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阑说道:“那地方以前归小昌区,是去年才划归西区的,我们都叫习惯了。那里的城中村是咱们市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城中村,人口构成极其复杂,从看上去光鲜亮丽的白领到收破烂的流浪汉全都有。各种职业、各种年龄,就像一个小的社会一样。” “然后呢?” 晏阑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然后啊,因为小昌区的特点,这个案子很大概率牵扯黄赌毒,而且如果是分尸的话,找尸块就能先累晕一拨人,因为离发现人头不远的地方就是一个垃圾场,估计得请警犬队帮忙了。” “晏队怎么对那儿这么了解?” “两年前和缉毒合作的时候我们做了很多先期调查。” “两年前?”苏行说道,“欢姐说两年前你受过一次重伤,是那次吗?” “轻伤而已。”晏阑回忆道,“当时我们在一个烂尾楼里抓一名在逃的毒贩,原本没什么事,部署什么的都正常,结果我和缉毒的余森冲进去的时候才发现毒贩手里还有枪。当时毒贩发了狠,疯狂扫射,外围的狙击手找不到好的位置,只能靠我和余森随机应变。然后我就倒霉催的从四楼摔下来了,不过好在楼外边有支出来的钢筋和脚手架,我摔下来的时候抓着那些东西缓冲了几下,要不然就壮烈了。” “四层……十二米……”苏行喃喃地说道。 “那是商业烂尾楼,平均层高四米。”晏阑好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后来乔晨量过,说我掉下来的那个地方离地面垂直距离有17.2米。当时给队里那群人都吓疯了,我身上都是血,他们谁也不敢动我,连止血都不帮我,我就在地上躺了二十分钟等救护车。” “然后呢?都伤到哪了?”苏行追问。 “断了三根肋骨,右边锁骨骨折,右臂脱臼,腿上被钢筋划了一道快十厘米的口子,身上很多擦伤。不过我命大,内脏一点儿没事,就是摔得有点儿脑震荡。” “肯定很疼。” 晏阑摇了摇头:“忘了。要是每次受伤都记得有多疼的话,以后见到坏人就不敢冲上去了。” 苏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于是干脆沉默着看向窗外。 晏阑侧头看了他一眼,说:“刚才急着带你上车,有没有弄疼你?” “没有。”苏行盯着窗外说道,“晏队是想问我为什么在陵园吗?” 晏阑:“非工作时间你只要不违法乱纪,就不用跟我报备。只是陆卉梓曾经是我们怀疑的对象,看见你们俩在一起还挺奇怪的,她对警察那么大敌意,怎么对你那么友好了?” 苏行:“她想追我啊。” “你不是不喜欢活人吗?怎么她追你你就接受了?” “我没接受。她和赵之启现在是情侣关系,我要是接受了算什么?第三者的第三者?” 晏阑心里松了口气,他笑了一下,说道:“这是什么关系?套娃?” “悲伤的剧情太多~曾经都侵袭着我~所以我不再做~这第三者的第三者……”广播里非常合时宜地传出这样这样一句歌词。 苏行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晏队,难道你车上还有人工智能专门负责点歌?” 晏阑看他难得发自真心地笑,也跟着笑起来:“这个台专门放老歌的,这歌还是我上大学时候听的,这么一想倒也确实算老歌了。” “我那时候应该在上小学?或者初中?记不清了。” 晏阑微微摇头:“不提年纪我们还可以好好聊天。” “晏队不是不喜欢聊天吗?” “我有说过吗?”晏阑顿了一下,“是你不喜欢聊天,你这叫什么?社交恐惧?” “不恐惧,纯粹就是懒。” 晏阑随意地问道:“欸,你跟我说说,平常不上班的时候你都干什么?” “看书,看电影,吃饭,睡觉。” “然后呢?” “偶尔健身。” “还有呢?” “没了。” 晏阑咽了咽口水,说道:“不出去跟朋友玩?” 苏行:“如果我说我没朋友,晏队会不会觉得我在撒谎?” “……” “开玩笑的,怎么会没朋友。”苏行再一次把头转向窗外,“只是大家都忙,不常见面而已。” 晏阑淡淡地说:“如果你周围都是像韩子敬那样的人,那我宁愿你没朋友。” “嗯?” “我找他问谢瑶的事情,他却总把话题往你身上引,我不知道他是在暗示我他比我更了解你,还是试图从我这里探听到你那天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无论是哪一种,他作为跟你相熟的人,在看到你那天那样的情况下,并没有表示出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关心,而是试图分析你那种行为的原因,这让人很反感。” 苏行有些意外地看向晏阑,旋即又将目光移开,自嘲道:“我这样的在他眼里就是绝佳的样本,谁周围要是有这么一个从小父母双亡有童年阴影的人,都会本能地多看一眼吧。更何况他学心理学的,而且他毕业论文就是关于童年阴影对成年后个体行为的影响。” “那他有没有烦你?” “没有,他不敢。” “不敢?” 苏行笑了笑:“对啊,他不敢。他怕我把他解剖了。” “……”晏阑反应了一会儿,“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行:“晏队没听过那个段子吗?