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到底是欠了什么,江少栩也琢磨不通,自个儿在那儿搓了搓下巴,干脆起身去山头上转悠两圈儿,活络活络筋骨,顺带着瞅一瞅两个小徒弟。 祝明辰正乖乖的在前院儿练着功,该学的都学了,也不用他杵在跟前儿盯着。祝明珠最近养了点儿女孩儿家家的小性子出来,不像小时候那般爱追着他闹了,每天院门一关,也不知在里头瞎捣鼓些什么。 江少栩背着手,从这一头转悠到那一头,也没啥特别的事儿需要他操心的,想着喝口酒吧,手摸到酒葫芦上了,结果又不乐意了。 以前多喝两口酒,就得被人追着念叨,现在没人管了,他反而觉着没多大意思了。 葫芦里装还是那个桃花酿,酒还是那个酒,可就是哪里缺了点什么,不大对味儿。 江少栩撂下酒葫芦,自己甩开拳脚,在院子里耍了套拳。耍完又不知要做啥了,一回头,和树坑里趴着乘凉的大王对着瞅上了眼。 大王是条大黄狗,还是凡安第一年下山时捡回来的,如今岁数大了,也不爱动,走不了两步就要趴窝歇一歇。 江少栩蹲过去,在大王脑袋上呼噜了两把,到底是闲得发慌了,就下山溜达去了。 他去福云镇的小酒馆里坐了坐。 这么些年了,酒馆儿就没变过样儿,小生意一直不愠不火的,每回过来,老板娘都坐在柜台后头闲闲地嗑瓜子儿。 “现在可没什么好活儿给你。”老板娘吐了两口瓜子皮儿,“过两天再来吧,现在谁还顾得上悬赏啊,前阵子大事儿多,都等着尘埃落定看形势呢。” 江少栩一个来月没下山,心想江湖上能出多大的事儿,自己抓了茶杯倒壶茶,随口问道:“出什么事儿?” “啧,不点酒喝,我这儿茶水可是要钱的啊,记你账上。”老板娘嫌弃了江少栩一句,然后左顾右盼,看周边儿没人,又探着身子往前凑了凑,“茶水收费,小道儿消息就算你免费吧,你不知道吧,之前一直悬赏苏魔头的那个金主,前阵子亮身份了,说是药谷的杜大当家。”老板娘怪神秘的,声音又小了些,“听说,药谷最近闹了些风云,有消息传出来,说是……” 江少栩听到前半截儿的时候就皱起眉了,后半截嫌老板娘说话磨叽,茶杯一撩,动静便大了些:“是什么啊?你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欸欸欸,搁这儿摔打谁呢?杯子磕破了你给老娘赔吗?”老板娘那调门猛一下就起来了,周围的酒客直往俩人这儿看。老板娘一个大白眼翻过来:“你急什么。” “不是,谁急了?!”江少栩眉头皱得死紧,吭吭哧哧半天,又憋着火坐了回去,“你话别说一半,讲就讲全乎了啊。” “谁让你打岔。”老板娘又一个白眼翻过去,“说是药谷要易主,这三个月忙着上上下下做清点呢,估计一时半会儿——” 江少栩怔了一怔,直不楞登地道:“不可能。” 老板娘也一愣:“啊?” “药谷不可能易主。”江少栩腾地一下站起来,心说就杜如喜那个老狐狸,心眼儿多得乎乎直往外冒,在那儿精明算计了半辈子,就为了把药谷牢牢攥在手心儿里。就他这种人,药谷怎么可能说易主就易主。江少栩瞪着眼睛,又重复了一遍:“不可能。” 江少栩出了酒馆儿,一脑袋瓜子乱糟糟的,抬脚就回了山。 一进屋,他就蹲在柜子旁边开始一通儿扒拉。 柜子翻了个底儿朝天,总算是在最下面找到了小铜镜。 铜镜就是当初传影儿用的那一扇,那会儿杜如喜时不时就拿这玩意儿偷偷瞅瞅他,他嫌烦,回来就把镜子压箱底儿了。 这时候翻出来,他捧着镜子一挥手,镜面慢慢亮起来,对面模模糊糊出现了一道人影儿。 江少栩悬了一路的心刚要落下去,那人影晃了晃,一道声音冲破镜面:“少栩哥~~~你怎么才出现,我找了你好久~~~” 江少栩心里一咯噔:“全有有?” “啊。”全有有那张脸猛一下放大了,似是一头撞到了镜子前,画面好一阵摇晃,他忙扶稳了,着急忙慌地道:“你听说了吗?药谷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杜老板他~~他、他、他——” 江少栩那个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不踏实地跳了两跳,他有点儿心慌,口气便显得有些凶横:“你磕巴什么!” 全有有继续道:“——他病逝了!”
