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不解,看向那张明显有些哀伤与隐忍的面容,笑道:“这可不行,好歹我是检侦组组长,怎么可以罔顾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柳教授是要陷我于不义么?” 柳长卿眼神忽而一冷,站起,睨视着他:“江组长若是还想在我身上找什么东西,怕是要白忙一场。” 江白不屑嗤笑,自己撑手又忍痛坐起。坐到一半,嘴角一咧——嘶。看着就要重重倒撞在床上,蓦然间身后多了一双手。手有些瘦有些苍白,像那病弱的人所有的。而修长峻峭的指骨中,却传来不容有疑的坚实力道,稳稳托住了倾颓的身子。 江白抬起眼帘朝他看去。柳长卿离他离得很近,近得长长的睫毛根根可历数。有一缕发忽而随着半俯的姿势从额角垂落,遮住了半面,却遮不住另一只徜徉在光亮里的哀迷眼眸。江白不知道,他到底在为什么伤怀。 江白不自在偏眼瞧一眼窗外,在柳长卿缓缓将他轻放好在床上后,他道:“陪我出去走走怎样?” 他点点头,而后扶起江白。 小道上,一路藤萝相迎相送。阳光透过缝隙浅浅照进去,显得时光极其静好。只是他二人都知道,风卷云涌正躲在暗处觊觎着这一片宁静。 “柳教授,你给我吃的药从哪里来的?” 柳长卿皱眉,神情变换间有些难过:“钱浅给的,本来就是用作安眠而已。” 江白直视前方,不看他一眼,似乎要以此来表明他相信他,从而不需要从表情来判断真假。“你吃了能睡着?” “嗯。” “没有其他事情发生?” “嗯。” 他顿住脚步,转过身正正对着柳长卿,难得正经且郑重地对他说:“钱浅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你六年前失却记忆,估计与她有关系,或者应该说她可能知道一些东西。” 他很平静地回望他:“或许吧。” “你不想知道真相?” “······不想。” “为什么?” “活在当下挺好。” 江白忍俊不禁,看他的眼神却满是慰然。他继续朝前走去,柳长卿也跟在一旁走着。 江白笑着:“你想如何向我表达你的谢意?” 柳长卿了然挑眉,知他方才在装睡,陡然冷了声:“没有谢意,江组长先前也讲了,救我是你的工作也是你实现‘义’的手段而已。” 江白觉得自己可笑,附和道:“是啊,毕竟是公事。柳教授,”他语声变得有些疏离,“外援这一职位相信你是不能再当下去了,好好回你的大学教书吧。” 柳长卿不言不语,许久方轻轻应了一声:“好。” 江白转了弯,沿着会病房的小道走去。走了几步,身后的柳长卿忽而朝他喊道:“江组长······” 江白转身看着他,等着那未完的半句。可左等右等,柳长卿都只是背着阳光与微风在石板上静立。他微微一笑,扬扬手:“多说无益,没事就走吧。” “······若是我发了狂,请江组长莫要手下留情。” “······好。” 一个月后,夏至。这一日是一年中白日最长的一日,人们却对这太阳准备走“回头路”的日子不甚留意。那些日影依旧幢幢,那些人流依旧熙熙,过得一如往常,仿佛世界是永恒的。 江白倚在落地窗旁,望着角落里那盏挂着的琉璃宫灯发愣。这宫灯,在父母家挂了二十二年,在这里挂了七年,算是他们家最有年份的珍贵物品之一。 忽而一阵难以言喻的铃声响了起来,江白循声向茶几走去。一屁股陷在沙发里,翘了二郎腿,摇荡着右腿与生竹戏耍。枕着左手,右手拿起手机。 “喂?” “白大,柳教授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填坑了^_^ ☆、事故 窗前,背着阳光的欧阳燊阴沉愤怒地质问他:“为什么擅自放了柳长卿?” “二老大以为呢?” “他身上还有许多疑点,你就这般放了他,我还能以为个屁!” 江白有一阵恍惚,大概是阳光晕了眼。随后满不在乎地双手抱臂,以不容反对的态度回应欧阳燊:“疑点太多,我相信他背后一定有利益组织。与其昏天黑地四处捕风捉影,不如引蛇出洞来得更有效。黑夜里的鸱鸮,总要黑夜里的田鼠来召唤。” 江白狠狠踩下油门,灰银色小车卷起一地盛夏阳光呼啸而去。 博文路往CBD方向而去的一个十字路口,摆起了长长的车龙。原本高峰期便交通不甚畅顺的这一路段,因着一桩交通事故而被堵得水泄不通。 江白挂上警灯,一路从应急车道疾驰到拉了警戒线的事发路段。他一下车,便迎来了一脸焦急担忧的顾谷。 “白大,柳教授被送到市立医院去了。” 江白点点头,遥遥看一眼那辆变形的黑色小车。他认得,这正是柳长卿的车。仿佛那抹黑色,今早载着的是同样黑色的田鼠,黑得极致,黑得倒霉,黑得惹人犯罪,正如暗夜一般。 他问:“他人怎样?” “轻微脑震荡。” 江白眼睛扫向那辆翻转的SUV,“肇事车主呢?” “他倒没什么,自己从车里爬出来了。”顾谷看一眼正在接受五灵交管所人员盘问的黑衣八字胡男人,“白大怎么知道他是肇事司机?” 江白朝事发现场抬起下巴,冷冷解释:“柳长卿的车虽然变形严重,但明显一边是撞在了栏杆上,一边是被SUV所撞。论车重,SUV比柳长卿的车要重,却翻了过来,显然速度够快。又在这路口,车主不是闯灯就是故意。” 