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丹。” “鬼丹为何用?”黑无常继续问,“真正的用途。”戎策不解,便不说话,听他说道:“地府的十八层地狱、轮回转世,都需要能量维持,而这些能量来自于死亡的妖魔鬼怪。” 戎策感觉一颗石子划过自己的腿,抬起头,看向架着自己胳膊的两个鬼差。他们像是一团黑影,看不见五官不清楚长相。戎策问:“鬼差,算人算鬼?” “我们自诩为半神,”黑无常倒是有问必答,“人间有供奉,就算是神。” 戎策看向身边飘过的一簇鬼火,问道:“那灵魂的数量不会减少?” “花草树木,如若上天眷顾,也会转世为人,”黑无常回头望向他,“你的下一世会平平淡淡,无需每日提心吊胆,何乐而不为?” 戎策不再说话,他闭上眼睛。他想到了在塞北战场,尸横遍野,十五岁刚刚入伍的毛头小子坐在同袍的尸首边,眼神木讷,怀里抱着一杆战旗。来增援的是太子,他看到了唯一还活着的战士,走到他身边蹲下,给他把脸上的血渍擦干。 他曾经是最幸运的一个。 太子名叫叶煦州,和他的兄弟姐妹不同,唯有他的名字是三个字的。因为钦天监在他出生的时候预测到,此子胸怀报国之志,爱民之心,未来将如和煦日光普照神州大地。 戎策的名字呢? 他想,辛弃疾说,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落魄的文人呈上无数次平定外敌的计谋,却心灰意冷,说不如向邻居借一本种树的书。 七岁那年孟兆宁给他取名,就是希望他一生平庸,至少图个安康。但现在他宁愿拼杀出一条血路,也不会偏安一偶,苟且偷生。 “不,”戎策看向走在身侧的黑无常,“我偏偏不喜欢乐子。” 黑无常停下脚步:“又要跑?” “我不急着转世投胎,毕竟偌大的黄泉,我只去过犄角旮旯的鬼市,”戎策背上的伤口一阵刺痛,他咧咧嘴,“而且我还不知道,为什么你们急着除掉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千户。” 黑无常不语,过了片刻才说:“好,如你所愿。” “去哪?” “剑冰地狱。” 白树生沿着之前来过的路顺利找到了共三十二道关卡的那条走廊。地下河的河水刚刚到他脚踝,但是因为火把不能面面俱到,他还是摸索着往前走。 杨幼清给了他十个人,加上谢君溪一行十二个,因为要拦住追来的漕帮弟子,等进入到画舫下的机关走廊之时,就剩下一人一鬼。 三十二道机关,三十二把小巧玲珑的钥匙,白树生准备硬闯一个一个去试,刚走出第一步就看见墙壁上喷出一道火,同时照亮了水底潜伏着的怪异生物。那生物感觉到了光亮和温度,慢慢苏醒,白树生赶忙一脚踩死。 还不知有多少奇怪的东西,他心里想,低头看向钥匙,每一把都有奇怪的图案。 谢君溪飘了一圈,因为受到辟邪符的影响身形已经飘忽。她发现这一排机关对应的锁孔周围也有不同的图案,但既不是八卦也不是五行。 白树生忽然想到了什么,仔细去看钥匙上面的图案:“这是星星,天上的星星经常以同样的形状排列,常说叫星座,例如北斗。有些渔船就观测星空定位,而漕帮最多的就是船!”
第29章 剑冰地狱 神话说,剑冰地狱管事的是十殿阎罗中的五官王吕,而剑冰地狱的受刑者,皆是违背生恩养恩的不肖子。戎策不知道为何会被带到这里来,毕竟放火烧了家这些话不过是用来骗那些想要对孟府不利的人。 自小,孟兆宁就告诉他,要说自己是溯州孟家的外戚,姓戎名策,家里起了火灾,父母双亡,带着妹妹流落街头,随后被孟兆宁收养。 如若有人刨根问底,也会在溯州找到一间被烧毁的庭院,找到两座腐朽的坟墓。没有人会怀疑他和妹妹的来历,孟兆宁安排好了一切。有时候戎策会想,杨幼清是不是也是这样来到孟府的。 但是戎策的父母,生死如何,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剑冰地狱的酷刑,是赤身裸体走上千尺冰山,几多罪恶,几度往返,几度春秋。 戎策被两个鬼差压住肩膀跪在地上,他看着面前的冰山,看着受苦受难的灵魂,看着排长队要接受惩罚的新鬼,看着高高在上喜怒不形于色的阎罗。冰山的水融化通到忘川,就是弱水,戎策忽然觉得如果直接跳下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来自北方,在胡天八月即飞雪的塞北打仗打了五年,但还是怕冷,一阵哆嗦。或者说他怕的不是冷,而是怕不明不白的处罚。 以前杨幼清罚他,他也要弄清楚所以然,不然被师父拿着藤条满院子抽打他也不会罢休。虽说这几年长大了知道忍让,但追根究底的心思只多不少。 白树生打开了最后一道机关,忽然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抓住。他急忙抽剑,但是抬头的瞬间傻了眼——怎么会有老虎长着人手?不对,怎么会有人长着老虎的脑袋? 他吓得后退两步,那双手本来要跟着他前进两步,但是因为拴着铁链,反倒被拽回了本来的位置。白树生保持个安全的距离,这才松了口气,打量他。禀兹金精,虎面人身。 白树生总觉得在哪见过,但是一时不敢确定,毕竟世上妖魔千千万,他又不是百科全书。 “你是何人,”他试探着问,毕竟已经能化成人身了应该会说人话,“你是何妖?为什么被锁在漕帮的密室?说!” “小白?” 