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逐雪一向以快刀斩乱麻出名,当他真正想和敌人拖延,有的是法子令他难以逃脱。 都曾在摩罗教中当杀手,夏筹自愧不如。 白游刀尖不停与穿云断水碰撞,只听见一阵阵兵器摩擦声,坚固异常,断水乘胜追击不要命地疯狂攻击,又狠又快,尽管刀法单一没有任何的技巧,但快得看不清边界,以至于从外面看两把刀和剑已经全然融为一体。 对付两个小辈还要浪费半天时间,白游心下燥郁,大概一刻钟过后,两人不见颓势,内功不减反增,白游大声咒骂风逐雪怎么还不肯停手去死,一边在缠斗中掌握了规律,反手掏出另一把暗器双双刺进腹部。 “砰”的一声,连穿云剑也被打碎了一小片,夏筹摔倒在地,风逐雪则被他的刀深深刺入肩窝,肩胛骨闷声碎裂,他的断水随着鲜血一起掉落在地上。 白游忍不住狂笑,没笑多久就笑不出来,因为风逐雪也在笑。 他傲慢的笑令人极度生厌。 白游心想是时候了。 他还没有在活人身上试验过最后一招,他想看看这一刀究竟有多快,更想看风逐雪被吸干武功后的尸体长什么样。 管他是否美观,都要把尸体挂在城墙上晒三天三夜。 白游扫视一圈,他还是没有找到阿飞,这已经变得无关紧要。 在白游冲过去出刀时,风逐雪也像感觉不到疼痛,翻身捡起了刀,这一切发生得很快,短暂到眨眼就来不及看清全部过程。如果不是风逐雪刻意为之,是在一开始动刀就该有的速度。 断水刀绝不会白刃收鞘,出刀必须要杀人,白游也是。 他们的表情称不上冷酷,更趋同于极致的漠然,彼此都坚信死的是对方。 当他看见自己的刀再次刺入风逐雪的胸膛,白游认为他赢了,而且毫发无损,只是脖子被夜风吹得有些冰凉。 白游紧接着一脚踢开风逐雪,要先去杀了阿飞,手脚却也在发冷。 他才走一步,阿飞就主动出现在他面前的废墟之上,长生刀也在他手里。 白游摸了摸脖子,一手的血,不知何时被刀锋划出一道小口子,他有些错愕地愣在原地,搞不清浑身冷意从何而来,没有理睬阿飞。 阿飞比他更紧张。 这一刀能有多少伤害并不知道,所以他做好了送死的准备。 夏筹恢复得差不多了,他拔剑冲过去,白游本想像打死苍蝇一样挥刀砍人,但他的刀变得重如千钧,曾经吸纳过无数人的内功慢慢从这个小口子处流散了,不可抑制地离开身体。 他凭借仅剩的蛮劲挡住一剑,心中早已被巨大的愤怒和惊惧淹没,朝阿飞扑过去,像一头暴烈的猛兽。 在这紧要关头,阿飞当机立断丢下长生刀,将全身内力集中在手心。 白游不解他的行为,阿飞要赤手空拳接下他的刀刃! 他又看见了胜利的曙光,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破空之声,他立刻向左侧掠去,同时手腕一翻,向阿飞劈出一刀。 刀影如电,刀果然砍中了阿飞的胳膊,而一道强劲的掌风也击在自己腰间。 招式越简单,越不容易出错。风逐雪他们绕了这么久,就是为了阿飞这简简单单的致命一击。 白游的眼神渐渐模糊,神态僵硬惘然,他还是觉得是自己看错了,被一个已经被砍断筋脉的人打中丹田,这是多么荒唐的事? 阿飞没有停止他的拳头。 他左胳膊被刀砍劈进去一半,依然在沉默中一下下朝白游凶狠地击打,毫不留情,沉默得近乎疯狂,直到血肉模糊,直到他自己剧痛到麻木的手开始痉挛。 风逐雪教过他那一刀,但阿飞知道论刀他肯定永远比不上白游,只有拳法他从未放弃过。 他的勇气将拳头化作刀剑,只要拳头够硬,够胆大,就能像刀一样杀人。 白游丹田内功几乎散尽,在这一瞬间,他感受到大势已去的无力。 二十年前根本不是这样,他也失败了,一度被刀剑所伤,可是没有人敢近身做到最后一步杀死他,柳刃都不敢把他怎么样。 他现在想明白了,真的是武功差距么?其实因为这些人个个都怕死。 人最怕遇到比他更不怕死的。 阿飞明明也喜欢权力,却能坦然迎接死亡。 当白游想要拥有权势,为此而杀人的时候,他就无法做到完全舍弃性命。 道理归道理,并不代表白游就此服气,他不相信他会输在无名之辈手中,死死盯着阿飞,眼中恨意能将阿飞剜心掏肺。 阿飞也始终没有闭眼,脸上沾满飞溅的血,黑夜显得这双狰狞的眼睛更像令人心惊胆战的恶鬼。 他不会捡起身边的刀即刻杀死白游,他享受亲眼见证敌人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白游开口朝他说了第一句话,“你会变得更疯,疯到有一天杀死你自己。迟早有一天。” 一个将自己的命视如草芥的人,就算不怕别人杀死他,他自己也会亲手抛弃生命。 “但我现在很高兴,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无论今天死在手里的是白游,黑游,还是黄游,那都不是他快乐的原因。 这是他第一次战胜命运,把命运打得劈头盖脸,没有还手之力,其他人不会明白。 他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迎接这一刻。 阿飞鲜血淋漓的手颤抖着将白游的脸掰过来,迎向温润苍冷的月光。 他死了。阿飞想,必须要死! 他低下身,低下了头去端详白游临死前的神情,他要记住这一刻,记住这一张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仿佛这就是命运不得不认输的样子。 阿飞跪在地上,静静流下眼泪。 眼泪越来越密集,他哭出了声音。 不是因为疼痛、伤心、惊惧,而是彻彻底底的快乐,喜极而泣。
