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始忽地停了下来。 他看到了前方巷口一闪而过的鬼祟黑影,心觉不妙。 “你到底走不走?”江倦不耐烦地回头看他。 萧始一拍大腿,“呀,手机忘在局里了,我回去取,你慢慢往前走,等我来追你。” 江倦:“……” 萧始不等那人回应便回身跑了,江倦盯着他远去的背影,边叹气边在心里骂了句:“傻狗……”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部手机和车钥匙,想到萧始方才出市局大门,让他帮忙拿东西的傻样就来气。 萧始飞奔绕开江倦的视线,闪身钻进后方小路,助跑着一步跨上矮墙,顺势翻了过去。 他深藏不露的身手矫健且像猫似的动作无声,硬是绕了一大圈,赶在江倦之前到达了方才黑影隐没身形的位置。 他从身后悄无声息地接近那人,趁其不备抬起一肘重击在对方侧颈,那黑衣人登时眼前发黑,浑身瘫软,险些倒下去。 萧始拧着他的手腕又补上一脚,对方终于控制不住单膝跪了下来,可他吃痛的惨叫声都被萧始捂在嘴里,外界根本对此毫无察觉。 萧始光是制住这人还不死心,扯着他的头发又将对方摁在了巷道边废弃破旧的油漆桶边缘,参差不齐又尖锐锋利的铁片擦着气管和动脉割了过去,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一时间深巷里只能听到血珠砸落在地的声响,萧始光是按着那人的头,就足以让他不敢动弹了。 “时间紧,我就不废话了,过去转告你主子,少打江二的主意,他是我的人!” 那被派来监视江倦动向的黑衣马仔飙了句缅甸脏话,被萧始摁头压下去,伤口更深,压迫着气管根本发不出声。 “离这里最近的医院只有八百米,这点程度的伤还死不了。记住我说的话就可以滚了。” 他刚一松手,那人就跌跌撞撞逃命去了。 萧始缓了口气,用随身的酒精洗去了手上的血迹。 此时江倦正慢悠悠从巷口路过,萧始随手在身上蹭了蹭还没干透的酒精,默数几秒厚追了出去,浮夸地装着喘不上气的样子。 “媳妇儿,媳……走得真快呀,我都快追不上了……” 江倦看都没看他,“找到手机了?” “找到了找到了。” “那把这个也收好。” 江倦把萧始的手机还给他,看着他那一脸尴尬,又觉着有些好笑。 但对于萧始这种脸皮堪比城墙的人来说,这点小场面压根就不算什么,转头他又是一脸谄媚,“媳妇儿,刚话还没说完呢。” “说什么。” “我说,我想起以前了,你还上学的时候闲着没事经常到射箭场去打发时间,就穿着一件白T恤和卡其色的背带裤。有时候衣服湿了不得不脱,你又不能光着屁股到处乱跑,就得裸着上半身穿。你知道身子光溜溜的只穿背带有多色吗?” “你能说点人听的话吗?”江倦骂得毫不留情,随即觉着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总那么穿?” “我就是知道。当时我还很生姓连那小子的气,他总借口帮你擦汗在你身上乱摸,我都馋死了。可那时候我没什么立场出现,就只能天天去看,越看越气,越气越看,后来都在跟你一起睡觉的时候找回来了。” 江倦:“……” 头一回见有人把偷窥说的这么光明正大且深情的。 这人纯是有病,大病! 可他又觉着哪里不对,“你看我做什么?” 两人在夜幕下相互对视着,一种怪异的不知名情愫悄然流转。 江倦少有地不依不饶了一回,追问道:“你喜欢的不是我哥吗?你那时候已经知道认错了人,明知那个是我,为什么还要去看?” 萧始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反常地沉默。 “别告诉我,其实你喜欢的是我。” 只要萧始愿意,他可以用一个美好的说法哄得江倦心花怒放,最好的情况甚至是前嫌尽释。 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时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和目的,他不想,也不敢轻易给出回答。 欺骗江倦和伤害他的行为在本质上没有区别,萧始会有罪恶感。 “想想也不会是。”江倦故作轻松,“你只是看不着想看的,所以退而求其次选了个能看的吧,我该道一声荣幸,再骂你一句混蛋。” “倦,我没……真不是那个意思。” “谁管你是什么意思,别拉着我,我要回去了。” 江倦抽手欲走,还没出几步,就被人又拽了回来。 萧始纹丝不动把他按在怀里,轻声哀求:“我不知道,对不起,倦,我真的不知道。你给我点儿时间,让我去想想,我、我会知道的……” “虽然问了这个问题,但我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兴趣,或者该说,我对你是怎么想的就不感兴趣。对你的关心和在意只会让我自取其辱,萧始,人得要脸。你不要我还要。” 他推开萧始,径自走了回去。 这天晚上,萧始一反常态跟他分了床。 或者该说萧始压根就没睡。 他在庭前默不作声抽了一宿的烟,盯着那棵作为江住墓碑的山茶树出神,第二天一早江倦看到他的时候都被沁入味了。 看着他的乌眼青,江倦觉着好笑,又有点没来由的心疼,大早上起来就损他:“哪儿学的烟熏妆?什么审美。” “江倦,我想通了。” 这厮很少会正经叫他,突然直呼其名了还让江倦有点不适应。 “哦,真不容易,十年都没想明白的事一宿就心如明镜大彻大悟了,真不容易。” 他嘴里含着牙刷,抱臂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人,“可我不稀罕了,放在十年前,我可能还会心动一下,现在一听一过,我就当你放了个屁。” 江倦这话是违心的。 他嘴硬,他不低头,他不服软。 可他瞒得了别人,却骗不过自己。 他其实在乎。 很在乎。 放在十年前,他或许心动的不止一下,而是未来无比漫长的孤寂余生。 事到如今,他还是忘不掉当年的往事,他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他想让自己化解那些刻骨铭心的遗憾,就非要萧始这一句迟到了十年的解释不可。 可他哪有勇气去听那真相?他哪里敢啊…… 得不到他鱼西湍堆想要的答案,他依然会抱憾至死。 得到了,他又舍不得放不下,还会奢求更多。 人不能活的那么卑微。 至少他得先瞧得起自己,才能让旁人把他当个人看。 他回身进洗手间吐了牙膏沫,掬水洗脸时就觉那人走近了,他脸上沾着水睁不开眼,就抬头对那人说:“走开,离我远点,别来烦我。” 萧始没走。 他开了水龙头在给浴缸放水。 江倦觉着事情可能不太妙,这人昨晚没跟他睡,肯定是要从别处找回来才平衡。 有了危机感,江倦随手一抹脸上的水珠,毛巾都顾不上拿就往门外冲。 可萧始却比他快了一步,脚尖一踢关上了门,大步迈过来从身后护着他的脸把人拉了回来,才没让江倦的鼻梁磕断在门板上。 “我有话和你说。” 他捂着江倦的嘴,就是压根没打算给人说话拒绝的机会。 江倦跟他暗里较着劲,艰难地把门拽开一条缝隙。 哮天循声过来乱转,嗷呜嗷呜叫了两声,就见江倦到底没拗过萧始,还是被拖了进去。 水声乍然而起,人好像是被扔进浴缸了。 江倦抓着衣襟那几颗扣不住又不能散的扣子,骂道:“你要干什么!疯了吧你!” “我有话和你说,听一下,求你了。” 江倦看着跨进浴缸的萧始,杀人的心都有了,“有你这么求人的吗!” “有些话,我必须当着你的面说,可站到你面前,我又说不出来了。” “所以呢!”江倦瞪着他,死命把他呛人的狗脑袋往外推,“说不出来就闭嘴,我又没逼你!再者我本来就不想听你废话,疯完了就赶紧放开!我今天还要……” 萧始布满血丝的眼睛通红,辨不清是熬了一夜还是要哭。 见他这副德行,江倦又开始心软。 犯贱啊…… 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说!”江倦低吼道,“有屁快放!五分钟叭叭完,我还要回局里!” “五分钟……不够。”萧始低着头,泪汪汪一脸哭相,“……我想进去说。” 神他妈进去说。 去他妈的进去说!! 江倦真是头一回体验跪在浴缸里做那种事,情潮迷离时跌进水里,又在窒息中被咬着后颈叼起来的滋味。 反反复复,无止无休。 跟他妈狗一样! 萧始就他妈是狗!! 饶是江倦这样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了,在这憋了一宿就按捺不住冲动的狗东西打算来第三次的时候炸了毛,声嘶力竭地骂道:“萧始!我□□……” 萧始堵住了他那些还没能出口的脏话。 江倦想杀人。 水是流动的,在激烈的动作下重复着流入和溢出的过程,浴汤的温度始终守恒。 萧始从身后抱着江倦,双臂从他腋下穿过,两手交叠在浴缸沿边,垫着江倦的下巴,让筋疲力尽的那人始终保持着脸高出水面的姿势,不至于呛水。 “倦,对不起,有些事情我早该想通的,时至今日才明白,才清醒,真的——很对不起你。” 江倦的背脊的线条僵了一下,那人立刻说:“别回头,求你了,我现在不敢看你,只能这样抱着你。” 江倦不动了,也不说话。 温汤潺潺流动,驱散了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去年我收到邀请函,替已故的江住进入‘乐园’,在那里认识了姜惩。介绍和你们兄弟的关系时,我原话说的是‘朋友,发小,故人,随你怎么想,只要不是恋人,你可以随意给我们安插一个说得过去的关系’,我不知道当时姜惩对我们的关系有了怎样的猜测,逃出生天时,他对我说,希望我能好好待你,可我当时还对你有怨,用很难听的话讥诮他,质问他那么爱你,为什么也要放弃你。” 江倦搭在池边的手用力捏紧,骨节泛白,掌骨凸出,死咬着嘴唇,不敢听他深埋多年的心声。 萧始闭着眼,贴在他背后,声若蚊呐:“我揶揄他,说他有恶趣味,把前任推给前任的仇人能满足他的变态爱好,但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我很难过,我是在报复。报复那个有幸拥有你,却没有珍惜你的人,恨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恨我求而不得的人,他却弃如敝履。” “小惩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江倦辩驳,“是我耽误他害了他,你到底懂不懂……” “我不懂,我也不想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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