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适顿住脚,风吹门帘,帘角扫过他灰暗的靴。 谢谨禾自问自答道:“会的,如果领兵作战的人依旧是您。” 谢谨禾对上前辈的眼,那双饱经风霜浸淫战场的眼看着这个出言不逊的小子,曹适必须承认,皇帝把他塞来这里的旨意并非空穴来风。 谢谨禾单膝跪地,请命:“谨禾虽无能,但现下我们一落千丈,已处深渊,总不会再差,还望将军斟酌。” — 今夜的风大得诡异。 代麟算错了,他本以为今夜会刮南风,结果却截然相反。 袖袍凌乱,北风呼啸。 不过无伤大雅,穿堂风拦不住他南下的步子,今夜他就要摸到中原的城池,他在旷野深山住太久了。 “不好了!不好了!太子殿下,我们的人进不去!他们、他们射箭,把我们拦在外围……”前线的哨兵跑回来汇报。 代麟愣了一下。 曹适还是有长进的,他扯了扯嘴角。 代麟吩咐:“让尔什腾原地待命,我倒要看看他的箭够挣扎多久。” 哨兵摇摇头,喘着气接着道:“不…不是,他们的箭上烧了火,全射在树林里,风太大把火全吹活了,咱们这的树林着了一片,风朝北吹马上就要烧到营帐了!” 代麟站起身,眯眼。 不是曹适。 “转移粮仓,让他们撤回来灭火!”代麟甩袖出门。 — 远处火光冲天,熊熊烈火映入谢谨禾眼帘。 四周的士兵欢呼着,中原屡战屡败,他们已经憋屈了太久,今夜这一把火不光烧起了树林,烧退了敌军,还烧高了他们的士气! 呼啸的北风是今夜的功臣,谢谨禾在风中紧绷着身形,依旧警惕。 曹适忧心忡忡望着北,直觉告诉他今夜还很长。 “将军,谢校尉,北狄已全退回去了,咱们趁此时追上去,干他们个措手不及!”有人高喊着。 “诶!不是爱玩阴的?咱们也给他们乘人之危一把!” “狗似的追了老子那么久,这回也该让老子尝尝庆功酒的滋味!” 曹适正想开口喝止狂欢的兵群,余光却扫到瞭望台上的哨兵倒了。 一支长箭破风而来,牢牢钉入哨兵胸口,哨兵身形僵了一瞬,随即从高台上翻下。 “他们、他们又回来了!”方才兴奋的声音徒然一转变得紧张。 曹适高悬的心终于随着哨兵倒下落了地,正如代麟了解他,他也明白今夜代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人对未知最恐惧,如今代麟露出了意图,他才放心下肚。 出其不意,绝处反扑,这才是代麟。 谢谨禾翻身上马,北狄军营背靠九河,他知道今夜的火灾伤不了他们的根基,奈何不了他们太久,这场仗躲不开。 尔什腾策马疾驰,领着浩浩大军去而复返,打了中原一个措手不及。 尔什腾是北疆孕育出来的男儿,浓眉大眼身高体壮,他扯高了缰绳,吹出一声清脆悠长的口哨勒马,看见谢谨禾挑高了眉,又朝他吹了个哨,道:“呦,太子殿下果然没说错,真有个新来的。” 谢谨禾冷眼睨着他,道:“呵,你们北狄还学人封太子?东施效颦。” 底下士兵笑出声。 尔什腾耸肩,绕有兴致盯着谢谨禾,道:“很漂亮的脸,美人的嘴向来是辣的,如果你是女人,或许我会在第一缕日光降临草原的时候,为你摘一枝带露水的兴安杜鹃,表彰你的勇敢和美丽。” 谢谨禾还未开口,长枪就带着风迎面击来,他躲闪中听见尔什腾凶狠的声音:“可惜了,是个带把的,带血的长枪更适合你。” 谢谨禾与北狄人交过手,明白他们的力量不容小觑。 尔什腾的雄虎并非浪得虚名,他手中的长枪甚至是加重加粗的特制枪,锋利的枪头闪着白光,一次又一次擦过谢谨禾身体。 谢谨禾连连封挡,长剑孤映与长枪撞出剑啸,二人胶着僵持不下,剑劈不断枪,枪亦刺不穿剑。 两军混战,刀光剑影不可开交,尸体一具接一具地倒,血水在地上交汇、聚集,流成河。 “中原败局已定,你们如今就像那笼中鸟、砧上鱼,垂死挣扎,不知死活。”尔什腾话语狂妄,他直接翻身下马,直逼谢谨禾而来。 谢谨禾亦跃下马背,不退反进,二人力道磅礴,招招震出剑鸣,旋打在一处,暴戾之气铺天盖地。 谢谨禾一直在退,他步履不乱,忽而如雷电般翻手一斩,迅疾异常。 千丝万缕随风飘散,落地。 尔什腾天生的卷发被生生斩断一半,他凌乱着发,不可置信方才那一瞬,谢谨禾能使出这样的身手,为什么一直在退? 如果他是代麟,抑或代麟在这,就能窥见阴谋的冰山一角。 没有如果,尔什腾只会被激怒,他褪去玩笑的脸,眼神冰冷沁骨。 “还给你们。”南柯山上的败谢谨禾历历在目,就连头发也要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你惹到我了。”尔什腾眉压得低,眼中是遮不住的蚀骨阴寒。 作者有话说: 哎呀,我看上一章评论都说小金鱼不开窍啥的,其实他现在是爱而不自知啦,是我写太隐晦了吗? 我挑一个觉得比较明显的地方给大家说说,涂冻疮膏那次,二公主说要天天亲自给他涂,按以前小金鱼的逻辑他会觉得这样是麻烦人,他会说:哎呀有劳二公子惦记,这样太僭越啦小的自己来吧……但是他最后说:好,二公子要记得给我涂药。相当于是二公主别别扭扭表达爱意,小金鱼这次没有拒绝,而是稳稳当当接受了,他那么独立的一条鱼,愿意麻烦依赖二公主,是他爱的表现啦。(他甚至没有用下人的自称,还要求二公主一定要记得喔,那句话一点都不小金鱼,他超爱der!) 现在他就需要一个刺激来意识到他的感情,刺激马上来咯!
