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另一端的谢风雪决定先回客栈,往后瞧了一眼他们也打算跟着进店,谢风雪急匆匆上了楼,进的却是陈闻初的房间。这样他们就算同人打听,堵在他的房间门口,也无济于事。 谢风雪翻着陈闻初的包裹,里面的衣裳大多素色,花纹多是不张扬的暗纹,在光下晃了晃,才能隐隐约约看见上头的纹路。谢风雪挑了件紫灰色的,有点儿像紫藤腿了色,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 谢风雪穿上后还算合身,他和陈闻初身材相差不大,陈闻初就比他高那么一丁点儿,在谢风雪眼里这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只是穿着,谢风雪自己觉得怪模怪样的,毕竟偷穿别人衣服这事,跟做贼有什么区别呢?可这好像又跟做贼不一样,他只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谢风雪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 他也没再思考这个问题,散开头发,重新把头发扭成一股盘了起来,再用簪子往里一插,挺起胸膛走出了房门。 那伙人分明不记得他究竟是什么模样,衣裳发型一变,竟然真认不出来了。 谢风雪暗暗笑骂他们有多蠢,愉快地走出了客栈。 而抵达官府时,谢风雪却隐隐不安起来。 谢风雪其实并不知道报官要走什么流程,要如何陈述。他终究是口说无凭,没有证据……如果这位官家不应,又该如何是好呢? 谢风雪踟蹰一番,终究还是上前道:“在下谢春风,想要向知县大人告发张敬迷信玄法,受蒙蔽以至孩子夭折、逼死妻子一事。” 两位守门的衙役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跑了进去,另一个叹了口气。 “安明那孩子……死了啊?” 那边闹得沸沸扬扬,这边却好像还不知道此时额。 谢风雪摇摇头:“不是安明,是小寻。” “哎——我兄弟进去帮你说了,但是吧……”他摇摇头,“你还是好自为之,不要引火上身才是。” 谢风雪眉头一皱,觉得事态不妙:“官家何出此言呢?” “当朝天子,信的是什么?是佛法呀。你现在说这是‘迷信’,该怎么办呢?” 谢风雪没料到还有这一层,可是天子远在京城,此处并非天子脚下。何况先前不是说过,正因为远天子,才对张敬夫妇是表兄妹结婚一事睁只眼闭只眼么? 谢风雪觉得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但也应该不会太复杂。 出来的并非知县,而是那位刚刚进去的衙役。 “知县说了,已知此事,会命人办案彻查,你回去等消息吧。” 谢风雪愣了一下,不解道:“请问官家打算何时彻查呢?” 是今日?还是明日?还是等张敬跑了呢? 那人撇了撇嘴,不在意地说:“没办法。知县要处理的事情很多的。何况你口说无凭,没有证据,也抓不了人的呀,只能慢慢查。” “官家为何不先查张氏妇死因呢?” 那人眉目一冷,不善地看着谢风雪:“知县做事,也容得你来置喙?” 谢风雪微微欠身:“不敢。只恐贼人畏罪潜逃,危及官家威严名声。” “百姓皆知,知县一言九鼎,言出必行。” 言下之意是,百姓爱戴、相信知县,自然是不会说知县的不是,更不会妄议是非。 “如此。”谢风雪微微一笑,似要告退,却脚步一顿,回来,“在下还有一事不解,我来报官,不需要记录在案么?” 那人一愣,两人再对视一眼。 还是刚刚进去的那人道:“我已帮你登记。” “不需要我签字么?” “你……” 谢风雪深深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意味深长道:“在下谢春风,官家可别搞错名字了。”
第33章 三十三·权力 谢风雪自然是知道,这两位衙役,是没有帮自己真的去报官的,或者同里头的人说了一嘴,但知县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他们分明是知道张敬的所作所为的……也知道他行的是邪术。 所以他们忌惮的,难道真是“天子礼佛”? 但是一个对于近亲结婚睁只眼闭只眼的知县,又怎么会忌惮“天子礼佛”呢?他连法律都不放在眼里,还会把没有写上法律的东西当成律例么? 谢风雪想了一下,总不能礼佛的是知县本人吧? 谢风雪蹲在墙头,眺望屋子里的人。怎么看这位穿着朱衣的知县,也不像是个礼佛的人呀,手里连串佛珠都没有呢。 谢风雪撇撇嘴,这爬墙的勾当他还是第一次做,坐在墙头吹风的滋味并不好受,但那屋顶上他实在是爬不上去了,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里头办事的知县——他应该是知县吧? 谢风雪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看着那人。他不知道什么样的官职该穿什么样的衣服,但是架子这么大,还坐在主屋办公的,应该是知县没错。 现在倒是能大概确定,这位知县也不礼佛。那就不是“玄法”这个原因……谢风雪拍了自己脑袋一下,是了,他只是跟那位衙役说“迷信玄法”,但是那位却说“天子信佛”。谢风雪可没说“玄法”指的是道法还是佛法。 描述那位“高人”穿的是道袍,拿的是桃木剑,嘴里讲的是妙善菩萨的故事。