痛。 “或者说,你那时候没做什么?” 韩域哀求的目光深深投向他,似有爪牙在挣扎。“我······我没有立刻关机,没有及时告诉你们。” “为什么?”一字一顿,一字一拉,又沉又硬,如岩石。 徐霁算是明白了,他看韩域不说话,起身盯着韩域冷嘲道:“忠心还是有的,所以后来我接过手机的时候它是关机了的,只是三两分钟,功败垂成。误事的,还是你那泛滥的同情心。” 泛滥吗?其实并不,只是偶尔有些于心不忍罢了。可相较于他们来说,在组织中,的确是误事的泛滥。 晋褚放开他下巴,双臂抱于胸前。“你回去罢。”他转身,又补道:“如果不是看在你父母以及哥哥的份上,你这一次家规惩办是免不了的了。再有下次,小心你的手脚。” “晋副,我想留在这里与哥哥一起并肩作战。” “作战?回十三世界面壁去!” 韩域有些委屈,他说:“可是,回不去。” 晋褚如梦惊醒,重重将手拍在桌上,合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是呢,迁移母体还没找到。既然这样,”晋褚撕下脸上一片薄硅胶,露出白中透红的脸,“你去Q那边蹭蹭课怎样?” 韩域迷茫一阵,而后了然点头。 “如果你觉得他可怜,你就别回组织了。这是,”晋褚虎视眈眈地看着韩域,“最后通牒。” 第三日,街上安安静静,风平浪静。没有罪恶,也没有光明,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灰色的平淡。 “给我药。” 方玖眸子大睁,又惊又忧:“以往你都是任由环境影响你的人格,为什么今日要以药维持?” 柳长卿半坐的姿势有些摇晃,他伸出的手却依旧稳稳朝他平举。他扫一眼播着新闻的电视机,说:“我有其他事情要做。” “东西还没浮现,你不必伤害自己的身体提前控制人格。” 柳长卿盯着他,坚决不已。“药。” “不行,”方玖一把从椅上站起,俯视着他,“我不能让你冒险。” 方玖说完,就要拂袖走。 柳长卿在他身后重复:“药。” 方玖脚步一顿,他忽而转向电视机,里面的新闻仍旧报道着那位失踪的正装男子。他双眉一拧,狭长的丹凤眼阴云密布,满是不满,“Q,你不会告诉我,你要去找姓江的吧?” 这一句疑问句,听在柳长卿耳里,轻轻松松便成了肯定句,他说:“就是你心里所想的那样。” 方玖转身,眸中含着浓重的危险气息。他远远的看着他:“我不会给你去的。” 柳长卿冷哼一声,脸上溢上少许透彻。这时,他连语声也变得通透而冷淡。“你是你,我是我,他是他。” “我怕终有一天,我是我,你是他,他是你!” 方玖几乎咆哮,气郁如泄洪,淹没千里,淹得柳长卿心头微微震颤不安。可柳长卿毕竟是柳长卿,他随性一笑,道:“柳长卿,什么都不知道,置身危险而不自知;柳长卿,什么都不知道,心默默许而不自知。可Q,他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他知道谁敌谁友。没有拿到东西回十三世界之前,你放心,我知道该做什么。” “是么?”方玖喃喃反问,“那你去找数据就是了,为什么要去找姓江的?” “恩是恩,仇是仇。他救了我,如今生死不明,我无法罔顾。” “呵,亲爱的Q先生什么时候变得有情有义起来了?”方玖走过去,伸出右手,用手背在他左脸上轻轻摩挲。他冷然又有些哀伤地轻笑,“我宁愿对着个与你一般模样的陌生人献予关怀,也不愿让你吃药维持人格伤害身体。六年了,我忍,没关系,为的都是组织,为的都是你。可今天,我告诉你,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若是有一天,你背叛了我,丢下了我,即便他放过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方玖说着,笑得像哀迷的哭。 柳长卿一愣,他伸出手,轻轻覆在方玖放在他脸上的手的手心上,握了握。“他也不会放过我,我背叛了你,就是背叛了组织,即便再如何信任重用,他也原谅不了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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