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始,别成为我这样没用的人,帮不了别人,也救不了自己。” 他没有抬眼,凭着直觉按住萧始的唇,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你没必要恨俞副,他只不过是给了我一条路而已,做出选择的人是我自己,无论是对是错,都应由我自己承担后果。” 萧始反握住他的手,含住了他冰凉的指尖。 不堪话题如此沉重,他问:“除了花知北和你之外,还有什么人的身份能找到对应?” “周悬。”江倦说道,“他在我哥死后一直追查真相,从未放弃过,和我爸生前做着相同的事。但我爸的结局你也知道,我很担心过多插手我们江家的事会给他带来麻烦,所以一直和他保持距离,很少招惹他。” 言及此处,他向后仰去,靠在沙发扶手上,头沉沉垂了下去,“可只要在公安系统里,我就免不了跟他打交道。这样束手束脚的滋味太不好受了,我有点想……” 萧始覆手在他额上,温声道:“不准胡思乱想。” 江倦不住眨着眼睛,翕动的眼睫蹭着他的掌心,痒得厉害。 萧始抬起他的下巴,在他鼻尖上印下了个温热的吻,“目的还没达成,你舍得离开吗?” “有什么舍不得的,我回雁息市局是想方便自己进行调查,如果各方还是继续瞒着我,那还有什么意义?” 江倦坐起身,盘起一条腿,把冰凉的脚揣在萧始怀里,“公安国安都防着我,别说旧案不肯给我透露信息,就连对‘寒鸦’的研究也瞒着我,枫叶苑地下室那几具遗骨的身份,致死原因,这些我都一无所知。被排斥在外太久,能不能融入进去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扬起头来,贴近了萧始,两人的鼻尖都快碰上了,能清楚感受到彼此呵出的气息。 “萧始,你能帮我吗?” 看他这样子,任萧始是铁石心肠,也很难说个不字。 但此时的萧始很清醒,他箍住江倦,断了他逃跑的路,捏着他的脸,令他嘴巴都嘟了起来,以一种滑稽又可爱的样子与他对视着。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狠心道:“不能。” 江倦:“……” 江倦给他表演了个川剧变脸,当场挣开他的手,冷眼盯着他看,见他贼心不死,爪子又贴了上来,恶言恶语赏了他一字:“滚。” “换作别的事或许能答应你,但这个不行。” 萧始两膝夹着他的腰,把他往怀里一按,不松手了。 “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你,但我巴不得你查上十年八年都没有结果。” 江倦肺都快气炸了,恨不得一口口咬死他。 可接下来那人的话却让他倍感意外,怒气顿消。 萧始搂着他,一下下帮他顺着炸起来的毛,“江二,这执念支撑你坚持到现在,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有一天你查清了江住被害的真相,手刃了仇人,把一切都推回到正轨之后要怎么办呢?” 江倦愕然。 他的确没有想过,或者说,是不敢想。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我来告诉你,得到想要的结果后,你会觉得很空虚,这世上再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东西了,你会感到生存无趣,那些让你痛不欲生,扎根在你心底的硬刺会让你鲜血淋漓,厌倦忍受痛苦,决定给自己个痛快。人没了希望是件很可怕的事。你现在尚有这根支柱,苟且偷生,可若是连这期冀也没了,我要怎么留下你呢?” 萧始的切问有理有据,江倦无从回答。 “我害怕啊,倦,真的害怕。” 萧始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江倦辨不清那是他心口传来的脉搏,还是惊惶之下的战栗了。 “我带给你的只有不堪回首的折磨和屈辱,我怎么敢奢求你为了我留下?我害怕你对这世界全无牵念,头也不回地离开,那时候我该怎么办?” “萧始,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心软吗?” 江倦挽起他的袖口,抚着他手臂上那些凌乱的,结了痂的抓痕。 “以前我报复心很重,知道自己死了会让你难受,肯定巴不得让你尝尝那滋味,你撕心裂肺地疼过一次,也算偿了我心里的不甘。可是那天,就在我想要怎么开口的时候,你在我面前发作了,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其实是在乎你的,想到我走了之后,你会比现在痛苦百倍,还可能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我又舍不得了,就像在云间山时,我毫不犹豫抓住你一样,那些都是潜意识里的本能行为。” 他冰凉的手摸着萧始的头,想凝视他,却又畏惧着与他对视,索性遮住他的双眼,与他额头相抵,声音几不可闻。 “我怨你不假,但我并不恨你,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好好活着。如果……我是说如果,未来有一天,我愿意为了你而活下去,到时请你……也为了我,努力争取一次。” …… 清明之后,地处北方的雁息终于彻底回暖,连体虚到被萧始逼着穿了一冬保暖秋裤的江倦都脱下卫衣,换上了轻便的衬衫,一双锁骨在领口下若隐若现,引得萧始时常犯病,没事就把他按住了啃上两口。 姜惩忙着一个接一个的糟心案子,还是坚持每天抽出时间打一两个电话给萧始询问江倦的精神状态。 