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深跌靠向身后的枕头,卧床轻晃,咯吱作响。 他拿起手机,看到几条未读的短消息,发送人都是许越—— 宋深,阶段性测试我拿了A。国外的数学都好简单,你要是来了,一定能拿全校第一。 宋深,不知道高二的学习生活紧不紧张?我这边都快爽死了,每天轻松得不行。 宋深,我最近又交了几个朋友,他们对我还蛮友善的。 信息下是许越和几个外国人的合照,他笑得灿烂而阳光。 虽然是些无关痛痒的内容,但宋深看到后还是忍不住笑了笑,打下几个字:真好。 很快,许越的信息就发来了:这几天很忙吗?怎么没有回信? 宋深:有点感冒,现在已经好了。 许越:那就好。我们这边已经半夜十二点了。我这个超级猛男每天都等你到十二点,你感不感动? 宋深:感动。你快睡吧。 许越:好,晚安。 宋深:晚安。 宋深缓缓放下手机,任由自己的心脏被痛苦灼烧,唇瓣紧抿,眼底似透出一股坚定。正午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斜斜地泻入房间,留下一束金灿灿的光柱,把房间的一切空虚盈满。看着这道光柱,宋深眸子变得有了些色彩。 很快,李春芳就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宋深一天没有进食,肚子饿得很,很快就吃完了一碗面。 下午,他坐在狭小的房间里,找出几张干净的试卷,认认真真地把它们全部做完,对了答案。 他的成绩很好,数学142,英语139,文综230,如果一直能有这样高的分数,考一本应该没有问题。 看着眼前的成绩,他久违地笑了笑。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桌上的笔却随之滚落,掉在了地上。宋深捡起它,却发现笔头已经弯了。 他翻了翻笔袋,发现已经没有笔可以用了,便穿上外套,走到小卖部买笔。 初秋的风裹挟着凉意而来。一整天的高烧让人乏力,他在路上慢慢走着,脚步虚浮,平时十分钟的路程,他晃悠了将近三十分钟才走到。 小卖部不大,但里面却别有洞天,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文具。 宋深挑了几支笔,便往教材区走去。他准备买几本教材,然后把划烂的书丢掉。 忽的,他看到不远处有个人正背对着自己,抬手拿了一本书,塞进外套之中。 宋深立刻高声道:“老板,有人偷东西!” 偷书的人被吓了一跳,他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宋深。 宋深望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偷东西的人是林志奇。 “老师?”宋深一愣,上上下下看了林志奇半天,才确定他就是自己的班主任。 此时,老板跑了过来。 林志奇的手被老板拽住,外套里的书就掉在了地上。 “来人啊!这里有小偷!快报警!”老板高喊道,周围的人越聚越多,都在围着林志奇指指点点。 林志奇抽走自己的手:“你干什么啊!” 话罢他就往人群外跑去,却被老板抓住了肩膀:“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偷我家的东西。” 林志奇表情慌张:“我没有,你松开我!” 林志奇是体育老师,身形比一般人要健壮,但老板也是常年运动的人,一双手臂上都是肌肉,他牢牢地锁住林志奇的脖颈。 林志奇被勒得满脸通红。 忽的,一张纸币递到老板面前。 宋深望着他,一双眼睛干净而透亮:“老板,我替他买这本书。”他接着道,“如果真的闹到警察那里去了,您今天的生意也做不了了。” 老板思考了一会儿,他收下钱后便松开林志奇,挥了挥手:“行吧行吧,让他带着书赶紧滚蛋。” 林志奇踉跄几步,走出了文具店。 宋深拿起书,准备往家中走去。 可他的心中并不平静,仿佛有一个天使在他耳边不断指责着他的行为。他突然发现自己也是一个自私胆小的人,背弃了律师的梦想,为了私欲舍掉了信仰。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林志奇追上宋深,他佝偻着脊背,艰难道:“宋深,我不是故意的,最近家里催婚催得厉害,学校又一直盯着我们班的成绩,我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林志奇从小就厌恶老师这个职业,他学体育是为了当一名运动员,但他的个子不够高,最终只能在父母的安排下进私立高中当体育老师。父母又找了关系,给校长塞了钱,没几年他就当上了班主任,平时带一带体育课。按理说应该非常轻松,但校长又看不起他这个关系户,每次只要班上成绩下降,就会指着他的鼻子骂。每每回家时,父母还要催婚,给他冠上不孝的名头。这些压力让林志奇几乎喘不过气。 有一次,他在超市里买东西时看到一个偷东西的小孩。 小孩伸出手偷偷拿走了一个果冻,面色自然地走出超市。那一刻,他的心脏突然疯狂地跳动起来。他如法炮制地抓了一个果冻,藏进袖子之中。 他紧张地转过身,快步离开超市。当他走到小巷之中时,感觉一阵热意冲上了头顶,他控制不住地剧烈喘息起来。一股快感传遍了全身,他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实在是太快乐了。 他吃下那个果冻,感觉自己好像飞到了空中,在云朵之间飘荡。 