白树生愣了一下,这声音怎么像是战文翰,而且是饿了好几天有气无力的战公子。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虎头人身的怪物,给战文翰二十年他都不能练出这样扎实的肌肉。 本在门外补妆的谢君溪忽然动了,飘过了怪物,惹得老虎因惊吓脸上多了几道皱纹。她越过这只怪物看到了蜷缩在密室角落里,以湿漉漉的稻草为笔,在自己身前摆了一道辟邪祟符的战文翰。 他身上的墨绿色长袍已经破烂不堪,额头上还带着伤,也不知是掳他来的漕帮弟子造成的,还是让这个怪物拍脑门上了。 战文翰看不见谢君溪,但是他迷迷糊糊中还是认出了站在门口和怪物对峙的白树生。他不知道此时是几时几刻,因为密室中没有阳光,甚至没有灯。他艰难地爬起来,碰到了身旁的物件,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滚了出来。 白树生用火把照过去,竟然是一块骨头。他再抬头,墙角竟然站了一排游荡的亡魂。白树生紧张地咽下口水,试探着走向战文翰,对方握住他手说道:“我还没死,但是我知道,这些人包括我都是他的饲料。” “还好还好,”白树生感觉到了战文翰的体温,虽然比常人低一些,但绝对不会是鬼,“你倒是厉害,竟然抹黑摆了个符出来。对了,他到底是什么,长得挺吓人的。” 战文翰借力站起来,膝盖不能弯曲走路一高一低:“开明兽。” “什么什么?”白树生看了一眼战文翰,又看了看所谓的开明兽,它哪里开哪里明? “《山海经图赞》说,开明兽是冥界的守门人。”战文翰说完咳嗽两声,白树生急忙带着他往外走两步,从浑浊的空气中逃脱出来。等他喘过气来,问道:“监察大人知道吗?” 白树生抱着剑摇摇头:“只知道下面困了邪祟之物,但没想过把人家门神给抓了。我看见刚才那些鬼,有一个竟然穿着一百年前流行款式的衣服,这家伙是被锁了多久?” “他会说话,你问他,”战文翰看向一直保持沉默的开明兽,“他不信我是朝廷的人,认为我,还有那些亡魂,都是来取他性命的。” 白树生从怀里摸出自己的腰牌,在开明兽面前前后晃了晃,开明兽终是开口说话,嗓音浑厚而且还夹杂着一些上古时期的口音。“何为,伏灵司?” 戎策看着队伍慢慢变短,在五官王吕面前诉苦不得的鬼魂,鬼哭狼嚎被鬼差扒了衣服扔到冰山上,接受他们短则一天长则三五百年的地狱酷刑。 也不知过了多久,背后的伤已经结痂——戎策发觉地府的时间并非是直线的,十殿阎罗想让日子长一些他就长一些,短一些就短一些。等他走到五官王吕面前的时候,伤口只剩下偶尔的刺痛,别无其他。 “姓甚名谁?”五官王吕高高在上,看不清他的样貌,但是那股威严是戎策从未体会过的。 戎策想,十殿阎罗嘛,怎么也得吓人点。再吓人,戎策也要刨根问底,查清楚到底为何回来到这,然后罚他几百年翻越冰山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戎策。” “可是父母赐予之姓名?” “义父所赠。” “真名为何?” 戎策抬头想要看清五官王吕的神色,但是只能望见无穷的黑夜:“你们要我来,却不知道我是谁?真有意思,阎罗王不是神仙吗,怎么也会做这种事情。” “毛头小子,”五官王吕嗤笑一声,“原来是那天生阴阳眼的灾星。” 灾星?戎策眉头一皱,他经常听人这么喊他,多数时候是伏灵司出去办案,家属不领情还要轰走他们的时候。不过之后杨幼清会用一个眼神让那些人乖乖闭嘴。但是阎王,掌管生灵轮回的神仙,为什么也会喊他灾星:“此话何意?” “管这么多作甚,”五官王吕低头看手中生死簿,“尔三岁无意害死母亲,至今日从未赡养长辈,实属不孝。罚,剑冰地狱受刑三十年!” 三岁,母亲?这么小的时候不记事,戎策只有些许的记忆,全部来自别人的口述,不知真假。不等鬼差上来抓他,戎策先一步跑到五官王吕的坐台前,急切问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我母亲到底怎么死的?” “罚,剑冰地狱受刑三十年!” “你们为什么要我来这里!为什么说我是灾星!”戎策想要追问,却被两个身强力壮的鬼差一左一右抓住了肩膀,其中一人伸出长着锋利指甲的右手,从他衣衫的后领划下。 不过衣服尚未被人抢走,戎策听见耳边一声轰隆隆的雷动,就连那身边的鬼差都吓了一跳。 忽然间听见有人喊道:“幽都煞!新的幽都煞!” 鬼是人死后的灵魂,一般没有攻击力,会顺从地转世投胎进入新的轮回。厉鬼、恶鬼则是那些流连世间想要报仇雪恨的人,他们会对自己的仇人下手。如若不被伏灵司抓住,则有可能进化成更凶狠的煞,丢失心智无法教化,任何生灵都是目标。 而幽都煞,则是从黄泉重返地面的更加难以对付的鬼。他们自冥府而来,积攒了地底深处千万年的怨气,通常出现就是一片惨状。不过伏灵司没有对付过多少的黄泉煞,因为他们在回到人间之前就会被黄泉鬼差抓住。 不过这次有点棘手,竟然是一连三个心怀怨恨的鬼同时成为了幽都煞,想要回到人间闹个天翻地覆。据说是山上的土匪,生前身手矫健,戎策看见他们从忘川河上穿梭,黑白无常被甩开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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