一次正好被江倦撞上了,他追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市局,不知如何回答的姜惩手一抖干脆挂了电话,之后再也没敢联系两人。 说到底也不怪他没脸见江倦,这次事件他至少要负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责任,毕竟被逼得走投无路,求江倦到叶宅收集线索的人是他,相当于他间接导致了后续江倦与池清的冲突。 如今江倦被孤立,在事情解决以前,他都没脸再面对那人。 不过姜惩不出面,宋玉祗和他们走的倒是近了起来,时常会给他们透露些审讯池清的细节和叶思真的近况。 他面对江倦时气氛总是有些尴尬,萧始不明就里,一个劲儿地追问,把江倦逼得没有办法,胡扯了个理由:“我是他现男友的前男友,怎么看都不顺眼吧。再者当年小惩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两个没什么概念,都想做1,又都不想勉强对方,所以直到分手了也没把该办的事办了。在我们心里自己一直是1,所以我对这个让小惩心甘情愿在他身下做0的狗男人没什么好脸不是应该的吗?” 萧始一听,好像是这么回事,居然真被这话给忽悠了。 江倦又不能照实说,去年他因为身份曝光跟姜惩撕破了脸,那人以为是他害死了江住,与他决裂还想劝他向警方自首。当时他精神状态极差,过于应激,对身边所有人都抱着敌视心态,冲动之下打伤了姜惩。 那时他不知姜惩因为严重的药物过敏引发了心肌炎,用□□击晕姜惩后导致那人病情复发,而后赶到的宋玉祗在交手时也打伤了他,他现在肩膀上还留着那时宋玉祗用冰锥刺穿的伤口,说对此毫无芥蒂是不可能的。 在江倦看来,这种事没必要让萧始知道,况且也是他伤人在先,怎么说都是理亏。 只不过萧始提起这段往事让他不得不忧心自己的病情,他险些害死了姜惩,还曾开枪打伤萧始,两人都是他至亲至近的人,却受他伤害至深。 谁也不能保证他未来会做出什么,他畏惧沉眠在他身体里的可怕怪物,那些积压的负面情绪终有一日会吞噬他,让他丧失理智,沦为恶兽。 命运又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笑话,在他终于鼓起勇气面对未来时,将终于浮出泥淖,得以喘息的他再度拉入深渊,恶魔时刻在他耳畔低语,警告他认清自己的处境。 ——他是不配得到幸福的。 看着江倦坐在庭前,盯着开得正盛的茶花出神,萧始实在不忍打破这一刻的平静。 江倦是个不喜欢拍照的人,从小就不喜欢,即使是和父母亲人的合照,也总是躲在角落里,视线避着镜头,拼命挡着脸。 后来他与江住身份互换,即使明知不会有任何人看出异样,可他仍然不敢正视镜头,这些年除了必备的证件照,几乎没留下过影像。 萧始忽然很想将此时的美好记录下来,便趁他不注意时拿出手机拍了他的侧脸。 对焦那一瞬,江倦忽然闭上了眼,上一秒还勾起嘴角微笑着,眨眼间就红了眼眶,泪如雨下。 心理疾病的患者就是这样,短暂一瞬的愉悦会被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吞噬,多巴胺分泌异常会使得他们长时间处在痛苦中,难以自拔,陷入恶性循环。 “别拍我,丑死了……” 江倦两手胡乱挡在眼前,也不知是在拭泪,还是单纯逃避他的镜头。 萧始的心口一阵阵绞痛,拉下他的手,不住吻着他含泪的眼。 “倦,你吃了太多苦,需要很多爱来填平缺憾,补足亏欠,可我能给你的太少了,还远远不够。每每看到你这么痛苦,我却无能为力时,我的决心都会动摇,觉得应该让更好的人来善待你,可我总是自大又自私,认为世上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也不舍得放手离开你。求你原谅我的无能,我只是……还学不会让你感受到我的爱,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这一次江倦的发病是有预兆的,从那个漆黑窒息的地下室出来后,情绪的爆发给了他强撑一天的时间,在此期间他纵情泄欲,能像正常人一样交流,进食,还罕见地对萧始笑了几次。 那笑是发自内心的,至少连和他朝夕相处的萧始都没察觉到异样。 可他发病也是极快的,一转眼的工夫人就变得消沉,像一朵风雨中被摧折击垮的残花,恹恹失去了生命力。 他开始不吃不喝,自我封闭,因为恐惧噩梦,所以整宿不合眼,背靠墙角蜷缩着,凝视着虚空中的一点,有时嘴里会无声念叨着什么。 面对萧始的接近,他也不抗拒,只是默不作声挪到另一个角落,继续胡思乱想。 他整个人都枯萎了。 萧始实在不舍得他这样自我折磨,无计可施,只好对他说:“倦,咱们别自闭了,去看看小姑娘吧。” 江倦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鼻翼动了动,眯着一只眼睛偷看他。 萧始哭笑不得:“你现在的样子跟姜惩家那只几把猫简直一模一样,它也瞧不上我,别人喊它都会喵喵叫几声,我叫它就只是动动耳朵,气死了。” ——那猫真名叫地霸。 只有萧始这条狗才满脑子都是几把。 江倦倒是挺给他面子,他的手在面前比比划划的时候,学着大胖猫的样子张嘴就是一口,疼得萧始嗷一嗓子满地打滚。 哮天眼神怪异地斜着眼看他,默不作声退远了些。 萧始尖着嗓子喊道:“嘎哈去!回来!” 江倦没忍住,“噗”一声笑了,萧始抬眼瞅他,他又立刻挪开眼神,表情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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