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烬松开江悬,小动作被发现,有些不好意思:“不,不用麻烦了,阿雪刚才说,有东西落在府里。” 萧长勖看看谢烬又看看江悬,了然一笑:“那好吧。回去时我派人送你们。” “好。” “明日你先去钟老那儿,拜完年再过来。” “是。” 二人说着话,一低头,江悬已晕晕乎乎趴倒在桌上。 萧长勖哑然失笑:“一会儿没看,怎么就喝醉了?”林夙也投来目光,微微皱了下眉,没说什么。 谢烬说:“阿雪酒量不好,今夜是有些喝多了。” 江悬抬起头,缓慢地摆了摆手:“我,没有。” “你困了么?我带你回去休息。” “嗯……” 谢烬站起身,搀扶起江悬。喝醉的江悬软得像没有骨头,倚靠在谢烬身上,半醒不醒地喃喃:“等一下……” “怎么了?” “哥……”江悬含糊不清地呢喃,左右张望,直至看见林夙,“哥哥……”说着脚下一踉跄,差点朝林夙栽倒。 谢烬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江悬,江悬却依旧跌跌撞撞地想要去找林夙:“哥……” “阿雪。”林夙叹了口气,按下江悬手臂,“你醉了,先与岐川回去。” “我不要,我……” “听话。” 不算严厉的两个字,江悬听到,却立刻听话不动了。过了一会儿,他像小时候那样,拉住林夙衣袍,小声问:“明日我来,你还在么?” 林夙一滞,道:“我在。” “嗯……好。”
第59章 58 “我可以么?” 醉酒的江悬还算乖巧,一路不喊不闹,靠在谢烬身上像睡着了一样。没多一会儿到了将军府,谢烬轻轻拍一拍江悬,说:“阿雪,到了。” “嗯……?”江悬迷迷糊糊应了声,睁开眼睛,喃喃自语,“到了……” 他半醉不醒,看样子没办法自己走路。谢烬扶他下车,托住他膝弯,将他打横抱起。 江悬轻得像一只鸟,衣袂飘飞垂落,像鸟儿轻盈华丽的尾羽。天冷,他鼻尖冻得有些泛红,呼出的白雾凝结在睫毛,变成一颗一颗小小的水珠。 谢烬问:“阿雪,你冷么?” 江悬摇摇头,抱住谢烬脖颈。 府里今日亦是张灯结彩,大伙一起吃过年夜饭,各回各的住处守岁。玉婵知道江悬今日要回来,早早为他备好热水和新被褥,好让他酒宴之后能够舒舒服服地睡觉。 远远看见谢烬抱着江悬进了小院,玉婵耳聪目明悄悄退下,将卧房留给二人。 江悬睡了一路,这会儿终于清醒了点,谢烬抱他进屋,他拉拉谢烬衣袖,小声道:“放我下来,我可以走。” “真的可以么?” “嗯。” 谢烬放下江悬,不放心,仍旧扶着他的手臂。 江悬停在卧房门口,回身道:“好了,你回去吧……让玉婵进来伺候就好。” 谢烬愣了一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江悬疑惑:“忘了什么?” “……” 不久前在秦王府说的话,江悬显然是忘了个一干二净。谢烬咬牙切齿,一把拉住江悬手腕,俯身逼近:“我的礼物呢?江问雪!” 江悬眨了眨眼睛:“礼物……?哦,阿烬的礼物……做什么这样凶,又不是不给你……哼。进来吧,凶人精。” 江悬说着,摇摇晃晃转身回到房里,也不管谢烬跟没跟进来,自顾自走到床前,从枕头下面找出一个木匣子。 “礼物……” 刚举起来,还没来得及叫谢烬,只见一只手伸到面前,摊开:“我的礼物。” 喝醉的江悬反应比平时慢许多,抬起头对上谢烬直勾勾的目光,愣怔了一下,方才把匣子放进谢烬手里,小声嘟囔:“是你的,又没有人跟你抢。” 话音未落,谢烬便迫不及待将匣子打开。 入眼是一块包裹整齐的大红绒布,拿出来放在掌心,似乎没什么分量。谢烬小心翼翼将绒布一层一层剥开,最里面竟是一条抹额。 谢烬一滞:“阿雪……” “我亲手做的……不太好看……”江悬小声道。 ——分明很好看。 两股红色的编织绳,细心地串上了小铜钱和绿松石装饰,还有用作点缀的小珠子,绿的金的,既漂亮又精巧。 “碧甸子辟邪,铜钱和红绳保平安,阿烬,我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谢烬抬起头,江悬看着他,一向冷清的双眸,此时像温柔的小鹿。 江悬自己大约已经忘了,谢烬喜欢戴抹额,是因为小时候江悬给了他第一条抹额,说:“绑上这个,汗水就不会流进眼睛了。”谢烬听话戴上,江悬左看右看,夸赞道:“很神气,像大将军!” 再后来江悬还给过谢烬很多东西,狼牙吊坠、黑金短刀、荷包……只要能戴在身上的,谢烬都戴在身上。谢烬还发现,江悬虽然自己不爱打扮,却爱看别人穿戴得漂亮,谁穿了新衣裳,他定然要多瞧两眼。于是谢烬越来越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每次出现在江悬面前,都像一只开屏的公孔雀。 他把抹额重新用绒布包好放回匣子里,郑重道:“谢谢你,阿雪,我很喜欢。” 江悬脸一热,目光不自觉躲闪:“不,不客气。” “我真的很喜欢。”谢烬倾身拥抱住江悬,下巴放到江悬肩上,声音低低的,“它很好看,比我所有的抹额都好看。我要把它放到最重要的日子戴。” “其实是玉婵教我的,我手笨,做坏好几条……” “你一点也不笨。” 江悬的肌肤和发丝有熟悉的清幽香气,混合着淡淡酒香,变成一种勾人的味道。