但是妙善菩萨的故事,这是后面张氏妇说的,先前应该没人知道才是。 之前人们的认知大概是:只知道有位穿着道袍的道士,为小寻做法。 等如今信了玄术,小寻丧生。人们这才知道这位“高人”说了妙善菩萨的故事,是释门内容。 可是衙役不知道小寻死了,却知道这位高人说的是“佛法”。 更让谢风雪觉得毛骨悚然的是,他早就认定死的人会是安明,而不是小寻……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早早就知道,那位高人所说的内容了,也知道要怎么做了。 他们并不在意安明的生死,如今好像也不在意小寻、张氏妇的生死。好像这只是一个故事,如同妙善菩萨一样的故事,听也就听过了,觉得没什么问题。 谢风雪起初听到妙善的故事时,便觉得这只是神话传说,并非真实。那么他们呢?不认为这是邪术吗?所以分明早知道了,也不阻止,而是纵容的吗? 可他们不信佛法啊,又怎会认为这是对的呢?他们也不牵挂小寻的生死啊,又怎么觉得这是走投无路的孤注一掷呢?他们在这件事上,为何又睁只眼闭只眼了呢? 是可怜他们夫妻二人和小寻吗?得知张氏妇和小寻死亡却面不改色。 谢风雪觉得自己快要被绕进去了,叹了口气,翻身跃下围墙,拍拍屁股走了。 报官无门,也不能在这耗着,还是先回陈闻初身边比较好。 正当谢风雪准备走的时候,瞧见有两个人急匆匆地到官府前。谢风雪定睛一看,发现他们就算是一直跟着自己的那两个人。想来是发现自己不见了,才匆匆来此确定自己有没有报官吧。 谢风雪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上前,再爬墙偷听一会儿。 “……那小子居然真来了。” 他们已经聊了些内容了,但也能想象到先前聊的是什么东西,无非是问有没有人来报官,长什么样子,状告的是何人…… “他叫什么?去哪里了?” “谢……谢秋风?东风?西风?” “春风!” “噢噢噢!谢春风!” 其中一位衙役狡黠地看着他们二人:“他来报官也无济于事……毕竟张郎君的身份摆在那呢,谁敢惹他啊?这个谢春风看上去就是个愣头青,何足畏惧呢?” 一人翻了个白眼,明显是对他的想法嗤之以鼻:“知县仁慈,不计较这一个愣头青莽撞。主人家却是怕冲撞了知县,二来也是怕流言四起,害子逼杀妻子这样的言论传开,主人家担着受着,却是怕误了知县清白名声。” 这人瞧了他一眼,只觉得这话里有话,还没说明白透彻。 “清白名声?知县可什么话都不曾说,不曾定夺下令做过什么。何来误清白名声一说?” “……是在下莽撞,知县诸事繁忙,因此更不敢劳烦知县。此乃主人家家事一桩,主人家定然会妥善处理,不叫知县牵挂。” 四个人面对面,两个人机锋相对。 一旁偷听的谢风雪听得一愣一愣的,真是吃了没读过什么书的亏。 但是谢风雪再不明白,也知道他们的意思是,这件事叫知县不要插手,让张敬自己解决就行。现在他们也知道自己来报官了,想来是要找自己,或者在张家堵着自己。 目前是不能回去了。 谢风雪虽然不清楚这些官僚体系,但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平民张敬的手下,却能以这样的语气跟知县这边的手下说话。先前知县对张敬夫妇二人成亲睁只眼闭只眼,如今也是这般作罢,甚至对张敬的态度还算得上好,两边交往应当很是密切吧。 这叫什么?背地里有所勾结过么? 谢风雪叹了口气,他烦恼想这种人际关系还有身份背景,一旦细细思考,就会代入角色似的,站在他们的角度去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这样虽然推理更妥当合理,却是费神。 若是有什么人,能压他们二人一等,能直接逼问他们有什么勾当,张敬到底是如何逼死张氏妇的,是否觉得有所亏欠…… 果然,面对官僚权贵,只是痛恨便利不在自己手上,并非真真厌恶。 谢风雪此时不能去找陈闻初,内心但愿他不要多想才好,自己并非食言,而是局势所迫。此时他所能想到的,能够找的,那就是徐沛玉。尚在江城的徐沛玉,名门望族,父亲又在朝任职。知县见了,也应该是要给几分薄面的吧? 谢风雪骑马折回江城内,找到徐沛玉时,天色已经黑了,星星点缀着夜幕,偶尔闪烁两下。静谧的夜空下是热闹的江城,挑扁担叫卖的走商、吆喝来往行客的店主、形色各异的旅人…… 谢风雪风尘仆仆,一身紫衣彻底成了灰色,放在这样悠闲热闹的环境里格格不入。 徐沛玉见到他时,还以为他遭人追杀了,如此行色匆匆。 徐沛玉把他接到里屋,为他倒了杯热茶,又让明正去找套合身的衣裳给谢风雪,体贴周到,一直到安顿好这一切,才询问:“是出什么事了吗?陈闻初呢?” 谢风雪狂饮一杯,觉得不够,又饮一杯才作罢开口:“他应该还好。我们也没出什么事。我们到了邓家口镇,遇到一个妇女带着小孩,小孩叫小寻,是个痴儿……” 谢风雪将这个故事细细道来,说完前因后果,还不忘说此次前来所求:“所以我也没办法,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若是他得知县相护,按照你们的规矩,应该是不好惹,要就此作罢的。除非……有个比他们地位更高的出面,解决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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