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上宏伟的云长跨海大桥,波光粼粼的海面正跳跃着生命的火焰,几只海鸥坐在浪上颠沛,却依旧安稳如山。 柳长卿叹口气。“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信不信由你。” 江白打下挡光板,挡住了东方的热烈。他依旧那般看笑话般笑着,“你说的这些跟笔录一模一样,有许多‘权当’,也有许多‘不知道’,我就当信了。可你有些可没讲,那我是信还是不信?” 柳长卿惊愕地看着他,眼里除了震惊便是厚厚的疑惑。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想。可他却硬生生将疑惑盖住震惊,问道:“还有什么?江组长可能提个醒?” 车子加快了速度,惊飞了一只桥架上蹲坐的海鸥。 “那份作弊名单,真的是作弊名单?” “是。” “没有错漏?”那一个“江渚”浮在脑中。 柳长卿迟疑瞬间,答道:“没有。” 他迟疑了,江白如此想着,却问:“方玖与案件没关系,我也权当是了。但有一个问题,不知道柳教授可不可以清清楚楚毫无保留地告诉我?” 柳长卿不作答复,看着他的眼中微波闪动,或许只是映照了海中的粼光而已。 “你一个人,为何要三种血?” 柳长卿指节泛白,低眉沉默。缓缓偏过头,答非所问:“你若相信我,把我就地放下。若不信,没必要再问。” 江白那令柳长卿极其屈辱难受的尖锐笑容终于收起,重新覆上游戏风流的神情,道:“不好意思,此处禁止停车,再扣下去分就没有了。” 柳长卿闻言,对着大海满目流光,笑得苍凉。“仪式,的确还没完呢。”他长长吁口气,忽而涌上凉薄的幸灾乐祸,“若我是这一连串事件的主谋,你就算这般扣着我,又能如何?” 江白哈哈一笑,“你装没装睡我一眼就看得出来,若要抓你,时间而已。或许我该告诉你什么是‘红眼睛。’”他睥他一眼,眼角有一丝阴狠。“那是一种死后眼睛变红的人类,不知道如果将柳教授的一只眼睛挖出来,这只······”他抽出右手重重压了一下柳长卿闪着不可思议神光的左眼,缩回手重新搭在方向盘上,“······死了的眼睛会不会也变红呢?” 柳长卿汗毛倒竖浑身一寒,须臾后拉开车盒子——属于江白的车盒子,翻出一包葡萄糖来。浅紫的袋子,蜿蜒着几个行书白字,清新又诱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扬了扬这包冷冷的东西,笑道:“怕你舍不得。” “柳教授就这般随意的高估自己?” “或许吧。” “若是,那柳教授可接受?”他噙笑,自信满满。 自信满满认为自己绝不会,柳长卿绝不会。 柳长卿撕开袋子,将它扬在狂烈流去的风中。“或许只该喂海。” “你······”江白怒目看他。他自信的东西都对了,唯独错了自己一番好意遭此践踏而控不住怒气。“赔我十块。” 柳长卿将包装丢回车盒子里,不紧不慢毫无歉意说道:“钱包在方玖车上。” “我加你chat,你转给我。” 柳长卿哑然失笑,看一眼手机,倔道:“现下九点三十分,一个小时百分之十利息,不足一小时以一小时计,借着。” “嚯,有钱也不是你这般使的。” “你搞错了,你自己找方玖拿,他的车抢劫了我的钱包,这账该他来付。” 江白撇撇嘴,自知十块钱打了水漂,加好友也成了空想。 既然不信,那便罢了。 柳长卿悠游站在摩天轮下,顾一眼四周,清清冷冷站着等着江白与秦晚、郑懿会合结束。 远远地站着,远远地看着,似乎那边就是某头狮子的领地与族群,而他一头流浪的瘦狮永远无法融入。不,是他们不愿让他融入。心底一股涩流连通经脉,将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压低了几度。他的眼里,又寂灭无光。 柳长卿拿起手机,拨通了方玖的号码。“方玖,你今日休息是么?” “是啊,怎么了?” “能不能来寰球游乐场接我?” “你怎么跑那里去了?你等等,我这就来。”那头响起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你近来怎么愿意坐我的车了?” “昨日你来接机是我一个病人拗不过你一个医生,今日还是我一个病人需要你一个医生。顺便······”他停了停,“拿点血清来。” 那头大喜过望,“真的?” “嗯。”他淡淡应了声,无悲无喜,却有几许无奈与涩然在语声中回环。“还有,带十三块来。” “为什么?”零头?方玖不解。 “欠了人家的,要还。” “噢,那行,你先在游乐场等我,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可以到,到了打电话告诉你你来正门。” “嗯。” 电话挂了,转头见江白正看到猎物般盯着他朝他走来。一到身前,夺了他手机,厉声质询:“打给谁?” “方医生。” “他有份?” “什么?” 他一笑,猫抓老鼠的得意。“你打给他做什么?” 柳长卿无言白他一眼,“让他来接我回家。” “你是外援,不用做事?” “你对我投了不信任票,我没必要在这里。”