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心路人发现了他们,于是所有孩子获救,歹徒也收监了。」 警察和法医在停尸房门口停下,说着什么,警察掏出圆珠笔,在尸检报告上快速记录。 魏子虚从手脚开始发冷,胸腔里却有一些热辣的东西挣扎欲出,走廊的墙壁铺天盖地向他压过来。他终于尖叫一声,不顾一切地冲向停尸房。 “喂!哪来的孩子?快拦住他!” 有几双结实的手臂抓住他,小男孩拼命扑腾,用牙咬,用脚踹,几乎是爬着钻过了人群。指甲抠着脏兮兮的水泥地,他硬是蹭到了尸柜外的那一副担架旁边。警察拽着他的腿,他手抓着担架,屏息看向苍白的女孩。 「小甜椒现在在海边买了房子,生了一对双胞胎。」 因内脏腐烂充气,她的尸体肿的不成人形。皮肤虚软,头发和眼睑粘连在一起,有细微的盐粒。她那两个细细的冲天辫长长了,可以编成三节麻花辫,垂在两边,总算有了个女孩的样子。 「我每年夏天去看她,都请我吃海鲜,但她做饭是真不怎么样。」 麻花辫末尾,绑着用旧了的红头绳。头绳上挂着一串鲜艳的塑料辣椒。 他被拖出了停尸房。 小甜椒,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神。
第31章 冷笑话 二楼西侧,窗户半开,向外望出去正对墓地。 魏子虚和彭岷则两人站在肖寒轻墓前,魏子虚闭目祷告,最后微一欠身,和彭岷则一起走回洋馆。 今天上午气温偏高,没有风,烟直直地升上天空。 流井手指夹烟,面无表情地看完整场墓前祷告。 真的只用一句话。 他说出查验结果,那个人就死了。 她的绝望表情,拖沓沉闷的气氛,极其漫长的处刑,还有现在魏子虚满嘴“我父”的祷告,这些后续的事情冗长琐碎,才让她的死亡充实起来,像是一场完满的落幕了。 可是造成她死亡的原因,只是那么简短的一句话。 烟蒂燃到尽头,烟灰抖落,烫到了他的指肚,“嘶——”流井吃痛,反射性的一甩手,烟头掉出窗外。 以前周末,俱乐部里大家聚在一起玩桌游,他也玩过预言家。预言家是神位,随意查验他人身份,被好人组依赖的时候真的很像神。现在流井却觉得,预言家在其他方面也像神。 这种残酷的地方,尤其像。 回到洋馆里的时候,气氛很沉闷。众人散布在各处,大厅里没见一个人影。彭岷则环顾一周,才发现窝在壁炉那一角的骆合,他坐在圈椅里面朝大厅,聚精会神地不知在干什么。那个角落光线昏暗,他今天没打那条奶牛领带,米白衬衫外面套了驼色薄毛衣,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 骆合听见开门声,抬头看过来。 彭岷则知道他没有在看自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走在他身后的魏子虚。 男人低头走路,光洁的额头像干燥河床,眼眉和睫毛上色浓丽,是河床尽头的远山峰峦,影影绰绰,层次分明。他就是用这样一张脸,顺着彭岷则胸口蹭到耳垂,在他耳边轻吟低语的吗? 彭岷则不知怎么,突然想道:当时真应该看看他的表情。 “喂,”彭岷则叫他,“骆合好像找你有事。” 魏子虚闻言看向骆合,骆合便冲他点了点头。 “那岷则你接下来要干什么呢?”魏子虚问。 彭岷则想了想:“最近没拉练,我想回房间练练腿部肌肉群,放松放松。” 果然他们这种人是把健身当娱乐的啊。魏子虚心里有种微妙的羡慕,“好吧,注意安全。午饭时见,岷则。” 魏子虚向骆合走过去,就像水滴汇入水洼。彭岷则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又来了,这一致的画风,这无言的默契。彭岷则不太得劲,想好好说说魏子虚:人家刚才还给你甩脸,你能不能有点脾气?虽然他好像也对魏子虚发火了,但是魏子虚好生给他这边解释着就没事,对骆合这样那就是示弱,不硬气。 彭岷则上了楼,才觉出他这是希求魏子虚的差别待遇,就是见不得他一碗水端平。 魏子虚说这叫吃醋? 荒唐。 彭岷则能找出更符合的说辞。他没见过魏子虚这么漂亮的男人,这就好比先生给他带去一个特别好看的变形金刚,一般情况下都不想给别的孩子玩吧?用个娘炮一点的说法,他这是爱美之心。绝对不是爱慕之心。 “骆教授,有事?” 魏子虚走上前,才看见茶几上摆了一副国际象棋,黑子和白子正在厮杀。 骆合直起身来,看着魏子虚:“嗯。我今天早上情绪不对,你见谅。” “没事的,”魏子虚笑,又小心翼翼地问:“那现在好一点了吗?” “一个人下了几盘,镇静一点了。”骆合示意他对面的圈椅,“你来陪我下一局,应该会更好。” 这个角落没有光源,骆合的镜片不反光,魏子虚能直直看见他的眼。桃花眼天生带笑,眼尾稍弯,减轻了很多他表情里的刻板。如果是真的在笑,应该更加明媚惑人吧。 骆合收拾好棋盘。上次是他输了,于是这次当仁不让地出了先手。 落子。骆合抬眼瞥见魏子虚的表情,平静无波。他是棋局里最难应对的对手,从他的表情读不出任何情绪。在博弈中,平静本身就是一种压迫。他淡泊得好像不在乎输赢,而骆合清楚,不是这样。那么他是不是可以猜想,连这种伪装,也是他要赢的一种手段。 “你的蜘蛛,怎么样了?” 魏子虚听见骆合的问题,有些诧异地看向他:“海地咖啡蓝?