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总算是有了一个好的开端。” 裴醉只是温和地看着他,唇边的笑意很温柔:“是吗?那太好了。” 李昀高兴之余,却从裴醉的笑容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忘归,莫非,今日之事...”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裴醉抵着唇咳嗽,颇为无辜地摊手,“这几日,你把我看得死死的,连床都不许我随意下,我哪有机会去插手这些事?” 李昀抿着唇角,直直地看向裴醉的眼底。 “不信我?”裴醉问他。 “...不信。” 裴醉闻言,右手直接拉住李昀的后颈,在他柔软的下唇上惩罚似的咬了一口,又用轻轻舌尖舔舐着咬破的伤口处。 他声音微哑,又带着笑意,气息酥麻地散在李昀的唇畔:“再说一次?不信我?” 李昀捂着唇,震惊到瞳孔剧烈发颤:“...裴忘归,你是狼狗吗?” “原来元晦喜欢这样的。”裴醉左手随意搭在椅背上,随意抬眼,自得挑眉,悠悠然地‘哦’了一声。 李昀白皙的脖颈瞬间便熟透了,下意识地咬着下唇,却又碰到了那处火辣辣的伤口,脸色都要红得发紫。 裴醉真怕李昀把自己羞死,抚着他的后背,干脆直接认错三连发:“为兄不懂礼节,为兄错了,为兄该死。元晦啊,喘气,喘气。” 李昀恼羞成怒,轻轻地在他肩头推了一下。可抬头对上那一双笑眼时,却又没出息地一瞬间怒气全消。 “真是。”他揉了揉发烫的耳尖,垂眼笑了。 裴醉看着李昀掩饰害羞的小动作,心尖都软了一块,温柔地抬手替他理了理发冠,边换了个话题。 “连续三日都没见到谈侍郎? 说起这个,李昀一双微扬的双眸缓缓落了下来,轻轻颔首。 裴醉眼眸微微一眯,刚想开口,便被李昀堵了回去。 “不必,你好好在府里养着。” 裴醉略染上些冷意的眸子被李昀一句话回了暖,无奈地笑:“我还没说话。” “你呼吸乱了。”李昀将手轻轻附在裴醉的玄色绮罗服前襟,感受着从柔软布料下传来的沉重回响,片刻,轻轻笑了,“心跳也快。” 裴醉微凉的指尖轻轻捏着李昀的下颌,将那精致俊秀的脸微微挑起一个上扬的曲线。 “李元晦,我心为什么乱,你不清楚吗?” 李昀望着那近在咫尺的一双染着烛影的眼睛,一颗心无可抑制地跌进了那汪深沉又温柔的漩涡里。 “人心若如青山,任轰然雷震大雨倾盆,自浩浩然巍峨不倒。”他清冷的嗓音微微发哑,“想来,兄长同我一般,只是沧海之一粟,红尘一凡俗人,心如幡旗,风吹可动。” 裴醉无可奈地用指尖轻轻弹了一下李昀的额头。 “说点为兄能听懂的。” 李昀握着胸膛里的一颗心,恨不得将那跳动不息的心全都送给眼前心上人。 于是,他在裴醉怀里换了个姿势,近乎正襟危坐,一字一顿,慎而又慎。 “因为,喜欢。” 裴醉呼吸颤了一下。 他一贯承受不住李元晦这样有礼却坦诚的心意。 他用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李昀精致的眉眼,掌下那双蝴蝶翅膀似的睫毛颤巍巍地扫过他的指腹。 指腹的酥痒如藤蔓,沿着奔腾的血流,一点点缠进了心底,收紧,再收紧,让他有一瞬的窒息和眩晕。而他分不清这晕眩究竟是因为日渐虚弱的身体,还是心底隐秘角落里无声嘶吼着的那丝不甘与痛苦。 裴醉抬手将李昀揉进了自己的胸膛。 任凭心底无声裂得血肉模糊,可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低哑着轻笑。 “真乖。” 李昀被很紧地拥在怀里,那人震耳欲聋的心跳在他的胸膛一同共鸣着,他抬手,轻轻地拍了拍裴醉的背,轻轻地应了一声。 “很晚了,回房休息吗?” “好。” 裴醉温和地揉了一把李昀的发顶,刚要起身,便看见周夫子惊慌失措地闯了进来。 “小阿宁去哪了?!” 裴醉眼神一凝,沉声问道:“他不在药庐?” “不在。”周明达心慌得厉害。 药庐里落了薄薄一层灰,方宁从不离身的药匣子也安静地在角落里躺着。 以前也不是没有几天几夜不回来的时候,但无论是上山采药,还是替野狗野猫治伤,他总不会丢下他宝贝的药匣子。 不对劲。 裴醉眉头猛地一锁。 “我派人出去找。”
第99章 崔元白 近郊的一间木板房,侧面墙上挂着一个姜黄色的药葫芦,屋檐下的药杵摆了一排,砖灰色的坚硬方形地砖蜿蜒着,从木板房门前一直延伸到篱笆门口。 大雨下了三日,砸得老树枝桠都劈了叉。 在灰暗歪斜的树丛枯木间,一个小小的身影安静地跪着,一身湖蓝色的直裰早已被雨水湿透了一遍又一遍。 方宁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被泡得浮肿的惨白手掌努力撑着膝盖。 “老爷爷...你见一见我...” 他带着哭腔的颤抖声音被埋没在倾盆大雨里。 没有人回应。 过了一会儿,小药童擎了一把油纸伞,不情不愿地走了出来,蹲在淋成了落汤鸡的方宁面前,不耐烦地说道:“这位公子,师父说了,不想见你。