柳长卿看一眼摩天轮下那头紧急聚在一起讨论解决方案的人,说道。 “你不想自证清白?” “不想。” 江白正要说什么,那头郑懿朝他一边扬手一边喊:“白大。” 江白深深看他一眼,提步朝郑懿他们跑过去。柳长卿环顾四周,寻了路边一张长木椅,倚坐着,失神地看着不远处的海滩。海滩又绵又软,似云;海水又宽又阔,似天。天与地,原本便是混沌一体的。万物皆有根源,唯独他无根无芽。不知往哪里溯源,不知往何处生长,便漂浮在世间,对一切冷嘲热讽与阿谀奉承尽带无谓。 可他毕竟是个人,平日交友寡,只有钱浅、方玖与许容生的人。 目光从远处收回来,猝不及防被人一拍肩膀。他转头,正见一个高贵却又未脱活泼的女子在他面前展开笑颜。 “钱浅?” “柳教授在这里做什么?来玩还是来工作?”她看一眼那边忙碌的人群,牵了牵手里的小手,将一个七八岁小男孩拉到他面前,笑道:“小珣,跟柳教授说声好。” 小男孩一把撇嘴,“不要,我不认识他。” “小珣,你一开始也不认识我不是?多交些朋友不好?” 小男孩犹疑了一阵,见柳长卿对他温和一笑,便小声喃喃:“柳教授好。” 柳长卿抬眼看一眼钱浅,依旧笑着。“你好。今天跟钱浅阿姨来玩?” “不是钱浅阿姨,是钱浅姐姐,她说没结婚不能叫阿姨。” “是这样的吗?”柳长卿哑然失笑,顺势而下,“你爸爸妈妈没来?” “今天我八岁生日,爸爸妈妈没空,就让钱浅姐姐带我来玩。他们说,星期天他们有空了,还要带我来一次。”小珣眨着撑着浓密睫毛的大眼睛,眼里语里满是天真。 “那为何不星期天再来?” “因为,今天是我生日。” 柳长卿一怔,嗫嚅:“生日这般重要?” 小珣点点头,脸上都是稚嫩的成熟气息。他以为,他的想法就是整个世界,所有的合理不合理的想法,都是运转规律,只要跟他有关。“教授叔叔你什么时候生日?让钱浅姐姐也带你来玩。” 柳长卿脸上温和的笑容不期然溅落,轻摇头:“叔叔年纪大了,不需要来玩。” “这多没意思啊,你应该在生日······” “诶,”钱浅立马拉了拉他的手,出言打断,“小珣,叔叔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不要去强迫叔叔。叔叔估计有其他事情要做,我们不要打扰叔叔做事,去玩好不好?” “好。”小珣点头。 “对不起。”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个安保人员来,“我们已经封场了,请您带上孩子到安全地带游玩。” 浅浅问:“怎么了?” “没事,远离这里,到游乐场东边去吧。”安保人员伸手将他们二人挪开。那二人只得糊糊涂涂心情不悦地离开了。 柳长卿看着他们出了视线,拿出手机无聊地刷着今日新闻。 生日又如何?脑中冒出一句话:未知生,安知死?所以他不知生为何,死为何。似乎一切,都是别人在替他关怀,包括他自己。 他不愿如此,可他不得不如此。 江白朝他扫去一抹意味不明的目光,继续埋头商量计划。忽而“砰”的一声,一个车舱从高空坠落,砸烂了底下一丛烂漫的野花。 ☆、游乐场(二) 看那陨下的车舱,恰似断井颓垣。 那边一阵惊忙,有人跑去查看,长吁一口气。“是空舱。” 穿好防护服的拆弹人员一急,怒道:“都死了是不是,液氮来了没有?” 没人回答他,却有人来个这态势火上浇油:“江组,云梯够不到上面七个舱,其中有两个有人。” “其余救下来了?” “其余救下来了。” 江白抬眼,抓起那张得意阴狠的挑战便条。只见便条上那几个“随意藏了六个炸/弹,你们就随意找找”仍在赤/裸裸地嘲讽他们,江白一拍便条,咬牙切齿:“若是都爆了,摩天轮会不会倒?” 拆弹人员回道:“这种水银炸/弹当量不高,摩天轮扛得住。重点在于,不知道有人的两个舱里有没有炸/弹。” 郑懿朝那处残破指过去,质疑道:“可那个空舱都被炸落了,还不高?” 那人白他一眼,颇有不屑的感觉。“炸/弹正好放在衔接处,衔接处最为关键且又薄弱,不掉才怪。” 江白拿起对讲机:“秦晚,你们那边确定了多少炸/弹?” 高空中的秦晚朝底下望一眼,从容道:“已经确定了四个,连同方才炸掉的,共五个,还有一个未找到。” “好,抓紧时间。” “妈的,液氮来了没有?” 这一次,依旧没有人回答拆弹人员,却有江白在用对讲机调整频道替他催促。 江白转过身,朝机械工程师一抬下巴,指向控制室。“控制室的设备无法恢复运行?” “主电闸损坏,即便接了电,其他设备也运转不了。” “看设备完好无损,怎会运转不了?”江白紧紧看着那空荡荡已然被人放弃修理的控制室,问道。 旁边的网络工程师插进话。“这里的游乐设备控制采用的是网络与人工共同操控,网络是主动脉。网络先是遭黑客袭击,致使程序奔溃无法发出正确指令,人工再想控制也控制不了了。” “断网呢?” “程序已坏,断网无用,只能制止黑客通过毁坏的程序发布更为灾难性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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