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哥哥没有关系,是我。萧始,我比你想的要脏,知道我以前做过什么以后,你一定会恨我的。” 萧始舔了舔嘴唇,“我给你一些时间,心里好受一点了,就让我给你处理伤口,好不好?” 明知他看不见,江倦还是轻点了一下头。 “去年,小惩和宋玉祗被卷进猎杀游戏,那一场名为‘乐园’,猎场位于凌歌山的游乐园旧址。那是一座九十年代最先开发的游乐设施,最初开放时吸引了很多游客,为此大赚了一笔。可是好景不长,由于事故频出,引起人们恐慌,游客骤减,没坚持多久,运营的公司就破产了。程三史趁机收购了这片土地,本打算开发一片山景房富人区,但计划一直被推迟,没能实施。传言说是在乐园出了事故的亡魂盘踞在凌歌山不肯离去,请了大师作法也化不尽怨气,程氏怕出事,也只能一直搁置。这话尽是胡扯,程三史要是想做什么,哪有不达目的就罢休的说法?他只是掩人耳目,在这片土地上坐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听得出来,江倦是真恨程三史,即便当着他私生子的面依然不嘴软。 他并不是想刺激萧始,只是疲于掩饰这份激烈的情感罢了。 萧始说:“我听宋玉祗提过,近些年凌歌山依然时常有案件发生,什么登山客失联,自杀圣地,主播直播探险被鬼吓疯之类的离谱事都有。这么一想……” 怎么感觉跟凤鸣山有些相似? “鬼域”过后,民间的搜索队伍和探险组织都曾多次深入凤鸣山区,其中不乏失踪和遇难事件。张庭君杀害父母的案子也应列入其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猜的八九不离十,这些地点,包括小惩十年前遭遇的‘6.23’化工厂爆炸案,都与百里述和他的‘17’有关,是程三史与这个组织进行地下交易的场所。” 江倦五指插入发间,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些。 萧始贴了过来,体温穿透了单薄的衣物,这种紧凑感让江倦得了一丝安心。 “十二年前……那年,我二十二岁,在俞副的安排下进入‘17’卧底。我跟哥哥,必须有一个人深入虎穴,被选中的原因是……我是个异类。” 这话仿佛一把尖刃深刺进萧始的胸膛,翻搅着肺腑,疼得他透不过气。 江倦没有息声,继续讲着他当年的故事。 “十几年前啊,那时候社会还不够开放,人们对于性向不同的异类的包容力远不及现在,同性恋在那个年代就跟黄赌毒没什么区别,人们把这类人当做边缘人员,避而不及,好像比大麻还毒,比瘟疫还凶,沾上碰上就会传染,戒都戒不掉。” 他苦笑:“那时我和小惩以好兄弟的身份同居,身边亲近的朋友多少还是会看出些异样的,嘴上不说,却改变不了内心的排斥。这样禁忌的秘密也瞒不住,所以,我这个‘边缘人员’比一身正气,有着大好未来的哥哥更适合深入肮脏混乱的刀山火海。或者说,干脆把戏做到自己都难辨真假虚实的地步,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萧始深沉道:“我不懂,为什么要让你们这两个还没出学校的年轻人涉险,他们就这么缺人?” “我不敢说警察的队伍里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觉悟,但愿为保家卫国,守护苍生而做出自我牺牲的共和国勇士绝不在少数。我们被选中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我们是江寻的儿子。” 江倦抬手,轻轻一蹭头上的血,粘稠的腥红几近干涸,凝在指尖,绽出异彩。 “我爸早年在云南边境缉毒,立了不少功,人一出头,是非就多了,他被牵扯进‘17’的阴谋,不得不退回雁息。本以为离开前线就能安稳度日,但事实上,他从来就不曾逃离过‘17’的魔爪,所以最后……他惨死在朝歌山,被炸得尸骨无存。” 每当提起父兄的往事,他总是难以控制情绪,此刻也不例外。 感觉鼻尖发酸时,他便及时收口:“有机会的话,我会告诉你父亲的旧案。现在不行。” 萧始点头道:“你不想我知道的,我不会多问。” 那人有些烦躁,胡乱理了理凌乱的额发,越理越乱。 “总之就是这样一个背景,我在那样不恰当的时候做了不恰当的事。从一开始,俞副就没指望我真能推进情报工作,组织里的人知道我是谁,清楚我抱着怎样的目的接近他们,但他们却没有杀我,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向警方示威,让警察颜面无存的宣泄口。” 说到这里,他哽咽了一下,后面的话已是泣不成声:“就在凌歌山乐园的地下室里,他们……他们……被他们弄的那些日子,我是真的想,死了算了,这么活下去有什么意思,那些录像在暗网上疯传,我早就没个人样了,往后走在大街上,都可能被人指着鼻子说:你看,那个人以前下过海,差点被人弄死,玩的可花可刺激了……” 残酷的真相在刹那间粉碎了萧始心中仅存的所有侥幸,如切肤,如透骨,五脏六腑都生生撕裂一般,令他痛不欲生。 他不知该作何反应,体内每一滴热血奔涌时都带着莫大的痛楚,似要崩裂血管,撕扯躯壳,呼之欲出。 他抱住江倦,将那人按在怀中,除了愈收愈紧的怀抱和滚烫的体温,一无所有的他再没有什么能给他了。 萧始自认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江倦给予的,可如今,他却无法给出任何回报。 那人的一腔真心被他糟蹋,遍体鳞伤,体无完肤,连自尊也被他踩在地上,碎如齑尘。 可那人却说:我不恨你。 