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轻声问:“是……在什么地方?” “半月城。” 回答完,容璟的情绪忽然低落,眸中笑意退却,转而被悲伤代替。 半月城,百年前被黎国攻占,又于十二年前,被摄政王收复。 收复半月城,是洛煜北得父亲庇佑的最后一场战役。 自那之后,他便开始在战场上独当一面,作为将领,引领万军作战,所以记得比较清楚。 而城墙素来都有重兵把守,容璟那时不过一名幼孩,既能站在上面,就说明有一定的家世背景。 这也就能解释得通,容璟身上那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矜贵气质是从何而来了。 “你来自半月容家?”洛煜北思索半晌,联合容璟的姓氏,便只想到了这一种可能。 说来他们能用最小的损失,顺利收复半月城,当时的半月城城主容原功不可没。 容璟点头,牵强地扯出一抹笑。 “可容城主发妻早亡,家中也并无旁系,只有一个未婚先孕的女……”想到这不太尊重人,洛煜北便硬生生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容璟知道他要说什么,苦笑着摇了下头,示意没关系。 “我的母亲并不是未婚先孕,之所以会传出这个谣言,与我父亲的身份有关。” 容家祖上原本也是世家大族。 百年前半月城被黎国攻占,庞大的容家于一夕间,被黎国士兵斩杀得只剩零星几人。 丰厚的家底被抢占,活下来的也都深受重伤,之后没多久,就死得只剩一个尚未长成的孩童。 自此容家没落,之后百年都是一脉单传。 故而,容家子嗣,骨子里就埋藏着仇恨黎国人的种子。 “容家家规第一条,是不得与黎国之人交好。” “可母亲爱上了黎国的平乐侯,也就是我的父亲,害怕外祖父阻拦,母亲和父亲悄悄私定了终身,并于黎国平乐侯府举办婚礼。” “她不敢让外祖父知晓,便一直待在平乐侯府中,后来怀了我,许是有了底气,才孤身回了半月城。” “为了给外祖父施压,母亲没说自己成婚了,而是骗外祖父说自己是未婚先孕,也不肯透露父亲身份,只说另一半是黎国人。” “外祖父十分生气,把母亲关了起来,任由母亲整日在屋中如何闹,他都没有丝毫心软。” “这之后,城中流言四起,外祖父为保全母亲名誉,四处解释,最后竟得知,传出母亲未婚先孕消息的,是母亲自己,而目的,就是为了逼他承认这桩婚事。” “直到临盆后,虚弱的母亲抱着我以死相逼,外祖父心灰意冷下,才让母亲带着刚出生的我离开。” “只是对外宣称,母亲难产而死,一尸两命,”
第34章 容璟坦白身世 洛煜北静静听着,没想到当年的流言里,还有这样的故事。 那年他随父出征,收复半月城,就是容城主接待的他们。 当时他也还小,只依稀记得容城主不过四十来岁,就已满头华发,面容看着也很是憔悴。 容原身为城主,府邸的规格自然是依照城主的身份而建,可偌大的城主府,却瞧不见几个人。 除容原外,便只有两个家仆,和一位厨娘。 洛煜北也是那时听厨娘说。 容府原本还有一位嫡小姐,可惜未婚先孕,容城主一开始确实很生气,可毕竟是他娇养长大的嫡女,即便再生气,也未对容小姐说过一句重话。 为了保护容小姐不让她被流言蜚语所扰,容城主将她禁足关在闺房,本打算等她生下容府长孙,再自降门楣为她另择良婿,若她不愿嫁,城主也愿意养他们母子一辈子。 【只可惜,容小姐难产了,一尸两命。】 【原来啊,人真的可以在一瞬间变得苍老。】 厨娘说这话时,神情很是遗憾,年少时的洛煜北望着她,不知该如何安慰,便又看向了和父亲交谈的容城主。 鬓间斑白,不似壮年。 容城主是个极好的人,半月城的百姓都十分爱戴他。 容原一生都想带领半月城,回到启翎国的领土上。 却在战争胜利的前一天,被当时的黎国战神蒙柯,一箭射杀,倒在了他守了一辈子的半月城城墙上。 思及此,洛煜北感到一阵惋惜。 不过黎国之事,洛煜北也知晓些,只是对平乐侯府,知之甚少。 “你的母亲既带你回了黎国,你便是平乐侯世子,本该身份尊贵,又怎会……” 又怎会流落坊间,变成现在这样。 容璟苦涩地回望他。 “父亲并无实权,只是空有一个平乐侯的称号罢了,他谁都保护不了,甚至为了活命,将母亲,连同我,一并送了人……” 说到这里,容璟像是再也承受不住,哽咽着身体发颤。 洛煜北看着他满眼痛苦,迟疑片刻,把人抱进怀里,轻轻抚慰着。 容璟回抱着他,把头埋在他颈侧,静默了一会,才沙哑着声音继续说: “那个人,一开始十分尊重我母亲,并不碰她,但为了更好地控制母亲,也不让我们母子相见。” “我在那里没有倚仗,下人欺我,辱我,以折磨我为乐,只有在每月十五去见母亲时,他们才会把我收拾干净,让我吃上一顿饱饭……” 那时的母亲,因被父亲抛弃,整日以泪洗面。 在看到他这张与父亲十分相似的面容后,就会哭得更伤心。 母亲骂他,歇斯底里地拿东西砸他。 可发泄过后,又会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哭着道歉,然后哄他,给他吃好吃的糕点。 他知道,母亲是爱他的,只是被父亲伤透了心。 所以他不怪母亲,也不敢跟母亲说自己的遭遇。 “后来,那个人没了耐心,在一个夜里强迫了母亲,之后的几日,那个人几乎每天都去母亲屋里,母亲得宠,下人们对我也恭敬了些,至少,不会让我饿着肚子。” 那七日,不用为吃食发愁,小小的容璟过的很开心,同时,也更期待和母亲的见面。 “直到十五那日,我十分高兴地去见母亲,母亲屏退下人,换了一身素衣,亲手剪掉了满头秀丽的长发,她说……” 【我是带着家人的期盼,干干净净来到这个世界的,可我辜负了他们,执意要嫁来黎国,如今所嫁非良人,我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现在要走,也要带着期盼,干干净净地走,璟儿,你能对娘说,‘我希望你去死’吗?】 “当时我是怎么回答的呢?”容璟眸底无光,蹙着眉思索半晌也没记起来,“我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母亲最后看我的眼神,非常,非常温柔。” 那日之后,他便没有母亲了。 下人们不再把他当人看,他在那个地方的生存,也就越发困难。 “冬日里没有衣物,没有炭火,我只能蜷在茅草堆里,有时候被冻狠了,也会出现身体发热的幻觉……” “够了。” 洛煜北出声打断容璟自虐式的讲述,抱着容璟的力道也更大了些。 “不要再说了,已经过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安慰有没有用,毕竟直到容璟失去母亲,也才不到十岁。 被父亲亲手送人,日子举步维艰,母亲无法庇护他,难得相聚又会对他进行打骂。 最后甚至让他说出那种话后,让他亲眼见证自己母亲的死亡。 那时容璟都一个人扛过来了。 现在容璟已过弱冠。 任何言语上的安慰,似乎都显得苍白。 “……嗯,不说了,”容璟轻声应着,声音软软的,带着浓重的依赖,“将军的怀抱好温暖。” 他说话时,气息尽数喷洒在洛煜北耳旁。 洛煜北感到脸颊有些发热,却一反常态的没有推开怀中的人,反而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他忽然理解容璟为何总爱缠着他撒娇了。 这是容璟的自救。 容璟从未真正接受过别人的善,他所拥有的一切美好,最终似乎都会变成捅向他的利刃。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长成一个满心只有仇恨的恶人。 而是一次又一次,寻找着可以寄托的希望,而洛煜北刚好就成了这个人。 他和容璟之间,一定还发生了其他,他不知道的事。 “此前不跟将军坦白,是不希望自己的经历成为捆绑将军的枷锁,我不想要将军的可怜,也害怕将军厌恶这样的我。” 容璟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安。 “我只想陪在将军身边,想要将军喜欢我,哪怕只有一点点,就足够了。” 洛煜北没有说话,却一手搂着容璟的腰,另一只手轻放在容璟后脑勺上,是一种能让人感到十分安心的动作。 他现在确实很在意容璟,可对容璟的感情是多方因素共同混杂而成,他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喜欢。 “我此前从未喜欢过谁,现在也不知道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 洛煜北诚实地坦白。 “如果你愿意,给我些时间,等我搞清楚,我再回应你。” 怀中安静的人儿突然有了动作,直起身激动地看着他。 容璟嘴巴张张合合,半晌才把语言组织好。 “将军愿意给我机会,我就很开心了!无论多久我都会等的!” 说完,他身上萦绕着的那股哀伤一消而散,转而被强烈的喜悦感代替。 洛煜北安心了些,眸中也浮出些许带着苦楚的笑意。 容璟无论是样貌,还是身份,都和战场上那个黎国小世子相仿。 洛煜北也知在这个时候提及他人不太合适,便压下心中的疑虑,打算另寻时机再问。 不过他现在可以肯定的一点是。 容璟即便不是那个小世子,也绝对和小世子有着某种联系。
第35章 接吻要闭上眼睛 夜色渐浓,屋外响起了洛壹的敲门声。 “将军,热水准备好了,可要现在沐浴?” “嗯,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洛煜北则微微侧头去看容璟,见怀里的人情绪平复多了,才伸手轻抚了一下容璟的脑袋。 “时辰也不早了,你也快些回房,沐浴休息吧。” “我……感觉有些不舒服。” 容璟难受地蹙眉,顺势就倒在了床上,还顺便为自己盖好被子。 “哪里不舒服?可是生病了?”洛煜北担心地伸手去探容璟的额头,体温正常,“我让魏伯来给你看看。” “不用,”容璟抓住洛煜北的手,放在脸庞轻轻蹭了蹭,“是解药的副作用,我稍微躺一下就好了,将军不用管我,快些去沐浴吧。” 开玩笑,美人沐浴,他怎么能错过。 洛煜北迟疑了一会,才点头说:“好,要是实在难受得紧,你一定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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