我来这里之前,状态还很好,现在应该也没问题吧。怎么问这个?” 骆合落子,“没事。只是觉得回忆一下外界的生活,能变得振作一些。” 魏子虚微笑:“是么?如果骆教授这么想,我可以陪你多聊聊外界的生活。” 骆合并没有谢绝这份好意,“那来说说,出去后,你想做什么?” 魏子虚棋子刚落,抬头:“出去后?” “会跟以前不一样吧。”骆合专注地看着棋盘,“经历过在这里的十天,重新回到社会上,不就跟重获新生一样么?你难道不想尝试以前没做过的事,过以前不敢过的人生吗?” “我......”魏子虚皱眉,“我暂时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骆合继续推进,没有看魏子虚。“我还以为,所有人都是靠这个念头在活着。”他似乎在这个问题上有颇多想法,竟耐心引导起魏子虚,“比如,你不想去看看小甜椒吗?你们都是经历过神迹的人了,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 魏子虚触碰棋子的手一僵。 但也仅仅是一瞬,他自然地捏起那枚棋子,冲骆合温柔地笑了:“去看,第一个就去看。” 他笑着问:“骆教授呢,想做什么以前没做过的事吗?” “我么,”骆合沉默片刻,“我想试试养花。” “养花?” “嗯。以前办公室里一个副教授,养了很多君子兰。我嫌碍事,说这是浪费时间。可是他说,花在植物身上的时间绝对不是浪费。植物回报给人的满足感,是无可替代的。你对它是不是有耐心,是不是足够关心,花都知道。花知道,花就会表现出来。花不像人,花很坦率。” 翠绿娇艳的植物,打印机周遭的墨香,上课时间到了,办公室便只剩下键盘打字的声响。骆合回想起这些琐碎的事物,一直冷淡的内心也觉出了几许柔软。他这一生都在追求宏大、抽象的东西,却不料最后是这些零碎琐事,给了他生活的勇气。 “君子兰,”魏子虚接口道,“很适合骆教授呢。” “谢谢。” 魏子虚揉揉脖子,向后倚靠到椅子背上,“既然骆教授提到了工作,我想问问,骆教授平时具体是教什么课程的?” “哲学理论。有时也带带西方哲学史和毛概。” “哦。”魏子虚饶有兴味地看着他,“那我想到一件出去后要做的事。我想去听骆教授讲课。坐在最后一排,下课了就走上讲台跟骆教授聊天,让别的学生都羡慕我跟教授混得熟。” 骆合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忍不住笑起来:“恐怕不行。我校安保很严,可疑人员不得入内。” 魏子虚受到巨大打击:“诶?我是可疑人员吗?” 骆合:“你是指哪方面的可疑?” 魏子虚无奈:“骆教授觉得我是哪方面的可疑?” 骆合十指交叉,认真审视魏子虚的脸,让魏子虚有种迟到被教导主任抓住时的紧张感。片刻后,骆合字正腔圆地说:“我校女生品行端正,勤奋好学,你绝无可乘之机。但是我校男生沉迷网游,迟到早退,屡教不改,极有可能被你迷惑,荒废学业。” “额,”魏子虚哑然,“骆教授,你这是在开玩笑吗?” 骆合板下脸来:“......不好笑吗?” 魏子虚:“......对不起。” 这边魏子虚和骆合边下棋边聊天,不知不觉过去了半个小时。 楼梯口,陆予从房间出来,正要往厨房走。一串拖沓的脚步声,二楼走下来一个人,是流井。他又不好好拉拉链,一副衣衫不整的颓废样子。 陆予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正巧流井也在看他,两人目光一相遇便立即错开。陆予加快脚步,避免与流井碰上,而流井却不紧不慢,还剩两步台阶时,干脆停下,趴在栏杆上欣赏陆予行色匆匆的样子。在陆予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笑着说了一句: “没想到锡兰蓝宝石那么值钱,足够把美洲25个国家游玩一遍呢。” “哈哈哈,每次跟骆教授聊天都有收获。” 魏子虚落下一子,黑子和白子在棋盘中间交锋,骑士战马,兵卒炮塔,黑白分明的战场上,静止不动的棋子杀伐果断,流血成河。而执棋的两人交谈甚欢,仿佛是相识多年的老友,包容彼此的一切。 魏子虚:“骆教授突然想聊出去以后的事,是对能赢DEATH SHOW有信心了吗?” 骆合:“不是。DAETH SHOW里有太多意外了。” “意外?”魏子虚微微挑眉,“今天预言家亮身份,也算是意外吗?我看骆教授当时的表情很困惑。” 骆合:“确实。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早跳。” “骆教授,”魏子虚盯着棋局,不紧不慢地说:“这不是桌游,没有人能以‘不会死’为前提,心平气和地行动啊。”他走出一步,将下颌撑在指尖上,笑眯眯地看着骆合,“如果不是心平气和地做出的决定,往往不够理智。而不够理智的行为,就不好揣测。” 他说:“倒不如说预言家亮身份之后,我更担心了。流井实在不靠谱。” 骆合:“哦?你为什么觉得他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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