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如果真的能来这里,不需要知道这些,他只是想见见那个楚宁,即使他可以下令让所有人不准向他透露之前的楚宁的事,但也保不齐有人会尝试违抗这个命令,到那个时候再杀了泄密的人可就晚了,而且他没有把握保证未来的楚宁的灵魂还有他的印记,记忆也无法更改。 若是楚宁来不了,世人遗忘这件事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将来在他的计划实施时或许还会更加顺利一点。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要不要复活楚宁,以防万一未来的楚宁会好奇这个时间的楚宁去了哪里,但只有一瞬间而已,他所做的这一切并不是冲动为之,未来的楚宁不会一直留在这里,他没有必要为了那么短暂的见面去改变太多。 至于这一世的楚宁的死,让他成为一个无解之谜好了,不需要其他人了解其中的真相。 姜林死了,他的身边似乎没有了什么可以信任的人了,虽然他也并不需要这样的人,但总感觉需要这样的人为自己处理一些琐事,好让自己清净一些。 他思来想去,能想到的人只有第一世认识的那些人,他发现自己后两世几乎没有什么相识可以多言几句的存在,他为自己感到悲哀了一瞬间,然后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观世镜那一次的出现似乎只是一个意外,它自己或许能够掌握穿越的能力,但是想要将人带来应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段渊能够耐心地等待,他可以一直等待,直到他的计划实施,这一世终结,不过到那个时候,观世镜也得随着这一世的沉默一同碎掉。 自从他强行中止了毁灭修仙界并杀了楚宁之后,天道便歇了动静,似乎明白这一世最终也会和以往的每一世一样的结局,便任由段渊自己折腾了。 自从修改了修士的记忆之后,确实有不少人明里暗里想要打听楚宁的死,毕竟段渊的实力和楚宁在他心中的地位在哪,他的死太过于古怪,但与他最为亲厚的姜林也不知何故死亡后,这种打探消息的事变得尤为困难,不过因为姜林几乎也在那一天死亡,便有人怀疑是姜林刺杀了楚宁,毕竟确实只有姜林最有机会,即使他的实力可能根本做不到。 但那天除了楚宁和姜林的死之外,还有一夜的异像,种种迹象似乎都指向了一个答案,姜林刺杀了楚宁,尊上悲愤而致使天地异象,似乎也只有这一个答案了。 段渊有些意外这些人在遗忘了真相后竟然反而会坚信自己不会对楚宁动手,他甚至收到了宫外云岚送来的千纸鹤的安慰信,他们竟然也没有怀疑过自己,明明最开始,他们也是不看好他和楚宁的,还怀疑楚宁和他成婚是受自己威胁,这实在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段渊不觉得有人给他背锅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也不觉得将自己与楚宁的死撇得干干净净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他并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他现在做的这些只是为了楚宁,那些莫须有的同情和怜悯实在有些可笑和讽刺,这些修士怎么能因为他丧夫而可怜他呢?弱者竟然会可怜强者,真的好好笑。 他不知道楚宁什么时候会来,曾经被他忽视的失落总是突如其来地攻击他,他偶尔会有一些想落泪的冲动,但眼泪若是不被人看到,那便毫无意义,什么也改变不了,他不会因此而开心一些,更不会因此得到什么,这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很可笑。 胸口封存的灵魂不会响应他,也感知不到他,更不会在他难过的时候安慰他,他太怕失去那缕魂魄,他怕无处不在的九幽从他的手中再次夺走楚宁,让他无处可寻,便将他藏得很深很深,若非自视,他几乎也看不到他。 楚宁会恨他吗? 段渊不知道,他没敢看最后楚宁的眼睛里是不是有恨,但他觉得,有也可以理解,但他没看,所以他便当作没有好了,自欺欺人没什么不好,他可以让自己好过一点。 他并没有将楚宁下葬,出于一种隐秘的想法,他将楚宁的尸身保存得很好,放在了黎号族内,没有人可以进去,但所有人都知道楚宁在里面,他很少过去,但不是从来不去,沉睡无法让他停止思念楚宁的时候,他就会去了,魂崩偶尔会询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不想回答,于是他们会陷入长久的沉默,直到他想起来回去。 “你为什么不留在这里呢?反正你的行宫也不会有人等着你。” 段渊最后一次离开的时候,魂崩这样问过他,他想了很久,得不到答案,于是继续沉默着离开,哪里都不会有人等他的,他也不需要什么人等自己,等待并不是什么好事,期待一个人的等待也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对现在的自己而言不是什么好事了,他感觉自己等观世镜将楚宁送来等了很久,但只是询问 了一下时间,发现不过才过去半年而已。 好漫长…… 段渊撤下了行宫的禁令,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其实有些孤独,他曾能够忍受这种孤独的,他的沉睡不会有什么让他难过的梦境,那是一个很好打发时间的办法,但是现在不行了,他开始做梦,这是很少见的事,而且他总是梦到楚宁。 他们并不在任何熟悉的场景里,那是一片星空,楚宁盘膝而作,他总是看着自己,眼睛空洞洞的,没有表情,似乎也没有再看他,段渊从来没有试图去和他说话,他们隔着一段距离,他怕这个梦醒了,或者这个梦发生什么变化,他不希望这个楚宁说话,他怕楚宁说出伤他心的话来。 这样的梦很累,他即期待梦到楚宁,又害怕梦到他,他感到痛苦,可每一次梦到楚宁的时候,他还是会沉浸其中,可能他心中是期待着变化的。 