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叶南坤茅盾越来越激烈的时候,戎策偷跑了出去。他本就是个不服管教,不想被约束的人,就算给他无尽的金银珠宝,他也不会待在四面石墙之内整日对着泛黄的书籍。 似是心有灵犀,实则是李承告密,戎策跑回孟府的时候,杨幼清已经收拾好了简单的行囊在庭院等他。 他们要和孟兆宁一起向南走,孟府数十年来第一次没有主人在家。孟兆宁一年半载不会再回来,他也定好了,若两个孩子赶得及,要去森州过年。而杨幼清和戎策无需回孟府住下,因此,孟兆宁遣散了家里的老仆,给他们一笔不菲的路费让他们回家探亲,等候消息。 戎策离开家的时候,看着空空荡荡的院子,不禁鼻头一酸。杨幼清扯下马车的窗帘不许他继续看,让他将头倚在自己的大腿上:“到江边我们和小白汇合,在此之前你就老老实实睡觉。” “我睡不着,”戎策仰头看他师父,脱了官服的杨幼清是眉眼如画的俊朗公子,而立之年成熟又充满英气,“老师,我好烦闷在院子里。” “你是不是还烦闷在车里?”杨幼清捏他耳朵,“想自己下去跑?”他刚说完戎策就咳嗽起来,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凑巧了。杨幼清也不能再训斥他,叹了口气道:“你好起来,我带你去看厉州的豹猫,给你抓一只养起来。” 戎策点点头,闭上眼睛,不多时便睡着了。杨幼清拨开小孩耳后的头发,被烧伤的皮肤看多久都会觉得瘆人。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被人用银灰晶石刻下三行鲜血淋漓的咒枷,然后再用烙铁烫伤,得是多钻心刺骨的痛。 好在阿策遇到了他,有他这个师父护着养着,终于长成现在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王。他不想让阿策活得太累,所以一切都替他挡住,再辛苦磨练他。可是到头来,阿策还是陷入了往事造就的痛苦之中。 阿策的一生,不应该是只有五年的逍遥时光,他的阿策,路还很长。 “老师,您是哭了吗?”戎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伸手搂住杨幼清的脖子,探身想要吻上去,却不够力气,只能挂在半路。杨幼清看他动作滑稽忍不住笑一声,低头在他额头上留下一吻。 戎策嚷嚷着不够,然后被他师父捏着手腕按住,一巴掌拍在后背。 ---- 关于董锋的玉佩——他是叶南坤的父亲留下的私生子,也是遗腹子,没有相认先帝就已经驾鹤西去。他实际年龄30岁,阿策应该喊他叔叔,但是到最后谁都不知道这件事。
第137章 再无世子爷 叶宇的造反相比南绎内乱简直是小儿科。五王爷和七王爷是夺嫡之争中势头最盛的两人,朝中官员大部分都是他们的党羽,为他们提供足够的士兵、武器和粮草。老皇帝早些年因为中风半身不遂,到现在都没有立太子,有人说,他是在等这场战斗的胜出者。 风声一起,站队的人便更多了,曾经的中立一派也因为舆论的原因与“恶人”划清界限。可是吵来吵去,谁也不知究竟是五王爷杀了七王爷的士兵,还是七王爷抢了五王爷的粮草。 唯一没有表态的是曾皓,他在王爷府和江商局三令五申,不给予任何一方任何的帮助,一切听陛下的命令,陛下未开口之前,不准任何人轻举妄动。不过因为北朔之前的战乱,两国商业往来少了九成,江商局也成了摆设,谁也不稀罕这一亩三分地,正好让曾皓落个清闲。 他本来在江边喝着茶看着风景,等待过江的大船送来廷争和终于肯跟他回家的弟弟,谁知最早来报信的太监哆哆嗦嗦,一进门就跪在了地上。曾皓赶忙让他起来,问道:“何事?” “燕王,还有燕王妃,都,都,”太监说到这更是不敢抬头,“薨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曾皓激动起身,茶水打翻在地都无暇顾及,他抓住太监的肩膀逼迫他抬头看向自己,“怎么走的,在哪里?” 太监几乎被他吓哭出来:“在燕王府,昨夜,有人闯入王府……刺客后来咬舌自尽了,不知道,不知道是谁的人……” 同一时间,大船停靠在岸边,廷争下船走了没两步,忽然见到燕王府的亲信站在码头等他。待他走近了,那亲信忽然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个头,等起身,眼中已是泪水氤氲:“王爷……” “什么?”廷争意识到他在称呼自己,但他只是世子,除非燕王身故,“我爹怎么了!你告诉我!” 白树生戴着斗笠站在他身后,听见这句也是一怔。他反应没有廷争那样快,直到听见亲信亲口说出那两个字,他才明白,他再也无缘见到亲生父母——他们到死,都没有将小儿子等回家。 愧疚和后悔有如千斤重担压在白树生身上,他若是没有那么固执,没有那么小孩气,也许还有机会,去父母膝前尽孝。也许有他在,刺客就不会顺利进入王府,他们还能在新年吃一餐迟到二十年的团圆饭。 听说母亲提早腌了火腿,拖着病体日盼夜盼,就等着他回家。 听说父亲为让他认祖归宗,每家亲戚都走了一趟,费尽口舌。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是温柔慈祥的,还是严肃苛刻的,白树生只能从别人口中得知,之前如此,之后亦是如此。 廷争在路上一直沉默着,咬紧嘴唇看向马车外面飞速而过的山林和溪流。