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杀她的父母,为什么要灭她满门却又放了自己,为什么在几年后又来将她带离苦海,为什么要让她十几年的兄妹之情变成一个笑话。 他怀着怎样的心情看待手下亡魂之女的呢?是不是在心里笑她?笑她不孝认敌为友,笑她识人不清,与血海深仇朝夕相伴,笑她愚蠢天真,妄想炼丹为仇人延年续命,活得自在? “……”镜中人哀痛地望着她,静了许久,段琴以为他要保持沉默,连辩解都不给自己,忍不住失望心痛,最后愤怒,她松开手,哥哥终于开口了:“你想要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段琴一愣,镜中人抬手拭去挂在她眼角的泪珠,他轻声说道:“我不否认我曾做过的,但我若将原因告知了你,你会不会觉得是我向你辩解,向你求得原谅?你会不计较我曾所做的一切吗?” “什么?”段琴觉得荒谬,心中情绪翻滚,最后忍不住发出笑声:“难道我的父母咎由自取吗?难道我应该体谅你杀了我的父母吗?” 镜中人摇头,他神色依旧没有任何波澜,甚至冰冷,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小琴,我的母亲有一位堂兄,关系亲厚,常常与我提起他,他们常有书信来往,但母亲彼时带着我躲避于她的母族,却因为这些书信,那位堂兄得知了我的存在,又得知了我们的藏身之处……” 段琴猜到了什么,浑身颤唞了起来,脸上血色褪尽,她捂住耳朵不想再听下去:“不……” “他向泛叶宫之主以一枚长明珠作为交易,背叛了我的母亲,我的族人,七百零一个人,被屠杀殆尽,除我与母亲,无人生还。”镜中人闭上眼睛,那一天好似重现在他眼前,他的玩伴号哭着逃跑,却当着他的面被砍成了两截,身后传来那孩子母亲绝望的叫声,然后戛然而止。 他们杀了很久很久,灵湖的水成了刺目的血色,曾经庇护的神器见证了他们的灭亡,所有人都留在了那一天,母亲活了下来,却也如同失去了魂魄一般,浑浑噩噩,陷于自责之中生不如死。 “你说,我怎么能不杀他们呢?当年向我们挥刀的人,我一个都没有放过,我为什么又要放过这一切的开端呢?”镜中人重新睁开眼睛,他神色复杂地看向段琴,说道:“以我全族人的命做交换,就为了一颗长明珠,给自己的夫人续命,而他的夫人是个凡人,因为生产而伤了根本。” “本不该如此的,他的夫人不会死,他无需去求一颗无关紧要的长明珠。” “不……”段琴全身瘫软,坐在了地上,她不愿相信这一切:“你……骗人。” “我没有骗你。”镜中人将段琴抱起来,说道:“我知道你是他们的孩子,我本没有想带你离开。” 但那个孩子与他一样,无辜遭难,还未明事便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而这种子却正是他种下的,他本该斩草除根才是,可当年他没有杀她,如今也不会再杀她。 他算了算年龄,段琴本该已经七岁,却瘦瘦小小的比五岁的孩童还不如,他只看了她一眼,饿得快走不动路的娃娃便扑了过喊着哥哥,我好饿。 他动了恻隐之心,问她:“你要不要跟我走?我给你买吃的。” 瘦得脱了相的娃娃一听有吃的哪还想那么多,猛地点头,孩子就这么被她的仇人拐走了。
第65章 若要说清楚段渊当初带走段琴到底是出于什么心 不会有人会接受养大自己的人就是自己的仇人,他扪心自问,如果他能接受就不会对自己的父亲下手…… 镜中人看着段琴痛苦的模样,心中也有些酸涩,他沉默了很久,开口道:“对不起。” 段琴难以置信地抬头,她此时不知该如何面养育了她这么多年的哥哥,她不可能去理解哥哥杀自己的父母,但若要承认自己的父母自作自受她也做不到,她不能理性地去看待这一切的恩怨,她更难以接受恨了那么多年的哥哥就是自己的仇人。 她眼中写满了怨恨:“你为什么不连我也一起杀了?这么多年,你是在赎罪吗?你放了我又带走我,是想从我身上满足你那虚伪的善良吗?” “……”镜中人心微微抽痛,纵使再次面临这一切,他依然会难过伤心,他不禁怀疑,带走她是错的吗?他们是仇人,既然当初放了他,是不是就不该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就该…… 他静了许久,想到了第一世,他轻声问:“小琴,你要杀我吗?” 段琴一愣,她脑袋一蒙,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心如刀割般,她愤怒,怨恨,不解和痛苦,这些皆源自毁了她一切的仇人是她最爱的哥哥,她难以放下仇恨,又忽视不了自己对哥哥的感情。 她忍不住踉跄地后错一步,杀了仇人为父母报仇?杀了……哥哥? “不……”段琴面露无措,她做不到,纵使知道了一切,她也从未想过与哥哥刀剑相向,她没办法将哥哥与自己的仇人画上等号。 她选择了落荒而逃。 镜中人看向楚宁,神色落寞:“我是不是不该与她有任何的交集才是对的?” 楚宁心疼不已,他轻轻抱住镜中人:“你没有错,小琴无法接受也没有错,这不是你们的错……” 镜中人头埋在他的肩膀上,他勉强地笑了笑:“至少,她没像第一世那样对我。” 段琴会知道这一切只能是观世镜看到了段渊的记忆,然后重现给她的,这世上,除了段渊自己,不会有人知道段琴的父母到底是哪一个泛叶宫之人杀的。 这一世段琴世通过姜林控制的观世镜知晓一切真相,而第一世,观世镜早早就被段渊打碎,她又是怎么被告知的呢? 此时,他察觉到了一抹异样的灵力波动,他心念一动,抬手布阵,灵阵瞬间布满整个房间,阵外空间有一瞬间的扭曲。 “怎么了?”