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阑走过去敲了敲门。 苏行抬起头来看向他,问:“有事吗?” “没事,来看看你。”晏阑说,“这就要睡了?” “嗯。”苏行轻轻点头,“有点累了,看会儿书就当催眠了。” “用不用我陪你?” “不用。”苏行微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今天也挺辛苦的,还受了伤,早点休息吧。” “那……我帮你关门?” “不用,我一般不关门。”苏行说,“好了领导,我答应你,如果我睡不着的话就去骚扰你,绝对不憋着自己。” “那你早点休息。”晏阑顿了顿,又问,“明早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我还没想好。”苏行说道,“明天起来再说吧。” “好,那我回去了。” 晏阑把客卧的门关好,身心俱疲地躺在床上,这一天过得太漫长了。他摸出手机,删除了微信里无聊的推送,然后点开乔晨的头像,发了个句号过去。 乔晨很快回复:【在,说。】 【能确认曹金宝说的吗】 【当年尸检是王老做的,不可能有问题。痕检员现在已经退休,暂时还没联系到。你在怀疑什么?】 晏阑犹豫了一会儿,打字道:【727】 乔晨:【???!!!】 【明天见面再说吧】晏阑发完这条消息之后就锁了屏。 晏阑并不是个择席的人,出外勤的时候甚至连地板都睡过,但今晚他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脑海里来回往复各种片段,混乱且没有逻辑。就在他被大量回忆挤压的时候,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苏行缓步走到了床边。晏阑刚要睁眼翻身,就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他心念一动,决定继续装睡。晏阑感觉到苏行的手在自己后颈处那一片伤疤上停留了许久,在他即将忍耐不住的时候苏行却站了起来,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晏阑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扭头盯着已经被再次关闭的房门发愣,心里默默地想:我当年救下的那个孩子就是你对不对?你是因为这个才跑的吗?因为我说了一句“熊孩子”,因为你发现我不想让别人碰这个伤,所以就认为我到现在还对那件事耿耿于怀?是觉得对不起我?还是怕我知道之后就不喜欢你了?你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呢?你当年还那么小,我怎么会怪你…… 晏阑有些躺不下去了,他准备去找苏行把话说清楚,却在门被拉开一道缝的时候就停住了手————苏行正抱着腿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直直地盯着对面的墙壁,那个角度应该是他父母的照片。 算了,今天不适合说这个。晏阑又悄悄把门关好回到了床上,开始盘算着怎么确认当年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苏行。 “昨晚睡得好吗?”苏行问。 “还不错。”晏阑咬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煎饼,含糊地回答道,“你家床挺舒服的。” “不用勉强,豌豆公主。” “什么就豌豆公主?!”晏阑拿脚在桌下轻轻踢了一下苏行,“你哪来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比喻?!” “你不是吗?”苏行说道,“我特意给你铺了三床褥子,结果你今早还是揉着腰出来的。如果不是床不舒服的话……那就是你昨晚偷偷带人回来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运动?” 晏阑翻了个白眼:“去你的!” “你赶紧回自己家去住吧,我真伺候不起你。”苏行说。 “你不是答应了你养我吗?” 苏行瞪着晏阑说:“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你没拒绝啊!”晏阑笑眯眯地说道,“在我这里,没拒绝就是答应。” 苏行:“那我现在拒绝,我养不起你。” “我很好养活的。”晏阑得寸进尺地靠近了苏行,“有你就行了。” 苏行躲了一下:“你手里那煎饼25一个,按照这种消费水平,我肯定养不起你。” “……你这早餐标准也太超过了吧?” “怕您饿着,特意买了双蛋双薄脆还加了肠。” “……”晏阑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个厚了不少的煎饼,缓缓地说,“你这还真……真是怕我饿着啊……” “不然呢?”苏行说道,“我平常餐标只有5块,你这一个煎饼吃下去我五天的早饭,你再在我这儿多住两天,我就打算啃墙皮了。我半年工资买不起你一套睡衣,你车库里最便宜的车比我这套房都贵,你一个胸针我三辈子不吃不喝都买不起。豌豆公主,您还是回您那六室三厅的‘大别野’里去吧!” “其他的都先放在一边,现在我先纠正你一个错误。”晏阑说道,“那个胸针是你的。” “你不是说那是晏总留给你以后的……” “那不就是你吗?”晏阑笑着抓了一把苏行的头发,“小刺猬,给自己绕进去了吧?!” 苏行连忙躲开:“我上班去了!” “一起走啊!” “把门给我撞上就行了!”苏行已经抓着钥匙跑了出去。 晏阑优哉游哉地吃完煎饼走出家门,发现苏行还在电梯间站着,他笑着说道:“这个时候体现出独栋的好处了吧?实在不行以后换个电梯入户的公寓,逃跑还能快一些,不然现在这样多尴尬?” 