千万不要惹学医的,不然捅你二十刀,刀刀避开要害,最后伤情鉴定只算轻伤。而且医学院对人体解剖最了解的就是法医系了,谁敢惹我们?” “你自己就能做伤情鉴定,这段子你也当真?”晏阑轻笑了一下,“我倒是听过另外一个段子,说医科大学的食堂能看到一边吃饭一边把玩头骨的。” “这也是假的。”苏行说道,“教具不能带出实验室,哪有那么多头骨让学生们用?而且进食堂连白大褂都不能穿,更别说拿教具了。” 晏阑:“之前去你们学校,我看你那小学弟好像就拿了个头骨?” 苏行解释道:“网上买的模型,团购模拟教具还能打折。” “那你呢?” “我家里有,不用拿学校的研究。” 晏阑一想到苏行在家里摆着和人等高的骨架就觉得后背发凉,他把车拐上辅路,说道:“好了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给乔晨发个消息,我们还有十分钟左右就到。” “好。”苏行点开乔晨的头像,学着晏阑的语气打了几个字【十分钟后到】。 苏行把手机放到中控台,闭着眼靠在座椅上不再说话。晏阑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了?” “有点困。” “昨晚没睡好?要睡你盖上点儿,毯子在……苏行?”晏阑看苏行的脸色发白,伸手扒拉了他一下,“你怎么了?” “没事。”苏行闭着眼把晏阑的手推开,晏阑被他那冰凉的手吓了一跳,连忙把车停到应急停车带上,苏行似乎是感觉到车停了,一手按开安全带,另一只手要去拉门。晏阑见他喘息渐重,伸手把他按回座椅上,焦急地问道:“是哮喘犯了吗?你药呢?!” 苏行闭着眼拉扯了一下自己衣服的领口,看起来十分烦躁不安,晏阑伸手给他擦掉额头的汗,说道:“苏行?!还清醒吗?你说句话!” 苏行喘了几口气,说:“晕。” “你晕车啊?!”晏阑解开安全带,直接把苏行拉到自己肩头,伸手给他拍背,“你要不吐出来吧?吐出来会舒服点儿。” 苏行的头枕在晏阑手臂上,半晌才低声问:“有糖吗?” 晏阑连忙从储物盒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送到苏行面前:“薄荷糖行吗?” 苏行倒出两块糖塞到嘴里,缓了一会儿说道:“我早上没吃饭。” 晏阑一边用手给苏行扇风一边说:“你别老这么吓人行不行?” “我想躺一会儿。” 晏阑立刻从后面把垫子拿过来放在两个座椅中间的区域,扶着苏行躺在了自己腿上。好在这车在改装的时候主副驾驶中间的扶手箱被拆除,换成了一个皮质的中控台,把防尘盖推上就是一个平面,苏行躺在上面也不会觉得硌,现在晏阑把软垫放在中间,只会让他觉得更加舒服。 晏阑一只手扇风加快空气流动,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苏行的后背。他这才发现苏行没有看上去那么瘦,后背肌肉十分紧实,是属于精壮那一类的。不过此时晏阑无心去品味这个年轻的身体,一心只想着苏行能快点好起来。 苏行似乎是缓过来了一些,挣扎着想坐起来。晏阑按住他说道:“不着急,乔晨他们还没到,痕检和摄像没进场你去了也没用。” 晏阑说的是对的。在命案现场,痕检和摄像才是第一批进入现场的人。他们要固定现场的足迹,在室内还要提取指纹、足印、掌印,而摄像则需要配合他们进行拍照固定,以便后期可以复原现场。在痕检和摄像确认现场没有问题之后才是法医进入,进行尸体的初步尸检。在警力缺乏的地区,有些刑警会兼职痕检和摄像,但是市局警力充足,又有全国第一批刑科所坐镇,一向分工明确,此时就算苏行到了现场,也只能在外围帮助孙铭睿做一些最基本的痕检工作,更何况此时他连工具箱都没有,去了也什么都做不了。 晏阑握住苏行那双依旧冰凉的手来回按揉,他知道低血糖的时候会手脚发麻,这样按摩能让苏行舒服一些。 大约过了十分钟,苏行低声说道:“晏队,我没事了。” 晏阑放开他的手,把他扶到座椅上坐正,又递了一瓶水过去,问道:“确定没事了?” “开车吧。”苏行接过水瓶,“赶紧去现场。”
第29章 苏行把头靠在副驾的头枕上,声音有些虚弱:“对不起晏队,刚才我不是故意要躺你身上的。” “故意的也没事。”晏阑打开天窗,将车缓缓并入车流。 苏行低声道:“我原本以为你会让我躺到后面去。” 晏阑:“你自己看看,后排能躺吗?” 苏行回头看了一眼,后排竟也是像前排一样的两个单独座椅,中间原本是座椅的位置被皮质的扶手箱和控制台代替,他有些意外地说:“我以为改装车只是在动力上做改动。” 晏阑:“我其实还是喜欢后面的三个座椅,放东西什么的都方便,不过这车是我舅舅给我改的,他出钱我也不好说什么,反正我平常就一个人,顶多也就带乔晨,现在也带你。” “那天吃饭……对,那天吃饭不是这辆车。”苏行笑了一下,“我还说我那天坐在后面都没发现。” 晏阑神色如常,但心里多少有些失落,苏行大概是没听出他的话外音,又或者是听出来但是故意不回应。只听苏行说道:“晏队,我从上了初中就再没有过应激反应,近一年没犯过哮喘,近两年没有低血糖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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