第145章 江少栩猛一下顿住。 全有有还在镜子那头嚎:“——挺好的一位老板~~出手阔绰~~这、这怎么说没就——” 江少栩一把将铜镜丢开,镜面晃了一晃,全有有那个咋咋呼呼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周围安静下来。 就这小子,每回说话,有一半能听就了不得了,江少栩蹲在地上,胸口重重起伏了两下,忽地骂了一句:“放屁。” 骂完一起身,起得有点猛,额头撞到没关好的柜门上了,砰的一声。 这一下磕得动静大,也确实狠,江少栩眼前都黑了一把,整个人又蹲了回去,半天都没缓过来。 “咋啦咋啦?”隔壁院儿的祝明珠听见声儿了,一叠声地跑了过来,“师父??” 她一跑进屋,就看见江少栩闭着眼睛,蹲在地上没起来,旁边的柜门还在那儿颤。祝明珠立马扑了过来,小大人似的给江少栩揉脑门:“哎呀,师父你怎么这么大岁数还能往柜门上撞的,脑袋疼不疼啊?” 江少栩摆摆手,晃了一下站起身,没站稳呢就要往外走。祝明珠追着他跑:“师父,干什么去啊?这急赤白脸的……欸等等啊,让我看看你脑门上磕没磕破。” 祝明珠左拦右拦的,江少栩脸色一黑,语气不善:“祝明珠。” “凶我干嘛。”祝明珠撇撇嘴,小声嘀咕,“……我答应了要好好照顾你的。” 江少栩本来脚下一跨,人都要出院门了,听见这句,心里忽然沉了一下,转身问道:“谁让你照顾的,你答应谁了?” “杜叔叔啊,他说你毛毛躁躁的,那大师兄又不在山上,自然是我这个大师姐照顾你啦。”祝明珠话说一半,看自家师父那脸色,心有点儿虚,又找补了一句,“‘毛毛躁躁’是杜叔叔说的啊,可不是我——欸师父!你去哪儿啊到底!” 江少栩扯了点儿盘缠往兜里一揣,嘱咐的话都没来得及多说,出门就要下山去。 什么病不病逝的,没边儿的屁话他一个字儿都不信,可江湖上有关药谷的传言肯定也不是空穴来风,他要亲自跑一趟药谷,把杜如喜揪出来自己问个清楚。 要是杜如喜敢拿这种事耍着他玩儿,他一定会狠狠地揍回去。 江少栩赶路赶得急,没多会儿功夫,人已经到了半山腰。 出了山门他一抬头,好巧不巧,正有人沿着山路往山上走。 两人彼此一对上眼,那人怀里抱着几册书卷,勉强抬手行了一礼:“江公子,老朽此番有礼了。” 来人正是药谷的管事方伯。 江少栩冷不丁瞧见他老人家,在那儿愣了一愣。 “这山路难行,马车上不来……”方伯抱着书有些气喘,稍显为难,“可否……劳烦江公子扶老朽一把,这年纪大了,爬山确实有些费力了。” 江少栩这才回过神,急着上前接过老人家怀里的书册,张口便问:“杜如喜呢?” “少主他……”方伯气息不是很稳,先缓了口气,“他外出云游了。” “他——啊?”江少栩又是一愣,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他、他什么?” “去云游了。”方伯续上气了,轻轻拍了拍江少栩手臂,示意他往上山走,“少主这些年一直劳心药谷的生意,也是有些疲倦了,故趁着好时节,外出游历山水去了。” “游历山水?”江少栩被老爷子带着走了几步回头路,心里头发蒙,还有些云山雾罩的不在状况,“可是、可我听说他——” “听说之事,自是不可信。”方伯道,“最近江湖上确实有许多药谷的传言,老朽便是因此而来的,还需耽搁江公子片刻,寻一处能说话的地方。” 江少栩这一趟出门,没半个时辰便去而复返,明珠明辰全好奇地围了上来。江少栩扒开俩小徒弟,带方伯回了自己那屋,然后就看着方伯将那几卷书册接过手,再挨个摆在桌子上。 “这是药谷的账目流水,这是药谷这些年的往来生意。”方伯指着书册,个挨个的解释,“这几卷,则是杜家秘传的草药方子。” 江少栩怔住。 “这些东西,江公子看不懂也不打紧,药谷的大小事务都有专人在管,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来问我。”方伯话说的多,自己摸出茶壶来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我每三个月,会和江公子报一下流水,如果公子听得乏了,也可以让明珠来接手。” “我都会我都会——”祝明珠扒在门外,冲着门缝小声吵吵儿,“我算得明白!” “不是。”江少栩眉头皱得死紧,“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江公子……嗯,应该是要改口了。”方伯道,“以后应该称呼您为江谷主。” 江少栩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脸腾地红了,歘地一下站起身:“什么意思??” 忽然间,他想起在酒馆儿里听到的那一则传言——药谷最近动荡,可能是要易主——他听说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这谷主最后能易到他身上?? 江少栩脑袋还是发空,看着桌上那堆卷册,又看看方伯,眉头紧蹙:“到底怎么回事?杜如喜又想干什么?这么大一份家产他说不要就不要了?他会放弃药谷?你们药谷做事这般儿戏的吗??” “江谷主莫急,药谷易主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不是突然就决定的。”方伯将卷册收整好,一册册堆叠在一起,“说来,这应该算是……”方伯仔细回想了一下,“是九年前的事情了。九年前,少主就将药谷赠与了江谷主,就是在这青霄山下的事情,江谷主……确实也算是收下了。” “别叫我谷主,我不是——”江少栩先是驳了一句称呼,慢了半拍才听到方伯的后半句,直接懵了,“收什么?什么九年前??” 九年前的事情,青霄山下。 江少栩脸都黑了,刚想反驳,脑子里有什么记忆一闪而过。 九年前的青霄山下,杜如喜身披喜服,带着嫁妆,在山下等他。 可……可东西他一样都没留,连人带喜轿全都轰走了。 一样都没留。 江少栩苦苦思索,想着想着,心里忽地一个忽悠——杜如喜那时候塞给他了一个东西,他确实是收下了。 江少栩发了下呆,转身就去刨箱底儿。 东翻西翻的,终于让他找到了,是他年轻时用过的荷包,当初被杜如喜偷走过,后来又在山下还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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