顾谷频频点头,赞道:“果然是白大,分析出来的与监控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有问出来什么没有?” “他说闯灯,”顾谷也朝那胡子拉碴的男人看过去,“这会儿在受教育呢。” 江白点点头,朝那人走过去。悄悄站在正在盘问的工作人员身后,默默听着,静静盯着那人。 那人察觉他的目光,坦荡荡将目光送向他,没有一丝畏惧与懊悔。 江白高挑的身材在此时发挥了最大作用。他稍稍朝工作人员的笔记上伸过头去,一字一字仔细看了一遍。 律师? 江白猛地抬头,像一头豹子盯着这只不知死活的猎物。锐利的目光堪比正午的烈日,直刺得人睁不开眼。 那人微微一怔,而后有意避开对视,只看着盘问他的工作人员。 江白看那人不自在,似要令那人放松戒备,给他一抹容易忘掉他组长身份的轻狂笑容,道:“先生是一位律师?遇上急事了?” 那人扭头看着他,愣愣似背诵公文般生硬说道:“嗯,急着去参加司法研讨会。看来得错过许多,可惜了。” “急得要知法犯法?等等红灯不过一两分钟的事情。” “急起来也是没办法的,一时焦急失了理智。” 江白扫马路上灰黑的刹车痕一眼,疑惑皱眉:“先生的驾照考了有多久?竟然连左右车道都分不清楚?”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用手肘尖朝那灰痕指一指。 “半年,一时情急。” “可我看这车痕,明显你没有刹车的迹象,倒是另一位车主狠狠踩了刹车。你怎么解释?”江白的眼里闪着寒光,唇角依旧轻笑。 “当时吓坏了,呆若木鸡,没反应过来。” “你这律师常常打败仗吧?” 那人不语,从鼻孔抽出几许不屑空气,不置是否。瞟他一眼,对身前拿着小本本记录的人说道:“还有什么要问?时间尚早,说不定还能听一些专家观点。” 工作人员转头以目光请示江白,江白微颔首,随即转身朝正在与交警商量疏导交通事宜的顾谷走去。一拍他肩膀,沉沉道:“顾谷,这肇事者要留意一下,我去一趟市立医院。” 顾谷明了点头,送走了江白。 市立医院。 江白抱臂倚在墙边,不着丝毫情绪问道:“你怎样?” 柳长卿礼貌一笑,道:“没什么大事,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江白挑眉看着他。“你认识肇事车主吗?” 他摇头。 “可那车主貌似认识你呢。” 他显得有些惊讶,却在瞬间恢复波澜不惊的神容。“正如钱浅一开始说认识我一样。” “你不怕?” 他嗤笑,轻哼一声。“还有什么比不知道自己是谁更可怕?” 江白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与怜恤。他朝他走去,侧坐在床边,深深睨视进他眼底。“不若我保护你吧。” 他闻言,似是听到了什么适合自嘲的笑话一般,不屑笑着。“上一回你说保护我,结果我却被送进了医院来了一次大换血。我哪里还敢劳烦您?” “虽说如此,但好歹······” 话未说完,有一人乱行闯入,连门也不敲,一开门便笑道:“柳儿。” 二人齐刷刷往那陌生的声音望过去,只见那人接触到躺在病床上的柳长卿的目光,瞬间愣住了。他倒出去再看了看房号,脸上泛起一阵尴尬。他带着歉意的笑重新走进门一步,浅浅鞠个躬,给他们二人道歉:“对不起,走错了,打扰了。” 他一退出去,便顺手带上了门。 江白从床上坐起,轻轻开门走了出去。他站在门外的廊上,看着那个闯入的身影进了另一间病房。他待了两三分钟,见那人还未出来,稍稍放心,重新走进门去。 “看来是真的敲错门了,但也真是巧,你也姓柳。”江白眉眼展开,这是一种打消了疑虑后的舒畅神情。“你认识他吗?” 柳长卿还是摇头,他似乎也觉得凑巧,笑道:“这‘柳儿’却像是叫女生的,单纯走错了吧。” 江白扫一眼窗外,莫名忽然有些心神不定:“希望如此。” 他看一眼只有一个水壶的桌子,道,“若无甚大碍,我先回去了。要不这样吧,我让检侦组的来门口守一下。” “这桩交通事故你看出了什么?” 江白看他,见他漫不经心地问他,摇摇头,一笑:“没什么,那人急着闯灯而已,就是有点放心不下你。” 柳长卿温温一笑,有些特意宽慰他的意味。“既如此,意外与生老病死一样皆是常态,那就不必大费周章派人来守了。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江组长不用太介怀。” 江白轻应一声,给他调了调空调温度,走了。 大约半小时后,张朗带着一束开得灿烂带着春芳的百合出现在病房。柳长卿见到他亦只是了然地带着谢意对他笑,不问其他。这倒令张朗颇有些踌躇不自在,张朗干脆一边插好花一边与他寒暄了几句便退出了病房,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悄悄守着。 这一守,就是两日。张朗趁着柳长卿助理许容生去拿主治医师出院证明的当儿,离开了医院,转而驻扎在车辆出口处的保安亭。直至目送柳长卿出了医院,他拨通了江白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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