之后他就爱上了那种感觉,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偷点东西,不然他就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浑身仿佛被虫蚁啃啮,又痒又痛。 此时,林志奇仍然在宋深身后不断说着:“宋深,我知道这样不对,但……” 宋深突然转过头,他看着林志奇,最终还是道:“老师,我不说出去。” 林志奇一愣,随即连声感谢:“谢谢,谢谢你,宋深。” 宋深点了点头,转身回到家中。 晚上,宋深一直盯着黑暗的角落发呆,他的脑中重复播放着自己和林志奇的对话,到凌晨才爬上床。 他一想到第二天要上学,就紧张得发抖,怎么也睡不着。等到天渐亮时,才陷入睡梦之中。 在梦里他被一个黑衣人追杀,他的双腿仿佛灌了铅般怎么也跑不动。很快黑衣人就追上了他,将一把刀刺入他的身体,他转过头,看到黑衣人摘下了面罩,是林志奇。 他从梦中惊醒,再也无法入眠。只能离开家,坐上公交。 下了公交后,他踯躅了半天,才往学校走去。在路过一个小巷时,他的口鼻突然被人捂住,整个身子被拖进了黑暗里。 曹爽一把将他推到墙壁上:“你终于来了?” 宋深警惕地看着曹爽:“你想干什么?” 曹爽看了看四周,何良和王志刚就走上前,按住宋深的手臂。 曹爽从宋深的口袋里翻出了五十块钱:“啧,就这么点钱?”他笑了起来,“也是,一个卖卤菜的父母能有多少钱?” “还给我!”宋深抬高了声音,可下一秒就被一个巴掌打断。 曹爽一掌甩到宋深脸上,留下一个鲜红的手掌印:“我不还!你能怎么样?” 宋深抬起右脚,狠狠地踹在曹爽身上。 曹爽捂住肚子,连连向后退了几步。他紧皱着眉头,忍痛咬牙道:“还愣着干嘛?打他啊!” 莫雨一拳朝宋深挥去,宋深却偏头躲过。 “你还敢躲?”曹爽一脚踹在宋深的膝盖上,宋深控制不住地倒在地上。 “我记得你爹妈的卤菜摊子就开在六高附近,对吧?”曹爽居高临下地看着宋深,“我有很多朋友在六高。” 宋深的瞳孔瞬间放大:“你要对我父母做什么?” “看你咯。”曹爽摊了摊掌,“你一直反抗,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宋深的右手紧紧攥住,又缓缓松开,他沉沉地叹了口气,但下一秒,他的叹息就被拳脚声盖过。 他恍恍惚惚地抬头,望见小巷的尽头被太阳照耀着,少年少女快步走过,他们正嬉笑着,洋溢着元气与活力;上班的人骑着自行车,他拨动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他们的身上,他们好像拥有最美好的未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场暴行终于结束。 曹爽看着跪倒在地上的人,蹲下了身子:“今天要考试,但我不想看到你考得那么好。”他拍了拍宋深的脸,“明白吗?” 话罢,他一脚猛踩在宋深背上。 宋深倒在地上,呜咽声最终被黑暗所吞噬。 201年12月18日。 自从一个月前的殴打之后,宋深的成绩便一落千丈,每次考试时他都会估一下分数,再选择空几道大题,将分数控制在及格线左右。上课时他也会装睡,用耳朵努力听老师讲课,再记到心里。 一开始老师还会找他谈心,疑惑他为什么突然考得这么差,上课也不听讲,还劝他把精力放在学习上面,但他每次都是沉默地低着头看着鞋尖,久而久之老师也放弃了找他谈话。 每次父亲在得知他的成绩后,总会打他一顿,他也只是默默地承受父亲的鞭笞,不说话。 在面对曹爽等人的欺凌时他学会了沉默,任他们划烂自己的书;任他们把自己按到马桶里;也任他们把避孕套装在自己的笔袋里,最后被老师臭骂一顿…… 久而久之,他们开始觉得宋深很无趣。 就在宋深以为他们不会再找自己麻烦时,他们又一次把他堵在了厕所里,曹爽将他按在墙上:“我们的大律师,遇到不公的事情时是不是应该揭发它?” 宋深不说话,他偏着头看着地板上的脏水,双眸逐渐失神。 曹爽拍了拍宋深的脸:“又不说话?哑巴了你?是不是想挨打?” “曹爽,等等。”梁祁拉过曹爽,制止了他的行为,“我和他说几句话。” 曹爽不满道:“说快点!”他让开身子,向后退了几步。 梁祁附在宋深耳边,轻声道:“你想不想让大家知道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紧接着,他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宋深的双眸瞬间扩大,他抓住梁祁:“你要干什么?” 梁祁一笑,他握住宋深的手:“如果大家知道了,他会遭受到怎样的闲言碎语呢?他在海镇的名声是不是也毁了?” 梁祁知道,想要控制一个人很简单,用他恐惧的事物吓唬他,用他所爱的人威胁他,最后挖出他心底最在乎的东西,彻底摧毁他。 宋深高喊道:“你想干什么!” 宋深的吼声将刚进入厕所的人吓到,那人在看到眼前的阵仗后立刻跑出了厕所。 梁祁轻言细语道:“别害怕,我们只想让你做一件事。”他顿了顿,“我们看到林志奇偷东西了,你不是很正义,想做律师吗?先从这件小事做起吧。去校长那里揭发他。” 宋深的眼中噙着怒火,他死死地盯着梁祁,所有的愤怒最终都化为妥协:“好,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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