第161章 终章 绝不低头 白游一死,阿飞撑着最后一口气将他的人头挂在城墙上展示,自此名声大噪。无数门派前来贺喜,一如十年前风逐雪赢了摩罗教的盛景。 这场争斗最大的赢家是阿飞,但每个人伤得都很重,差点没能享受到胜利的果实,一连在王都疗养三个月。 只有北白川生没能挺过最后一口气,等到夏筹的人找过来时,他已经死了。 夏筹把白游的刀重新熔铸,补上穿云剑的缺口。宫中的事也少不了由他安排,皇帝没有多少子嗣,从宗室里百般挑选,还真只有萧良一个合适。他对当皇帝没有任何兴趣,一切照旧,不管其他人有什么心思,他绝不插手。 表面上看风逐雪受伤最重,但他体质最好,恢复得最快,夏筹其次,阿飞在发疯般杀死白游以后发烧就烧了一个月,昏迷不醒,左臂也几乎没有任何反应。 夏筹看风逐雪每天衣不解带照顾阿飞,总觉得他的感情不一般。有一次他开玩笑阿飞变成杨过了,风逐雪还拔刀警告他。 他此时已经知道东瀛发生的事,想到一个绝佳的计策。 千藤每日被幽禁在别院,得知他爷爷死后便一蹶不振,几次三番都想逃出来朝阿飞讨要说法,每一回都会被侍卫捉回去。 趁风逐雪无暇顾及他,夏筹不仅告诉他北白川生的尸体没人收拾,胡乱扔在乱葬岗,还说出了阿飞始终想要隐瞒的真相。 千藤第一反应是夏筹在挑拨离间。 夏筹笑道,“我是想挑拨,但如果这不是事实,我又如何能真正离间你们的感情?” 夏筹还摆出了不少证据,千藤态度坚决,一个都不认。 因为北白川生的死亡他已经开始怨恨阿飞,可父亲的死又是另外一回事。 按照夏筹的说法,阿飞的行为北白川生不会一无所知,这相当于他父亲被中原人害死爷爷是默许的。千藤绝不相信。 看不出来这块软骨头这么难啃,东瀛人真固执,夏筹有些灰心,加上语言不通,夏筹感觉和千藤实在聊不明白,让他主动挑衅的这条路走不通。 夏筹又来看望阿飞。 看望是假,找风逐雪是真。风逐雪看得出来他不安好心,可是他们还得住在这里,等待安稳回到蒙古。 “你最好日夜都守在他床前,东瀛人迟早来找他报仇。” “你认为我会怕他们?” “当然不是,你和他们又没有交情,但阿飞可不这么想。” “柳刀宗宗主亲手杀死白游,前来投奔的门派数不胜数,等到他醒来以后就会发现东瀛帮不帮他都无所谓了。至于千藤,一个不会武功,在异国他乡等死的人,难道我会担心他半夜来暗杀?” 风逐雪比千藤还难沟通,这点夏筹一直知道,几乎令他无懈可击。 “我不是说暗杀。阿飞这么喜欢千藤,为他连原则都放弃,千藤更甚,亲人全死了,这样都不生阿飞的气,你不在意?” 这话终于说到点子上,阿飞和自己之间的故事固然前无古人,不代表阿飞只剩下这一段感情。风逐雪也当然嫉妒千藤,嫉妒他和阿飞之间有真情实义。不管现在这种情义有多面目全非,但曾经无比真挚。 风逐雪冷笑,“我在意又怎么样,你期待我忍不住愤怒去杀了他,让阿飞记恨我,最后和我分道扬镳?” 他说出了夏筹最理想的目标,夏筹也只是回以一笑。 “就算我当着阿飞的面杀死千藤,阿飞也不会赶我走。他知道一个有用的帮手比不会武功的朋友重要得多。” “但是感情没有人能控制,他愿意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利用你,不代表心里的刺就不会消失。” 风逐雪觉得好笑,“你好像笃定我已经杀死了千藤一样。” “如果我告诉你他昨天和我要了一颗毒药,你也会认同我的想法。” “你给他了”风逐雪按住他的剑。 “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的上好毒药。” 夏筹丢下这句话就走了,剩下的留给风逐雪自己联想。 毒药是想毒死阿飞,还是有别的打算? 问题是他还能有什么别的打算?再怎么发散思维,这颗药都要送进阿飞碗里。 夏筹撤离看守千藤的侍卫,嘱托他们放水。 可是千藤始终没有行动,这颗毒药还没派上用场。他知道他父亲的死因蹊跷,也一改往常追根到底的性格,安安静静被关在房间,连逃跑都放弃了。 夏筹十分遗憾,风逐雪没能提前杀死千藤,千藤也过于镇定,不像亲人全死在中原人手里那么悲伤。 他没有气馁,不同人表达愤怒的形式都不一样。可能这个东瀛人也变得隐忍,和他一起在等待时机。 三个月以后,阿飞第一次睁开了眼。 阿飞感觉到无尽的疲倦。也许是心魔即将占据全部身体,让他成为杀戮的奴隶。 大夫都说他身体没有多大问题,风逐雪中了两刀都没死,比起以往受到过所有的伤害,只断条胳膊已经算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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