第43章 思春 红霞面馆开在京郊小市里。 林霞没有租铺面,她咬咬牙买了座宅子,依旧把店开在自家院里。 京城物价贵得离谱,好在这阵子金玉能在店内帮忙,故而只另雇了一个姑娘。 “伙计,这桌结账!”院里有人喊。 金玉“诶”一声,擦擦手过去收银子。 “儿啊,你跟小澜能瞧对眼不?”店内一时不忙,林霞就挨到金玉身边来,担忧起他的终身大事。 小澜芳名温澜,就是林霞雇的小姑娘,家里其实条件不错,父亲是教书先生,也是户体面人家,就是子女多,她是长姐,就出来做点活补贴家里。 金玉哭笑不得,他瞥了眼温澜的位置,低声道:“娘你说什么呢!别乱点鸳鸯谱。” 林霞急坏了,她能不急吗?金玉今年眼看就十九了,媳妇儿还没影呢,要在村里时还好,她在那知根知底也能相看几个,现在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去哪给他找媳妇儿! 林霞瞪眼道:“俺又怎么乱说?!你也不看看你今年几岁,过两年你都老了!哪个姑娘家家要你?” 林霞嗓门大,外边儿想听不见都难,温澜低着头走开了,金玉急得差点上手捂他娘嘴,他不知该如何对他娘开口,他都残花败柳了还娶什么媳妇儿,他都打算好了,就和善止一块儿赖在揽月轩一辈子。 “娘你小声点!人家听见了!你再这么胡说八道把人姑娘名声都说坏了!”金玉丢下话就追出去。 温澜是个性格大方的姑娘,她见金玉追出来,温柔地笑笑,道:“我知道林大娘是好心的,我没放心上,就是给你们母子俩腾个地说说话。” 金玉挠挠脑袋,还是解释了句:“我…我娘就是担心我,你别听她瞎说……” 温澜弯着眉眼,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怕我多想,跟你说实话好了,我爹娘其实也挺中意你的,可我明白,咱们俩走不到一块儿,你的心在别处,眼睛里都露着呢!” 金玉怔了怔,难以置信道:“啊?” 温澜捂嘴笑出声,低声说道:“你见天儿的走神,茶馆里说书老头说的思春,我瞧着可像你这出了!真有心上人,怎么不和你娘说?” 金玉一言难尽重复道:“……心上人?” 温澜点点头,道:“让你娘知道,也好让她放心呀,还是说,人家不愿意和你好?” 金玉还处于自己有了心上人的震惊中,又听见这句“人家不愿意和你好”,想到二公子气急败坏的那句“没错我就是喜欢你。” 那晚下了很大的雪,二公子让他摸心跳,还骂自己蠢驴,金玉居然记得一清二楚,连细枝末节都没忘。 心上人。 金玉承认自己这阵子心上装的都是二公子,战场的险恶他早就体会到了,金大华那一身病不就是战场留的吗,这几天他忍不住想,如果二公子也受了伤呢? 伤了腿,瞎了眼,缺只胳膊,少块肉,无论是什么都够金玉胆战心惊半天。 这样算是心上人吗? “诶,老弟最近做什么生意呢?这阔绰的,在哪发财了?” “嗨!还不是老样子,给北边送货,最近行情不好啊。” “那可不,咱们这走北货的,就盼着这仗什么时候停,不过我看悬了,咱们又败了!听说什么校尉还是什么军长的,给北狄追到和鸣峡谷里,销声匿迹了!” “什么?!丢了?活生生一个人怎么丢了?” “不止一个,据说是一个师都丢了!那和鸣谷沟壑纵横,又大又深,还有狼呢!估计是没命了。” “难说,北狄人不是还在寻吗?好像是北狄首领下了死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瞧着,咱们北边是真不行了!” 温澜眼睁睁看着金玉原本红着脸在发呆,忽而外边儿几个客人交谈起来,金玉忽然掀帘子惊慌失措跑出去,拽着人就问:“谁不见了?” 那几个人莫名其妙,不过还是有人回答了他:“就咱们前线的人呗……哦!领兵头子姓谢,对对对!我想起来了谢校尉!他带的一整支队都丢在和鸣谷里头了……” 话音未落,这个莫名其妙的伙计就冲出门,留温澜在后面追着喊:“金玉!你去哪里?” — 托面馆的福,谢谨秦和裴时玥终于见上面。 裴时玥前阵子被关得狠了,一出来就跟狗崽子一样撒了野地玩儿,还撺掇金玉一起,被谢谨秦在面馆逮个正着。 “天色不早,我送你回去。”谢谨秦才办完事回来,一身官服站在面馆里,搞得店里的人纷纷侧目。 裴时玥吓得寒毛都炸了一身,自谢相上门后,裴夫妇对他们俩的事虽不似之前般要死要活,却始终没有松口,谢谨秦这个时候上门,不被打死也要打残。 “不必!我自己回去就好。”裴时玥心戚戚。 “我送你。”谢谨秦跟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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