谢烬蹭了蹭江悬颈窝,说:“我好喜欢你,阿雪。” 谢烬总是对江悬坦率说喜欢,不像江悬,光是听到这两个字,就会不好意思。 “我可以亲你吗?”谢烬小声问。 江悬想了想,点点头:“嗯。” 于是谢烬放开江悬,捧起他的脸,对视片刻,微微低头,一个温热的吻落在江悬唇上。 唇舌交融,丝丝缕缕的酒香弥漫在唇齿之间。江悬好像又醉了,呼吸失了分寸,心砰砰直跳,像饮了最烈的酒,倏忽之间,浑身热得发烫。 “岐川……” ——扑通。谢烬把江悬按倒在床上。一瞬的失重令江悬呼吸一滞,谢烬托起他后脑勺,再一次深深吻了进来。 这个吻比上一次更加汹涌缠绵,仿佛得了要领,舔舐啃咬,勾得江悬腿软。江悬攀住谢烬肩膀,十指渐渐抓紧。 “唔,岐川……” 有什么东西一跳一跳,令江悬无法忽视。不知什么时候,江悬身上的衣衫被谢烬一件件剥开,只剩最后一件里衣,谢烬的手掌隔着一层轻薄布料,覆在江悬胸口。 “阿雪……”谢烬喉结滚动,目光像火一样烫人。 除夕夜,灯火如昼,红烛帐暖,江悬的衣裳散落一床,像层层叠叠盛放的牡丹,又像红浪翻涌。满室朱红描金中,唯有他雪肤乌发,眼眸含水,朦朦胧胧地望着谢烬。 他轻声呢喃:“岐川……” 有些事大约是生来本能,谢烬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抚慰江悬。江悬只看到他漆黑的发顶,埋首在自己胸口,看不见的地方,谢烬的唇舌柔软温热,流连在那处细嫩的肌肤。 “岐川,不……” 谢烬抬起头,眸色深沉:“你不喜欢吗,阿雪,可是你身子好烫。” 江悬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有一点害怕。以往这种事只会带给他痛苦,而今夜,他竟然从中体会到一丝别的。 甚至谢烬什么都还没有做,只是亲吻和抚摸,他就开始生出某种隐秘的期待。 这种期待,同样的令他不安。 谢烬从江悬的犹豫中得到回答,低下头,拿起江悬挡在身前的手,亲吻他细白的指尖。 “我可以么,阿雪?” 可以……什么? 江悬醉意朦胧,直至对上谢烬滚烫的目光。 谢烬的目光,明晃晃地说“我想要”。 江悬想不出理由拒绝。 两情相悦,本该如此。可他张了张口,却忽然说不出“可以”两个字。 ——他害怕。 过往经受的一切成为深刻在他身体里的烙印,稍一触碰,那些记忆便如同瓢泼大雨,浇熄他将将燃起的热忱。他怔怔看着谢烬,连神识都清醒了几分。 “岐川……” 江悬心口一紧,比起不安,更多是愧疚。——明明二人已经走到今日,明明他已下定决心要对阿烬好一点,但为何,他连这样简单的请求都办不到。 他已被萧承邺变成一个不用药就无法有反应的怪物,哪怕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叫嚣,那一处却仍旧沉睡着,像每次面对萧承邺那样。 谢烬微微垂眸:“不可以么……” “不是。”江悬脱口而出,攥住谢烬衣袖。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下定决心,拿起谢烬的手,缓缓放在自己腰上。“……我,不一定行。你来,试一试……” …… 几百里外,新安行宫。 烟火不断腾空,照亮行宫上空昏暗的天幕,夜风中宫灯微微摇晃,重重宫阙一望无际,宛若一座华丽而冰冷的牢笼。 正中央一座宫殿中,萧承邺与太后相对而坐,两名宫女跪在一旁,谨小慎微地为二人斟酒布菜。偌大的宫殿静得落针可闻,丝毫没有新年该有的热闹欢乐。 太后摆摆手,示意宫女退下。 两名宫女悄然行礼,暗自松了口气,默默退出宫殿。 太后看着萧承邺,眉心微蹙,缓缓开口:“你究竟,想做什么?” 萧承邺勾唇淡笑,反问:“朕想做什么,母后不知道么?” “我看你是疯了。” “是啊……好多人都说,朕疯了。可朕只是想拿回属于朕的东西,也有错么?” “属于你的东西,是那座皇城和这整个天下,唯独不是你想的那个人。你唯一应该做的,是早日整顿兵马,夺回你的皇位。” “皇位?”萧承邺轻笑,“十年,连朕都腻烦了,母后当这寡淡无味的太后还没有当腻么?不瞒母后说,朕早已对皇位没了兴趣,朕现在唯一想做的,是最后一次,陪阿雪痛快尽兴地玩一场。”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早知如此,哀家就该想办法除去那个妖孽!” “这世上若有早知如此,朕当初就不会做这皇帝。母后,你去过漠北么,朕从前以为那是处荒凉之地,但阿雪说,那里天高云阔,草肥水美,比京城好一万倍。若是有机会,朕也想去看看阿雪长大的地方。” 萧承邺说完,太后闭了闭眼,脸上的愤怒和忧虑终于变成深深的无力和绝望,她仰起头,竟不自觉轻笑出声:“你的野心呢?你当初在先帝病榻前,对哀家说不择手段也要夺得帝位的雄心壮志呢?十年而已,你正值盛年,竟要就此偃旗息鼓么?若是这样,你又何必立东都于此,那时在京城,拼死一搏或束手就擒不是更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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