苏行:“……” “你别开车了。”晏阑说道,“咱们俩人坐一趟电梯开一辆车,这叫节约能源,保护环境人人有责。” 苏行:“……” 电梯门在此时缓缓打开,因为电梯里还有其他住户,两个人也就没再说什么,一直安静地站着直到电梯停在了一层。 苏行最终还是坐上了晏阑那辆巴博斯,他系好安全带,问道:“你打算在我家住多久?” “那得看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家住了。”晏阑俯身在苏行耳边说,“反正我不打算让你再一个人住了,你不跟我回去,我就赖在你家。” “……”苏行这一早上已经无语了三次了。 晏阑笑了一下:“逗你的。我得出趟差,今天下午就走。” “出差?去哪儿?” “去邻省。”晏阑解释道,“今早乔晨给我发消息说当年负责你爸车祸现场痕检的那名痕检员现在跟着儿子在那边生活,我去找他了解一下情况。” “那……那你注意安全。” “放心。”晏阑说道,“又不是去抓犯人,不会有危险的。这次快的话两三天,慢的话要一个礼拜才能回来。你有什么事就跟乔晨说,或者去找我爸,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知道了。”
第77章 晏阑在邻省的调查并不顺利,这一趟用了十天才回来。而乔晨这边也没什么进展,关于恒众兴一案的调查又陷入了僵局。其他“司机”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目前还有5名“顾问”在逃。曹金宝被苏行那一吓,又哆哆嗦嗦地抖出了一个细节:有几个案子是同一个“客户”委托的,因为每次只要是那个客户,会议室中就会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像是香水和别的什么东西混合在一起一样,但是这个线索的针对性实在有限。现在只抓到了曹金宝一个顾问,没有其他人的佐证,而曹金宝也没有能够分辨出配方的鼻子,所以只能靠“撞大运”————如果再闻到那个味道,他能认得出来。 这十天来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在晏阑回来的这一天,上面关于重启“苏荣车祸案”和“彻查恒众兴历年涉案”的正式文件终于下发到了市局。 隔着近二十年的光阴,即使证据湮灭,也要排除艰难险阻去查出真相,因为每一个生命都值得尊重,每一个人都不该枉死。 一辆巴博斯趴在晚高峰的车流里慢慢向前蹭,坐在驾驶室里的苏行拿着一个几乎只剩下冰的星巴克杯子猛吸了两口。晏阑则躺在那个之前被他嫌弃的零重力座椅上,双手放在头后,慢悠悠地说道:“前边路口右转还有一家星巴克,要不我再给你买一杯去?” “再买一杯拿铁是吗?” “你怎么这么记仇啊!”晏阑说道,“我那天是真的忘了,说起来还是怪你,要不是被你气糊涂了,我怎么会忘?” “领导,咱俩犯的错误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苏行转头看了一眼晏阑,“我是骗了你,可是你生气和我骗你之间没有什么必然联系,我骗你之后你生不生气那是主观选择,你可以生气也可以不生气。但是‘你给我喝拿铁’跟‘我喝完拿铁之后会有生命危险’是有直接相关的,我喝了就会过敏,过敏就有危险,这不是我能选择的。你把这两件事划等号,使我不得不重新思考我这条命在你眼里的价值。” “……”晏阑抓起自己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几天没见你怎么又跟开了挂似的?我是越来越说不过你了。” “那只能证明你本来就理亏。” “好,我理亏,我错了,我不该跟苏行同志犟嘴,更不该跟苏行同志赌气,更更不该忘记苏行同志对牛奶过敏。我保证以后一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苏行同志说往东,我绝对不会往西半步,这样可以了吗?” 苏行笑了一下,说:“手伸过来。” “干什么?真要打我啊?” “伸过来。” 晏阑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苏行面前,一个带着些许温度的金属物落在了他的手上。 “这是……?” “我家钥匙。”苏行说,“没有你家那个高级玩意,穷人只用得起普通防盗门。” 晏阑猛地坐直了身子:“你……你给我你家钥匙?” “怎么了?不想要可以还给我。” “要!为什么不要!”晏阑快速地收回手,“以后你躲回家我也能抓到你了。” “我只是怕我一个人死在家里没人给我收尸。” “你给我闭嘴!” “好,不说了。”苏行挑了下眉,“随便说说而已,急什么?” “你随便说说的话都是这么不吉利的吗?”晏阑瞪了一眼苏行。 苏行轻轻摇头:“领导,封建糟粕要不得,吉利不吉利什么的,我可从来不在意。要按照你这么说,我这工作就没吉利过,我这人也不怎么吉利。” “你又胡说什么呢?!” “没什么。这不是我爸的案子重启了吗,让我想起来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嗯?” “领导,你说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 “你怎么开始思考哲学问题了?”晏阑靠回到椅子上,“孟子说人性本善,荀子说人性本恶,两位圣贤都没理出个所以然来,我更不知道了。你到底想起什么了?” “想起我爸死了之后,我同学说我命硬,克死爸妈,是天煞孤星,谁碰谁倒霉。”苏行笑了一下,“你说如果人性本善,一个小孩子怎么会对同龄人说出这样恶毒的话?” “你……你小时候都是这么过的吗?就没有人对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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