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我的苦衷。”杜如喜呼吸紧了紧,低声道,“你受的苦,遭的罪,我会全部补偿你。” 江少栩瞪着他不言语,杜如喜不敢再动,侧目朝方胜那头看了一下。 这几日都是方胜近身照顾的江少栩,两人未曾多言,可总归有几分熟悉。方胜只身挨近了,江少栩也并未难为他。 方胜弯下腰,试着去扶江少栩:“江公子,治病为先,身体最是要紧,我送你回去罢。” 江少栩一开始没动弹,过了半晌才转过头来,冷不丁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方胜愣了一下,江少栩看着像是也有些愣住,但还是道:“你把刚刚的话再重复一遍。” 方胜不明所以,下意识抬眼望了望杜如喜。 江少栩晃了一晃,慢慢站起身,一把抓住方胜胳膊,神情都变了:“‘治病为先,身体要紧’,你重复这一句。”
第56章 许是江少栩的脸色实在是难看,方胜没敢言语,垂下头倒退了半步。 倒是杜如喜在一旁怔了一怔,然后表情明显一晃,之前一直望向江少栩的眼睛忽地躲闪了一下。 江少栩捕捉到他这个神色变化,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他不是真的脑子傻,他只是对自己人从不设防。 “杜如喜,你……你竟然连这种事情,也拿来骗我?!”江少栩简直不敢置信,手指着方胜,一双眼却死死盯着杜如喜,“你看病的那个大夫……是不是他假扮的??” 当初杜如喜说自己不能人事,只能靠江少栩来医治的时候,请来的那个大夫,看模样,明明上了点年纪,可说话声音却显得有些年轻。江少栩这才会多看几眼,对那个大夫有点儿记忆。 那时候,那大夫就曾说过“治病为先,身体要紧”这句话,声音和现在的方胜相差无二。 原来不光身份是骗他的,乖巧听话是装出来的,即将订婚的事情只字不提,就连最开始得病都是在愚弄他,甚至还找来了手下人一起演戏给他看。 图个什么呢?就图把他当个傻子耍,把他当成床笫间一个好摆弄的玩意儿,一路同行,又能取乐,又能泄欲。 可笑人家拿他当乐子,他对人家付真心。 江少栩怒目圆睁,一时之间僵在原地,一双眼睛拉满了血丝。 “少栩,你听我解释。”杜如喜面色惨白,一下子扑了上来,紧紧抓住江少栩的手,“我没有……我……” 他想辩解,可撒的谎太多,竟不知该从何开口。他心脏跳得厉害,几乎喘不过气,但他还是撑住了,他不能乱,他得撑住。 “少栩,我对你……”他死死抓住手里的手,“是真——” 江少栩也不知从哪里爆出的力气,抡起一拳,狠狠地砸向了杜如喜的脸:“你放屁!你个王八蛋!!” “你还算是人吗?!”杜如喜被一拳揍翻在地,江少栩对着他小腹又重重踹了两脚,“我是如何待你的!你又是如何对我的?!你还有心吗??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少主!”方胜和远在一边的几个手下想冲过来拦一把,杜如喜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朝手下人摆了下手,再转过脸,脸颊红肿,嘴唇被那一拳砸得磕破了皮。 他蹭了蹭唇边的血,站直了腰,垂了眼帘儿:“对不起,我……” “你没资格说‘对不起’。”江少栩当胸一脚,又将他揣倒在地,“你那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选择了沉默,那你现在就没有说话的资格!” 杜如喜被踹得狼狈摔倒,后腰撞在身后的石墩子上,整个人痛苦地蜷起身子,猛咳起来。 “我没有让你为我作伪证……我只是需要你那时候为我说一句实话。”江少栩赤红着双眼,连连出手,牵动了身上的伤,气息不稳,“杜如喜,你这辈子……说过一句实话吗?” 他说话声音都发颤,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 在他最难最难的时候,他最亲近的人没有为他挺身而出,他最仰赖的师门不肯信他说的每一个字,他待人赤诚,最后却换来如此结果。 他的师门因为他遭受非议,他的好友葬身火海,他谁都没救出来,最后还背负了灭人满门的罪名。他真心相待的人把他当傻子戏耍,谎话连篇,转脸和别人订了婚约,在他最需要他的时候弃之如敝屐。 “你究竟……是为什么。”江少栩想不明白,一步步走向杜如喜,他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我从始至终真心实意地待你,不曾亏欠于你,你到底为什么……要骗我。” 眼前景色几乎融为一体,江少栩忍不住闭了眼,一颗颗眼泪从眼眶里滚落,顺着脸颊掉了下来。 杜如喜怔怔地看着江少栩,摇晃着爬起身。他脚下有些踉跄,还打了个趔趄,才勉强站直了身体。 他朝江少栩伸出手,那泪珠落到他指尖,他仿佛被烫了一般缩回手。 江少栩缓缓睁开眼,一张灰败的脸上满是泪水。 “我瞎了眼……才会喜欢你。”江少栩颤声道,“杜如喜,你不配。”