为什么…… 他何德何能…… 江倦泣不成声:“萧始,我也要脸啊……怎么就没人把我当个人看呢?怎么就……” 他想不懂,实在想不懂,为什么只有他一直在漩涡中无法脱身?为什么!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对不起,对不起……” 萧始像是失去了措辞的能力,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他的道歉。 过去多年,他没有一刻不在为自己过去做过的混账事愧悔着,折磨着。而此刻,自责,心疼,悲痛……这些情绪轰然击垮了他,令他溃不成军。 他的阿倦……到底都经历了怎样的过去? 在那些令人发指的恶行中,自己也曾作为刽子手,向他挥起过屠刀。 刀刃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似乎是喊过疼的。萧始想。 但也只有那一次。 或许有那么短暂的一刻,自己有幸成为了江倦与这世界仅有的联系。 可当这条纽带反咬一口,让他受了伤,流了血后,他便彻底与世界断绝了联系,就此孤立,不再会踏出紧闭的心门半步。 “是我的错,是我辜负了你……如果我能早些明白过来,你也就不用……不用走到这一步了。” 萧始双拳紧握,骨节清脆作响。 他想挥掌打醒自己,可双腕都被那人紧握,分寸难行。 “萧始,我害怕啊萧始……那个地下室里,发生了太多我不敢回想的事。那里是虎穴,是蛇窟,我后半辈子都葬送在了那里……” 仅此一句,萧始最后的堡垒也分崩离析。 蛇窟……他身上那些齿痕一样的伤口,果然是蛇咬出来的! 被冷血动物紧贴着身体缠绕紧缚,利齿深入皮肉,鲜血横流,毒液沁体该是什么滋味? 萧始见识过毒枭折磨人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可他从没想过,当受害者是江倦时会是什么光景。 更准确地说,他是不敢。 他根本就不敢想,江倦在那不堪回首的过去都遭遇了什么? 江倦语无伦次,捂住双耳恸哭道:“……我害怕,我见不得黑,待不了密闭的地方,可是萧始,我得学……学会去面对,早晚有一天,我也会身死形灭,被永远困在那黑暗,狭窄的小盒子里……和哥哥一样。他们总说,总说死后什么都不知道,就不怕,也不疼了,都是骗我!死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 萧始明白,经历了那样彻骨的痛,活下来所需要的勇气远比死亡更甚。 可沉沦深渊的江倦还是拖着已成枯骨的残躯,拨开萦绕身前的迷雾,穿过遍布荆棘的漫漫长路,回到了人间。 “萧始……” 话音衰竭,似已枯萎的江倦跪在地上,双眼神采黯淡而迷离,像要从这片无垠的黑暗中觅得一线曙光般。 “……我是为了你留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张庭君的案子其实还没有结束,之后还会提到这个案子的。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感谢惩哥今天炸毛了吗的地雷x1 感谢飞飞儿~的营养液x20 感谢投喂!!
第136章 内鬼 “小心一点儿, 他头上受了伤,可能有点轻微脑震荡,身上也到处都是伤口, 临时做的包扎不大能止血, 脖子和胳膊上的伤口很深, 碰重了可能又会流血。” 萧始谨慎交代着急救人员, 看医护把昏睡的江倦安全转移出密室,才算松了口气。 “哎,他小手指上怎么绑着根头发?” 姜惩从收藏室跳下密室,照灯打量了一下昏暗空间里的陈设, 又照了照萧始, 见他不说话, 便当是自己看错了。 萧始的眼睛还不太能适应强光, 偏过头去挡住了眼睛。 “兄弟,你怎么眼睛这么红?” 姜惩这个情商低到令人发指的程度的奇男子好像一点都没看出来他的异样, 还围着他转了一圈,“我的确是想阿倦来帮我查查这宅子里的秘密, 但是没必要搞这么大动静吧?这下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们违规潜入旧案现场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做了亏心事来抹消证据,出了事还要找大部队擦屁股。” 萧始接过他手里的灯, 漫不经心地问:“这次打算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还能怎么处理?临时抓个群众演员扮朝阳区市民喽, 不然你还指望我在出警报告上如实写你打电话找我求援吗?” 萧始没多说什么, 提灯站在方才江倦瑟缩的位置, 墙壁还残留着血迹, 地面上也依然看得出他们打斗的痕迹, 方才那一声声泣血的哭诉仍萦绕耳畔。 我也要脸啊……怎么就没人把我当个人看呢?怎么就…… 萧始, 我害怕啊萧始…… 死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 萧始……我是为了你留下的。 每一字都仿佛生生在心上剖出了血窟窿,令他肝肠寸断,肺腑俱裂。 “我说不是吧,这儿就你们俩人,他怎么会伤成那样?”姜惩不太敢相信眼前的局面,试探着问:“……你又揍他了?” 他心说不能啊,萧始这人以前是混账了点,经常对江倦动手,可那人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不会任他欺凌,以前也没少还手,真打起来了谁躺地上还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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