他该说的,都说了,救不了,就是救不了。” “我不相信!”方宁死死地抓着小药童的手臂,拼命地摇着头,“老爷爷既然能解出那方子,一定能帮我一起做出解药...” “什么方子,你别胡说!!”小药童大惊失色,捂着他的嘴,就差把浑身无力的方宁捂得窒息憋死。 “我...” 方宁还要说话,后脑勺却被重重砸了一闷棍。 他一瞬间便失去了力气,向前栽进了雨和泥土混杂的肮脏地面。 一个锦衣玉袍青年甩了烧火棍,丢进了雨里,又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心里的泥。 “崔五哥,一个臭虫也值得你亲自动手?” 高放轻声笑了,用脚尖踹了踹方宁瘫软的身体,像是在拨弄一条死狗。 崔元白斜睨着方宁腰间露出一角的侯府腰牌,饶有兴趣地蹲了下来。 “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木板房的门缓缓开了。 屋内,骆百草的表情被倾盆大雨模糊得面目全非。 他不欢迎也不婉拒这两个不速之客,只是开了屋门,自己转身脚步蹒跚地进了内室。 方宁躺在冰冷泥泞的地面上,耳朵里嘴里全都是泥和水。 他其实没有完全昏过去,但是被打得头晕目眩,确实也没办法再爬起来了。 他跟着赤凤营军旅多年,对危险有着最本能的直觉。 方大夫一反常态地机灵了起来,装作昏迷不醒的样子,只不动声色地把眼睛稍微张开了一道缝。 三人的身影离他太远,耳畔的大雨嘈杂到他根本听不清他们的密谋。 但方宁知道,老爷爷绝对有问题,那两个人也不是好人。 得想办法逃回去,告诉忘归。 身旁守着的侍卫瞥见了方宁微颤的手指,大声喊道:“五公子,这小子好像醒了。” 方宁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脸趴在地面上,掩盖着颤抖的睫毛。 怎么办,怎么办。 他不想死啊。 “拖过来。” 崔元白的声音从大雨中模糊地传了过来。 方宁被拖拽着两只脚,以一个狼狈的下趴姿势被拖了过去。 他紧咬着牙,膝盖磨着地面,疼得他眼角的泪水直淌,幸好被雨水混着,才看不出太大的破绽。 ‘嘭’地一声。 他被丢在了两双精致皂靴的面前。 有脚步声缓慢地靠近。 一步,一步。 方宁心脏都快要蹦了出来。 那脚步声停在了他的头顶,接着,柔软而温热的指腹按在了方宁剧烈跳动的颈部脉搏处。 宛若被人用刀子抵着咽喉,方宁呼吸一窒。 还没开始逃跑,就要结束了吗? 就在方宁伸着脖子等死的时候,骆百草苍老的声音低声传来。 “没醒,梦魇罢了。” “是吗?”崔元白把玩着手里的核桃,咯吱咯吱的摩擦声让人听着耳朵发麻。 “五公子是不信老朽?”骆百草扶着小书童的手臂,挣扎着站了起来,给崔元白让了个地方,“那请自便。” 高放打着圆场:“先生说哪里话...” 崔元白却阻了他的话。 “那我就越俎代庖了。” 说完,轻飘飘地吩咐道:“把舌头割了吧。” 方宁先是愣住,接着,浑身发抖,如坠冰窟。 “下手太重,若要以他为借口进入侯府,老朽没法跟小侯爷交代。” 骆百草冷淡说道。 “哦?”崔元白审视地打量着骆百草的脸,思忖了片刻,似是在考虑他这话背后的忠诚。 “五哥,既如此,便挑了他的手筋,灌一碗哑药。” 高放善解人意的建议正入崔元白下怀。 几个护卫接到了崔元白的眼神暗示,立刻按住方宁的肩背,为首的刀疤脸用匕首狠狠地剜着方宁的手腕。 那冰冷锐利的刀尖极快地割破了皮肤,一点点刺进手腕的血肉里,一寸寸逼近那跟脆弱又坚韧的手筋。 方宁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精于医道。 他甚至能准确地分辨出来,自己的手离被废掉还剩多远。这种绝望的凌迟,远比一刀杀了他痛苦多了。 偏一点,偏一点。 方宁无声地淌着眼泪。 不要废了他的手,他还要握针,还要救人。 可,那刀尖还是碰上了那根手筋,整个手腕先是一麻,接着剧烈的疼痛让方宁毛孔喷张,脸色涨红,整个人剧烈地战栗。 呜呜,爹,忘归,周先生。 我好疼。 方宁只来得及张了张嘴,痛到根本哭不出声,在一片绝望和剧痛中昏了过去。 “怕先生忘了,提醒一句。从一而终,是个好品质。临阵倒戈,恐晚节不保。”崔元白说话慢条斯理的,却听着让人心惊。 骆百草脚一软,倒在了椅子上,沉默了半晌,抬起了头。 那表情里,写满了绝望与挣扎。 “老朽这一生,都在为那件错事而犯下更多的罪孽。” “怪谁呢?”崔元白将手里盘得光滑的核桃送给了骆百草,表情似笑非笑,眼底藏着嘲讽,却慷慨地说道,“如果实在找不到人怪罪,就怪我吧。” 骆百草本就苍老的身体更加佝偻,他扶着手杖,望着桌角那一小团香灰,疲惫地挥了挥手:“这是最后一次。” “当然。”崔元白折扇一甩,比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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