第57章 杜如喜表情僵硬地站在江少栩面前,看着他眼中汹涌而出的泪水,看着他脸上痛苦不堪的神色,一时竟无计可施。 杜如喜有一瞬间地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只是失神地站在那里,久违地露出了少年人的慌张来。 这么多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迷惑。他八岁的时候就成为了药谷的少主,十二三岁学会了理账,十六那年就能掌管药谷的账房流水。他小小年纪就在尔虞我诈中寻到了生存之道,他仅凭着遗孤的身份,和众多势力勾心斗角,最后羽翼渐丰,渐成气候。 他能应对这些刀不见血的杀戮,甚至能称得上是应对自如,可此时却没法面对江少栩如此直白而强烈的爱恨。 江少栩质问他的话,他答不出。他最初接近江少栩时,确实只是起了逗弄的心。他未曾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会因为对方的泪水而慌张,会因为对方的痛楚而心痛。他在两个人的日夜相处中,不知不觉间再难移开视线,可彼此走过的每一步路都踏在了谎言之上。 他不是故意想去伤害江少栩,只是伪装和欺骗早已刻在了他的本能之中。无论对谁,他总是习惯性的藏好每一张底牌,他精于算计,每一张牌能换回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他装出乖巧的模样来,能换到江少栩的青睐有加。他扮作病弱,能骗得江少栩的同情照顾,他再装得过火一些,最后还得到了一个心仪的床伴儿。 他一步一步地骗,骗得江少栩心甘情愿地围着他团团转,甚至还在危急时刻,不顾自己安危也要护他周全。 他骗到江少栩肯为他付出生命,骗到了一整颗真诚热枕的心。 杜如喜捧着这颗心,却不知该拿什么去换。从小没人教过他这个,他不是不知道以心换心的道理,他只是不信。 人心是最脆弱不堪、最善变的东西,他不屑也不愿交付自己的真心,却又贪心地想留住别人的,最终只能拿出更多的谎话来,一层又一层地严实包裹住那意外得到的赤诚之心。 可谎言终究只是谎言,一旦戳破了,便是层层爆裂,什么都留不住。 “我瞎了眼……才会喜欢你。杜如喜,你不配。” 杜如喜晃了晃身,终是绷不住了,一刹那间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他狭长上挑的眼尾是红的,眼睫毛颤得厉害,嘴唇也抖了抖:“我……” 他吐出一个单字,忽然猛地闭上了双眼,他抬起手,重重擦掉唇边的血迹,再一睁眼,神色就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如果打我能让你出出气,我就站在这里不躲不动,你尽管动手,打个痛快。”杜如喜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起来,强行保持着镇定,“我欠你的,我会一样一样赔给你……重华回不去,你就留在药谷,我……我之前瞒着你的事情,都会告诉你。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不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你好好吃药,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我一定会帮你渡过这个难关的。”
第58章 半个月后。 江少栩在院子里起手打了一套拳法,拳拳生风。方胜端着药从院门外走进来,安静候在一旁看江少栩耍拳,忍不住赞叹了一句:“江公子,好身手。” 江少栩回头看看方胜,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过来端碗喝药,那药汁苦得他直皱眉头。他屏息静气,咕咚咕咚两口干了,喝完一抹嘴,低声道了句多谢。 他在这里休养了好些日子,能吃能睡,药也没断过,现在皮肉伤恢复得差不多了,手脚无力的毛病也好了不少。他在心里一直掐算着日子,放下碗,又追问了一句:“这药,还要吃几服?” “这个问题……江公子恐怕还是得问少主。”方胜拿出专门备好蜜饯的小盘子,朝江少栩那边儿推了推,恭声道,“少主刚刚来了,正在大厅里等您。” 一听这个,江少栩话不多说,转头就往房里走。 走到房外一推门,杜如喜站在屋里看着他。 江少栩多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扭头又往另一个方向去。杜如喜也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了,抬步跟在他身后,和他保持着四五步远的距离,再近不行,近了会挨揍。 “我知道你肯定会躲着我,所以擅自从大厅跑过来了。”杜如喜说话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的,但其实脸色不大好,皮肤白得不太有血色,“你再不愿见我,可事情的进展总是要听的。” 江少栩根本不搭理他,就闷头走路。 这十多天里,杜如喜隔三岔五就要跑过来和江少栩说说话,什么都说,有时候说他自己小时候的事儿,有时候说一说药谷的事儿。 什么药老,什么傀儡,什么夺权。说到最后,他甚至还坦白说,自己和杭珊珊的亲事是作假的,只不过是要演给所有人看的一出至关重要的大戏。 其实戏不戏的也都无所谓了,江少栩面无表情,心想关我屁事,杜如喜的话,他是多一个字儿都不想再听了。他根本就难辨其中的真假,辨不清真假他就全都不信。他吃的亏,上的当,已经足够多了,挨了疼总得长点儿记性。 问题是杜如喜不光可着他一个人骗,事到如今,连帮他“渡过难关”的法子都是在试图用假象扰乱众人的视线。 他前阵子才得知,以孙长老为首的那群人,之所以死活咬着他不放,不单单因为他是火场里唯一存活的人,更有一样关键证据——他一直没能找到的腰牌,最后是在南宫当家的卧房里被发现的,就落在尸体的身边。被火烧过以后的腰牌虽说已是面目全非,可重华二字仍然可见。 他是唯一活下来的人,他是从南宫当家的院子里逃出的火海,他的随身信物掉在了案发现场,他还和南宫逸有过“过节”,南宫家的秘籍失窃,他背后的重华刚好和南陵派争过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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