楚宁警惕地将镜中人护住,却没有注意到镜中人覆盖于手中的灵力从蓝色转化为金色,然后慢慢熄灭。 “我感受到了姜灵的气息。”镜中人看向门外,那股气息并非无意外溢,而是姜林特意让他发现的。 他轻轻拍了拍楚宁的肩膀,说道:“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只是我倒没想到,姜林会亲自过来,不过也并不意外,他才是最想要得到傀魂的人吧。” 楚宁对此物一无所知,上一世他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东西,正如曾经段渊说过得那样,他没有任何重生而来的优势,虽然他并不在意这些优势,但这些与上一世完全不同的,但段渊却说经历过的事让他很难不在意。 他深知他们每一世都不得善终,这一世……纵使他不记得,他也不想重蹈覆辙。 他问:“你们说的傀魂在哪里?” “允式。”镜中人说道:“往世只有一次我将傀魂带到了允式。” 这里发生的事是他曾最怀念的,也是最在意的,他将一部分记忆和傀魂留在了这里,希望可以在他逐渐遗忘楚宁的时候重新想起来,但后来却再未踏足这里一步,随着轮回重启,他将这里也遗忘了,更没有可能再回来这里,而如今,那些东西从往世遗留到了这一世,但那些东西应该就只剩傀魂了。 允式可引亡魂归来,也可保魂魄不散。 “九渊啊,好久不见。”镜中人眼前映入一抹红色,随后他看到窗边一个幽灵般的人飘了过来,一脚踩在窗沿上。 “……”镜中人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你不应该再把小琴拉进来。” “很意外啊。”姜林笑得眉眼弯弯,他顺势坐在窗户上,他说:“这次她没有对你刀剑相向呢,为什么?因为她没有去过中原吗?” “你想在拿我献祭吗?”镜中人眼中讥讽,他说:“你只有一次机会,现在已经没了。” “不不不。”姜林摇头,他说:“你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但并不是没有替代品,而且这一次如果只拿你献祭的话是完全不够的,上一世我就明白了。” 他说着又叹了一口气,怜悯地看着镜中,道:“九渊,我这次特意来见你,只是想告诉你,你的命数越发不可见了,在这一世之后,你的轮回我都算不出来了,你会死,死得比卡尔塔还不可挽回。” “你会好心提醒我?还是想借此阻止我什么?你有什么资格?” “论资格,我和你哪能一样啊,我只是想将他的灵魂重聚罢了,但你不一样啊,你希望他回来。”姜林看向楚宁,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说:“我是不忍心你如此沉迷于不可追的过往之中,我是为你好呀,你付出的代价比我的多得多。” “这一切是无用的。”姜林跳下窗户,走进室内,他伸手碰了碰将自己阻拦的灵阵,说道:“你给我的记忆里,你有没有好好回忆呢?你失去的到底是眼前这个人还是别的什么?” “……”镜中人不语。 楚宁心中意识到这话中有话:“什么意思?” “你记得上一世的一切,应该明白自己活了多久吧?”姜林打量着楚宁,然后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昆吾刃之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饶有趣味地说道:“那你知道在以往的每一世,你们是什么样的结局吗?为什么你们能一直这样轮回?” 镜中人此时突然说道:“你不是想要傀魂吗?我告诉你它在哪。” 楚宁皱眉:“段渊,你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 “你觉得上一世找到观世镜的碎片可以作为你重生的代价吗?”姜林露出满怀恶意的笑来:“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你找了几百年,都找不到他,无论是转世也好还是无处归去的魂魄。” 楚宁心微微一沉,这的确是上一世困扰着他的问题,他上穷碧落下黄泉,哪里都找不到段渊的身影,哪怕是魂魄消散了都不该这般消失得干干净净:“为什么?” “九渊虽然说是我将他献祭想要找回我想找的人,但主持献祭的人才是付出代价的人,我在第一世付出了代价,而往后的每一世,主持人都是九渊哦,直到……有一世,主持者和献祭者,都是他自己。”姜林指了指自己的眉心,说道:“他将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抹除掉了。” “本来上一世就该结束,但没想到还会出意外,而这一世,一切都会真正地回归原位。”姜林说:“他会代替你的位置。” “楚宁,你才是该死的那个。” “闭嘴!” 镜中人忍无可忍,灵阵反转扑向姜林,无数金丝如无数利刃将他钉在原地,正常人被金丝贯穿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早该成了一个血人,但姜林除了无法再动弹,身体竟无一丝血色涌出。 姜林眼中写满了心有余悸:“这亏我吃过一次可不敢再吃一次了。”说着他得意地一笑:“怪不得谢千机从来不敢以真身见你,你这家伙一点都没变,一不高兴就下杀手,一点都不给人反应的机会,不愧是殷非的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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