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檀狼狈地站起来:“小皇帝,就算没有玉玺没有罪证,你今天也插翅难逃,本来我并不打算要闹到这一步的,但现在是你们逼我走到这一步,那对不起了,我不再想当什么摄政王,你的龙椅是我的了。” 刷刷刷——引箭搭弓,雪亮的箭头将长阳殿映照得如同白昼,面对刀光剑影 ,谢煜偏了偏头:“老师,扶六叔去后面。” 奚砚蹙眉:“陛下……” “快去,朕自有定夺。”说罢,他反倒上前两步,“诸位都是大雍的好将士,如今跟着谢檀,当真觉得有出路吗?朕可以下旨,但凡知错能改、迷途知返,朕概不追究。” “谢煜,你是太小太天真还是太蠢啊?”谢檀眯了眯眼,“都到这一步了,没人听你那些没有用的承诺,今天,你、奚砚、谢杭、柏澜玉,一个活人都别想从这里出去。” 他手势一打:“给我杀!” 第一排的护卫登时拉紧了弓弦,“嗖”地一声,数支羽箭飞出,奚砚把谢杭往后一推,拦在谢煜身前,乒乒乓乓挥剑格挡。 他身上本有旧伤,这么一动伤口崩裂得更加厉害,丝丝缕缕渗出了鲜血,他咬紧牙关,谢煜就在他身后,小声道:“老师,别担心,还有……” 他话音一顿。 奚砚闪身一避,一支羽箭直直冲着他飞来,谢煜登时一怔,还未来得及做出躲避反应,就被奚砚抓住了肩膀。 他心底一松,奚砚还是会保护他。 可下一刻,他就动弹不得。 他蓦地起了一身冷汗,直直看着那羽箭向他飞奔而来。 奚砚的动作不是推开他。 而是把他死死地按在了那里,让那支羽箭冲着他的心口直直飞来。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拉得很漫长,他听得见羽箭破空而来时划破空气的声音,也听得见柏澜玉倒吸的凉气,更能够感受得到奚砚那只手如同一只铁钳,死死地将他按在了原地。 他想,啊,老师果然还是怪我的。 奚砚按住他肩膀的手在颤抖。 这是他做的选择,最大逆不道的、最有悖伦常的选择。 他此次回京,必除谢檀,这是他身为大雍臣民理应做的事,也是身为一国丞相理应尽到的责任。 可这一切之后,他只是奚砚,他有情有欲、有爱有恨,他不能动能够制衡谢檀的皇帝,但谁说那个皇帝一定要是谢煜。 谢檀必反谢煜,兵临城下,想逼死谢煜;谢煜必除谢檀,百般算计,想擒获谢檀。之前谢煜做了那么久的渔翁,如今时过境迁,也该他自己做做鹬蚌了。 奚砚手紧紧捏着他年幼的肩颈,他要借谢煜这把刀,也要借谢檀的,前者为大雍除害,后者为谢墨报仇。 他从未想过能够全身而退,他知道做出这一步忠义已然全无,那么作为帝师、作为臣子、作为谢墨成亲的那个人,到这一步,他所有的使命都结束了,也可以阖眼了。 那个时候,他才是真正的自由自在了。 想着想着,奚砚勾了勾唇角,轻笑了一声。 他感受到了谢煜在他手下的僵硬,看到了那羽箭越飞越近、越飞越近,直到—— “铮——”侧门忽然飞出一把短刀,蓦地打偏了羽箭,一切那么漫长但又其实那么短暂,奚砚当即回应过来事态不对,抓着谢煜往下一压。 凝滞的空气再度涌动,方才那一下既可以说是他钳住了谢煜不能动弹,也可以说是他略出神了那么一秒,下一刻的动作还是带着谢煜离开了危险境地。 那一刻奚砚和谢煜的心脏都在砰砰直跳。 但形势不容人多想,奚砚抬头,怔愣地看了一眼躺在一旁的短刀。 那是谁的? 谢煜呼出一口气:“终于来了。” 谁? 奚砚脑子一懵,下一刻,一道黑影从侧门闪进,手扶长剑,蓦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是晏时悟,可又好像不是他。 谢檀脸色一变,身后喊杀声骤起,血色的火把点燃了宫墙。 “怎么回事儿?!” “你猜猜,是怎么回事儿。” “晏时悟”说话的那一刻,奚砚感觉自己的呼吸都空了一瞬。
