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外,宜昌衣着单薄跪在雨里,头上顶着只盛满了水的大瓷碗。 戚英可惜,没有带武器,只能任人宰割。 同样,坐立不安的韩世钟,面色难看,厉声质问道:“太后娘娘,你究竟是想做什么?” 太后轻哼一声,没有回答。只是刚吃下的葡萄,吐了出来,她柳眉一横,啪地甩了戚姝一个响亮的耳光,尖声道:“什么酸东西也敢喂到哀家嘴里!没用的东西,滚下去!” 戚姝被打得嘴角溢血,脸上也顿时泛红,她不敢反驳,只怯怯地退到了一边。 戚英眉心紧锁,他佯装淡定,捏着茶杯咽下一口,“太后娘娘这一出,是想告诫我等什么吗?” “远不止此。”太后勾唇一笑,拍了拍手示意,只见这朦胧的银丝里,缓步走出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方才和稀泥的兵部尚书高尚恩。 身后还尾随着两位高丽使君,阿泰和扎布多。 太后一笑:“隐姓埋名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高尚书。” 高尚书道:“公主谬赞,同为乌赞拉娜一族,为母族的复兴奉献力量是臣下的本分。” “高尚恩,这名字起得可真好。”韩世钟冷哼一声。 “非也韩大人,我的本名也是乌赞拉娜·尚恩。”这位高丽间谍眉眼弯弯。 只见他行礼一跪,恭恭敬敬道:“公主殿下,三千卫兵已埋伏就位,只等您一声令下,便可拿下前来的李珏夺取帝位。” 戚英心头一惊,捏着杯子的手关节发白,心道她竟然知道李珏一直在汴京?!
第90章 绝境 戚英霍然起身, 怒眉对太后道:“娘娘一直知道陛下下落?” 太后反笑,狡黠又奸诈,说道:“不然哀家又何必请戚将军来这一趟?” 金尚恩为兵部尚书, 按理说没有兵权。屯兵校场在皇城外,且御林军只听皇帝调令, 不为太后所用。如此说来,皇城中的军力只有禁军, 可这分明是国公高长季的职务之内。 韩世钟愤然起身,指着她质问道:“娘娘好大的胆子!三千卫兵从何而来?” 戚英面色不豫,说:“殿前司禁军,那便是高国公了。” 高氏一脉私占田亩,得了把柄在皇帝手里, 若非是太后差人在案子里做手脚, 只怕他高长季的功勋荣誉都保不住。 “你知为何哀家选在这抱月轩与你二人会面么?”太后阴鸷一笑,“此地是皇帝生母祁贵人逝世之所,是他李珏这么多年来不曾踏足之地。” “那又如何?”戚英不安。 戚英道:“此地对陛下来说, 是丧母伤心苦痛之地。太后娘娘是想借此地来一出诛心,我猜得不错吧?” 韩世钟呵呵冷嘲道:“不过, 娘娘高看我二人了,即便我与戚将军身首异处, 朝廷中的仗义之士也不会善罢甘休, 你做的事无非都是火上浇油罢了。” 太后满不在乎, 避而不答。她伸出了手指,还吹了吹新染的指甲, 道:“谦虚什么, 韩大人掌枢密院军机要务,戚将军坚守一方镇边境长城……” 戚英打断她, 一针见血道:“大梁不如高丽,太后若实在觉得低人一等,何不禀明陛下回本家去,野心勃勃怕是用错了地方。” “你懂个屁!我怎可觊觎姐姐之位!”太后收指,眼中戾气横生,“你二人为皇帝心腹,哀家今日不为别的,只问传国玉玺何在?” 韩世钟目光游离,看向左右蓄势待发的近卫,偷偷冲戚英使了个眼色,“一个玉玺罢了,太后娘娘既有心帝位,那笼络文武大臣才是,何必在意那一个物件。” ——这个女人的眼见未免浅薄肤浅! “谁说是哀家要谋权篡位了?”太后眼神阴霾。 戚英和韩世钟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嘲笑。戚英问道:“那娘娘究竟要如何?” 太后不答。视线飘向天际,正是高丽国的方向。 只要她成了,姐姐就能派兵来助她,到时候荣华富贵千秋万代,她又何尝不愁能成为梁国下一任女君! - 皇帝虽高高在上,至少在宫廷内面熟。李珏单枪匹马,策马狂奔入了正阳门。有守门侍卫带刀喝问何人,他取下斗笠,露脸后无人敢阻拦,任由他竖直穿过大道直寻丹心殿。 他吁地一声停马,却见殿前司禁军森严,陈列在丹心殿下的龙凤石阶,银戈铁甲,寒光凛凛,足有不下百人之众。高长季多日不见,一身盘虎软甲卷云袍,手持长柄弯刀,立在中庭,杀气肃然。 “国公爷也要对朕动手吗?”李珏开口,神色凛凛。 “不敢。臣特来此请陛下入殿——”高长季后退半步,抱拳一跪。身侧禁军低眉颔首,靠边让出台阶,留供李珏一人上行。 失联多日,也没跟内线联系,就连李珏也辨不清,前面究竟是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 高家与他,虽有联姻之好,但却无亲家之实;高淳修被他处死,高长季自那以后对皇帝再无恭敬。案桌上徐州济的上书李珏迟迟按着不动,怕的就是他高国公手里还有皇城禁军的调令。 是上,还是退?若上可能九死一生,若退亦不能完璧归赵。 