这种一成不变枯燥绝望的梦确实会变,那是很久之后了,他的梦的背景从星空变成了他的行宫,梦里的楚宁也会变得生动一些,他会出现在任何地方,这个行宫虽然大,但除了自己和傀儡们,不会有别的人存在,他总能一眼看到他,然后他会走过去,相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 这里的楚宁会动,他会走过来,拉进他们的距离,但还是不会触碰他,也不会牵他的手,他们可以面对面坐着,一言不发。 段渊总是忍不住想要摸一摸他,似乎因为这是他的梦,梦里的楚宁再如何的无情,他也不会对自己流露出怨恨的情绪或者别的什么因为杀了他而生出的情绪来,可每一次他在即将碰到他的时候,梦就会碎,他会醒来。 他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楚宁是他亲手杀死的,现在却在这里演着什么深情思念的戏码,令人作呕。 明明他可以复活楚宁,但他却没有去做。 直到再一次梦中,他与楚宁并肩赏花的时候,他忍不住想要触碰楚宁,楚宁不出意外地消失了,但他却没有醒来,他还在那丛开满了花的灌木前,他有些愣神,怎么没有醒呢? 他看向别处,果不其然,他在湖中的湖心亭中看到了楚宁,莫名的,他松了一口气,想要走过去,这一次他不会再想碰他了,但是没有走几步,那里的楚宁又消失了,他再次四处观察,楚宁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他的梦会随着楚宁的消失而破碎,他该醒来了,但是这一次却没有,他还在梦中。 段渊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醒不过来的时候,但他似乎确实被困在了梦中,这种感觉并不好,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梦里他并不会掩饰自己的无助和悲伤,在这里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去找楚宁。 他没有目的地寻找,很快他感到有些疲倦,这是很正常的,因为他一直觉得做梦很累,但直到他横穿花圃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一阵刺痛,他看到自己的手被花茎的刺割出了许多细小的伤口,一滴血盈满落下,身边的花草瞬间枯死一片。 好痛。 段渊并非感受不到痛,他只是很能忍受罢了,这种小伤小痛在以往他甚至不会在意,但这是梦里啊,梦里他怎么会感到痛呢? 他有些茫然,蹲下来将地上枯败的花捡起来一朵,他闻到了淡淡的清香,这个梦怎么会这么真实? 这不是梦吗? 段渊有些不确定,他在手上割了一下,血流出来更多,他也确实感到了疼痛,这个时候他也明白了过来,这不是梦,是他出现幻觉了。 他想起楚宁同他说过几次,他病了,但他一直不这么觉得,他只是有些累,有些嗜睡而已,现在看来,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 他坦然接受了自己的问题,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病了又如何,谁能给他看病吗?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他并不只是出现幻觉,他是分不清幻觉和梦境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看到了幻觉。 他自省没有走火入魔,他现在也没办法走火入魔了,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眼看这件事开始对他造成困扰,他终于还是找了医师,似乎没有人会想到尊上居然会生病,而尊上都束手无策的病,他们医师也肯定无能为力,来见他的无一不是战战兢兢,面如死灰,似乎已经断定了这次有来无回。 段渊没有义务安抚他们的情绪,只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越说他越觉得自己是走火入魔了,他看那些医师似乎也有这个猜想,欲言又止不敢说的样子,便又补充道:“我没有入魔。” 他现在和魔其实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幻觉是心魔为动摇修士心智而产生的,他不可能被心魔影响,他心里根本生不出心魔来。 那些医师面面相觑,虽然他们更倾向于心魔产生的幻觉,但既然尊上都已经否定了,若还是坚持心魔的话,怕是会死得很难看,于是斟酌许久,其中一个医师小心翼翼询问道:“请问尊上,您常常看到的幻觉,是什么?” 段渊沉默了片刻,他抿抿唇,道:“是楚宁。” 医师们顿时恍然大物,相互交换了几个眼神,段渊将其都看在了眼里,心里大抵也知道他们想的是什么了,觉得有些无聊,准备听完就让他们滚,结果他们却说:“尊上想来是一个人在行宫太过孤寂,或许可以养点什么东西排解一二。” 话里话外,都是说,他寂寞了,段渊感觉这个诊断有点离谱,他以为这些人会说自己得了相思病,不过他感觉自己确实有些无聊了,现在睡觉已经不是一个很好的打发时间的方法了,做梦多了还会很累,时间很难熬。 所以他撤下了所有禁令,他并不指望那些被吓破了胆的修士来行宫帮他打发时间,他只是不拒绝任何生命的进入,他屏蔽了自己的气息,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普通的化神期修士。 这一行为并非毫无意义,他第一次看到虫子敢飞到他的面前停下,他并不招任何动物的喜欢,不止不喜欢,甚至害怕他,近距离观察这种弱小没有思维的生命是一种较为新奇的体验,虽然他还是能看到楚宁,依旧分不清真实,但这样挺好的,楚宁偶尔会和他一起看毛毛虫结茧,一起和他等破茧成蝶,不过让他意外的是从茧里出来的并不是蝴蝶,而是灰扑扑的蛾子,那只蛾子最后还死在了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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