但在走进王府的那一刻,他忽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像是回到母亲怀抱的孩子,不需要掩饰任何的痛苦和忧伤。 从今天开始,廷争就是燕王,是南绎唯一的异姓亲王,手中握着明晞府和一万门生,他可以号令南绎所有的捉妖师。但他只想牵着白树生的手来到前厅,跪在父母面前,说,我找到弟弟了。 从今天开始,廷争就不再是逍遥自在的少年剑客。 傍晚时分,曾皓也赶回帝京,他本不想回到这权力争斗的浑浊地方,但他还是快马加鞭直奔燕王府。廷争穿了一身素色的小衫,袖口和领口皆是黑色的缎条,腰带亦是朴素的黑色麻布。 他谢绝了所有的来客,因为这些人的目的并不单纯——父王是因为夺嫡党争而死,所有人都在等他表态,谁都想将明晞府拉入己方阵营。只有曾皓,廷争请他入内,但此时已不必向他行礼。 “需不需要我帮手调查?”曾皓没有和他寒暄,却知道廷争心里最迫切但不能亲自去做的事情。繁文缛节压在刚刚继位的燕王身上,所以廷争只能待在燕王府守灵尽孝。 “你现在的处境也不适合到处走动,不过,我想跟你借几个人,”廷争飞速扫视四周,说道,“血侍是从明晞府叛变的,但我怀疑他们在明晞府留了内线,所以才能顺利进出燕王府——我现在不知道该信谁。” 曾皓点头,问道:“你要多少人?” “三个就够。” 戎策能跑能跳的时间越来越少,大多数坐在马车上,最后连清醒着都是件困难的事情。他安慰杨幼清,说是舟车劳顿,但他自己也清楚,这副身体怕是要灯枯油竭。神医住在离江十里的商贸区之外,先前廷争给了他们燕王府杂役的令牌做掩护,这才能躲过战火来到霄山之下。 也就是他们赶到霄山的时候,从路边喝茶的私塾先生口中得知,燕王与王妃被人刺杀,至今不知是何人下手。戎策望了一眼杨幼清,他心里有答案,想要燕王府倒台的除了血侍还有谁。 为求自保,燕王将长子送到北朔,再极力避世,停下明晞府所有的动作,可谁知到头来,还是被人暗算,一刀割喉。 “你想插手?”杨幼清将两碗云吞面端过来,找了一圈没找到辣椒酱,只好作罢。 戎策摇摇头,当年初生牛犊不怕虎,现在硬是被杨幼清训得规规矩矩。他见师父转头的空隙偷偷申勺子过去舀走对方碗里一颗云吞,在装作若无其事塞进嘴里。杨幼清回头,只看到戎策烫得鼓起腮帮子,不由得一笑。 吃过饭便要上山,但是走到山腰时,去路被一道木门挡住。木门外站着一个身穿浅青色道袍的小道士,手中虚虚握着拂尘。他见到来人,眼睛眯成一条缝似是还未睡醒,背书一般说道:“公子问道还是求医?” “求医。”戎策抬手行礼。 小道士继续背书:“医庐易寒道长行医只看不治之症,需以最重要的物件为交换,不知公子是否愿意?” 戎策笑着说道:“我最重要的就是我师父,难不成还要把他留在这里?” 杨幼清气急败坏就要揍他,反问道:“我是个物件吗?”戎策急忙摇头,杨幼清看他脸色越发不好也舍不得打他,半晌从领口拽出那枚勾玉,问道:“这个你舍得吗?” “舍得。”戎策回答得干脆。 但小道士也听出来他回答得干脆,摇头道:“公子最重要的并非是这件配饰。若无诚意,还是请回吧。” “我为人随性洒脱,钱财都乃身外物,权力地位更是不稀罕,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我放在心里的东西。”戎策认真起来,他的性格便是喜欢往火堆里闯,越困难他越起劲。 忽然间身后有人开口:“若是我想要你这双阴阳眼?” 戎策猛然回头,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道士,两颊消瘦身上更是没有一点赘肉,几乎是皮包骨头。他站在山间小路上,风一吹过宽松的道袍飘忽,随时都能将他刮跑一样。 “我的眼睛?”戎策不认识这人,那他又如何知道自己天生阴阳眼,“道长这是什么意思,要我挖出来送给你?” 道士摇摇头:“非也,非也,贫道岂是这样血腥暴力之人?在下是霄山神医易寒道长的师弟,二位若是真心求医,可随我前来。” 他正要往山门里走,小道士急忙拦住,说道:“久沁师叔,这不合规矩。” 久沁不改那副云淡风轻的神色,仿佛所有的困难阻拦都是一块小石头,踢走便踢走,踢不走就绕着走。他按住小道士的手,说道:“这二人我亲自带入山门,若是师兄不悦,再赶走便是。” 杨幼清直觉他的名字很熟悉,警惕地望着他,问道:“为何帮我们?” “见你们面善,就当是有缘,”久沁道长一抬手,“请。” 神医易寒长居医庐,在霄山山顶的一处平坦地带种了许多珍贵草药,并建起五座火堆常年不灭,以便温暖地带才能生长的植物繁衍。久沁带着他们来到医庐的时候,正巧有一人刚刚从屋中出来,走到外面都要停下给神医磕头道谢。 神医并非想象中那样端着架子,反而像是和蔼的私塾先生,将病人扶起来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吃生冷食物,不可剧烈运动,多喝热水。 戎策听着怎么跟张云宝说的一模一样,骗钱呢不是?他还没说话,就听易寒问道:“这二人是谁?以何物交换?” “我带入山门的病人,不如免了这些规矩,”久沁将手放到戎策身上,“这个孩子身患顽疾,不是寻常病症。以你痴迷怪病的癖好,若是放走这样一个病人,你岂不是要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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