容不得李珏犹豫,他翻身下马,一掀衣摆踏上阶梯,身侧冷兵泛着寒光,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口下擦肩而过,他仿佛又成了那个无权无势任人拿捏的瑜王。 迎上高长季,李珏面不改色,沉默与试探凝固在他们之间,只等一把火点燃。 “陛下,好久不见了。”高长季没有表情,起了个很烂的头。 “所以,国公爷这是特地刀剑伺候来迎接朕?”李珏握了握拳,只有他知道手里那松了又紧的是慌张,是胆量。 真的没有人了——可笑,他贵为一国之君,除却被夭折的御林军,手上竟没有半点军权,更别说随侍左右的卫兵暗卫了。 先帝走之前,除了满口的呵斥,什么也没有留给他。 李珏当了多久的皇帝,就收拾了多久的烂摊子,国库也好、农难也好、荆州也好、甚至关外的侵扰也罢……没人告诉他应该怎么做,也没人告诉他这样做对不对。 丹心殿内一切如旧,金碧辉煌,庄重严肃,甚至连地板都被擦得铮亮,唯有那金脑里絮絮萦绕的龙潭香,安静地迎接着它的主人。 李珏上了案桌,上边的四宝还原封不动,他抚过那些成小山高的折子,说不准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这里是权力的高处,也是将他折腾得半死的劳务。 他眼睛怎么坏的?天不亮就上了案桌,一日下来批的折子不下万字,公务繁忙之时只睡三四个时辰。旁人看起来都说皇帝威风八面,可只有坐上了这个位置才知道,几乎没有一天不在殚精竭虑为国事鞠躬尽瘁。 李珏低低笑了,眼里闪动异样的泪,那是一种说不清的乏累和疲惫。 死在这里,太可悲了,像是被累死的一样。他想着。 他踏进去,高长季尾随,配着刀没有动手。李珏踏上去,站在龙椅边,抚摸着扶手边的龙头,拨弄着它嘴里的金珠,道:“国公爷,也想尝尝这把椅子的滋味?” 高长季迟迟没有动作,反道:“太后夺势,许臣高官厚禄,三千禁军埋伏左右,只为取陛下人头。” “……”李珏的手心出了汗。 “韩大人和戚将军被困内宫,太后算准了你今日必定露面。”高长季动了,他拿起那柄助李珏夺下大梁江山的弯刀,对准了昔日盟友李珏,“陛下,得罪了。” 雨已停了许久,抱月轩内一阵死寂,几乎都是全神贯注,看着那唱双簧的二人。戚英紧捏着一只茶盏碎片,箍住了太后,在她那脆弱的脖颈上留下不深不浅的血痕。而被罚跪的宜昌,瓷碗碎裂一地,她坐倒地上,惊魂未定。 戚姝咽了咽口水,手足无措。变故太快,宜昌突然跪立不稳,头上瓷碗碎了一地,她把碎片砸向太后,又被戚英拦下截住,反而趁机得了利器挟持太后。 太后不惧,语态始终充斥着疯狂,放声大笑道:“你动手吧戚英!就算你杀了我,李珏他今日也逃不出丹心殿!高长季爱女因他而死对他恨之入骨,冯家一脉之死寒了朝中大半旧臣的心,他这个皇位坐上去也始终是个孤家寡人!” “那娘娘究竟所图为何,竟舍得多年来的地位尊荣?”韩世钟满头大汗,方才一出惊险凶异,险些就搭上了自己的命上去。 “自然是为了母族!为了女君的一统大业!”太后抬头,眼中赤红一片,大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给我拿下他们!” 宜昌欲逃,三两下被高尚恩制住。一队卫兵破草而来,却犹犹豫豫,对挟持着太后的戚英难以下手。反而是两位高丽使君,当机立断,阿泰拿了弓箭,拉弓就往戚英射去,吓得太后花容失色:“蠢货!你、你想害死哀家吗?!” “梁帝败局已定,公主今日慷慨就义,待女君大军踏破汴京,定会为你讨回公道!”扎布多又是一箭,朗声大喝道。 太后听之,气急攻心,挣扎力道之大,戚英险些一将她喉咙隔断,听得她道:“你、你们竟当了哀家为弃子?!” 场面一度混乱,戚英本不想夺太后性命,却无奈阿泰起了杀心,他躲闪不成,反而让太后胸口被射中一箭。 戚姝见之惊叫一声。 戚英这才想起她,太后双腿一软要瘫倒在地,他正脱手,戚姝却蓄谋已久,趁乱眼疾手快地将她一推,人给落入了抱月轩里里揽月池里。 “姝妹你?!”戚英惊声。 戚姝也是后怕,她后退了几步,惨白一笑道:“我……我早看清她的嘴脸了……才不当他们高丽人的棋子。” 池子小却深,太后不通水性,挣扎不得,衣摆翻飞,惊起层层雪白的涟漪,她身上的箭还在,溢出的血渲染浪花。 “救我…救救我……” 韩世钟悚然,还大喊了一声“太后!”,却并未引起三位高丽间谍的重视。 阿泰厉声大喝道:“拿下戚英,尤其是他,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戚英暗骂一声,护住戚姝韩世钟,还把被遗落在地上的宜昌给拉了起来,他喝道:“跑!出宫寻萧敬去,让他带御林军来救陛下!” “戚英那你?!”宜昌犹疑,泛着泪光。 “快走!有我们在他更放不开手脚!”戚姝见怪不怪,拉上这拖泥带水的妮子就跑。韩大人年迈,一时间反应不及,扶了扶官帽还险些摔了跤,这才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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