第82章 相认 有那么一个瞬间,奚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持剑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身上所有的伤疤忽然如同火烧一般疼痛,那些痛苦从四肢百骸爬上去,然后灼烧在他的心口,带来一阵又一阵的恍惚。 谢檀脸上的表情扭曲极了:“……你不是晏时悟。” “你是谁?” “晏时悟”从手腕处捻了一些细碎的粉末,指腹带着他们攀上脸颊,触碰的那一瞬间,皮肤像是被撕裂了一样露出了泛白的纹路,“晏时悟”一边撕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 “我想也没那么就没见啊,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一张□□被他拎在手上,指尖一松就轻飘飘坠了地,谢檀的瞳孔在这一刻紧缩,“五皇兄。” “嗒”。奚砚下意识退后了一步,一颗豆大的泪水夺眶而出,在他脸上留下了些许水渍,砸向了长阳殿的地面。 谢檀不敢置信地怒吼:“不可能!不可能!!!你死了!你明明死了——!!!” “国仇家恨未报,岂能九泉之下安息。”谢墨缓缓将长剑横在眼前,“五皇兄,要不要回头看看,已经是什么形式了?” “不可能,不可能!” 他张狂地、语无伦次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他不是傻子,他处心积虑拦的“晏时悟”在这里,那么真正的晏时悟在哪里,小皇帝又和谢墨达成了什么协议,他已经不敢深想。 他猝然回头,似乎想要看看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动静。 “死了这条心吧,我知道北戎势必加大了火力,但,皇姐可不是没有帮手。” “还有谁?!” 谢墨露出个神秘莫测的微笑。 千里之外,北戎边境。 谢明妤一身戎装提剑上马,北戎敌军来势汹汹,就在她又阻拦下一波进攻时,一队轻骑如同鬼魅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敌营中,藏锋多日的晏时悟终于露了面,甫一出场,便带人烧了他们的粮草库。 “长公主!!” 晏时悟高举长剑,身后是一队身披玄甲的骑兵,夜色下他的笑容爽朗快意,多日躲藏让他手痒得很,如今终于可以一展抱负,他痛快极了。 “烧了!都烧了!北戎人那脸色可他娘的好看了!!” “小心——!!”谢明妤一勒缰绳,骏马嘶鸣划破黑夜,晏时悟仓促回头,身后箭雨呼啸而至,北戎人被烧了粮草,知道再也打不了持久战,于是拼尽全力反扑。 “晏时悟!!!” “嗖嗖嗖——” 谢明妤一怔,身后猝然出现更多的箭矢冲着北戎敌阵攻去,那一瞬间,箭雨眼花缭乱,像是上京城除夕时放了一场绚烂的烟花。一小队人马护送晏时悟平安回到了谢明妤身边,晏时悟一勒缰绳,惊魂未定地看着那箭雨的来处。 “公主,你做准备了?” “不是我。”谢明妤长眉微蹙,“是——” 她猝然瞪大了眼睛。 火把熊熊燃烧在黑夜之下,战马踏动的声响让大地都在震颤,在遮天蔽日的火光下,一人骑着黑马缓步出现在山坡上,他紧紧抓着缰绳,昂首挺胸,像是巡查领地的猛兽。 “玄安大师……”谢明妤眼中熠熠闪动着光芒,“不,是四哥。” 敬王谢檐,在国家有难的这一刻毅然决然脱下了身穿数年的僧袍,重新披上了敬王的战甲,他接过谢煜递给他的兵符,是要重振他们谢氏子孙这一脉的荣光。 这一脉不只是有逼宫弑父的谢桥、弑兄杀弟的谢栩、通敌叛国的谢檀,还有一夫当关的谢明妤、力挽山河的谢檐、血洒疆场的谢桥、舍生忘死的谢杭以及……赤子之心的谢墨。 他们是骨肉血亲,他们对得起身上的血脉。 谢煜瞥见了奚砚惊诧过度的脸色,低声道:“老师,朕早就说过,或许有时候,朕也没有那么冷血无情。” 奚砚动了动唇,现在实在不是时机,他好难才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那句疑问给压了下去。 谢檀目光从身后柏氏府兵身上收回来,又扫过角落里搀扶着的柏澜玉和谢杭,长阳殿正中的谢墨、奚砚和谢煜,还有已无声息的乔松轩,怎么会不懂什么叫做大势已去。 “行,你们真行。”谢檀晃晃悠悠地站稳了,他用手盖住眼睛,缓缓放下,狠厉道,“但我不服。” 谢墨掂着手中长剑,冷声道:“棋差一招就是输,你有什么不服的。” “我要跟你比一场,”谢檀将长剑指向他,“老七,你一个冷宫里爬出来的东西,你一个不祥的玩意儿,也配踩在我的头上?!我不服,我不服!!!” 他猝然一动,奚砚下意识去挡,又被谢墨推开。 “我给你这个机会。” 长剑相撞,铿锵一声,两人瞬间纠缠起来,谢檀自知穷途末路,招招不留后手,饶是他身负重伤,也让谢墨一时难以招架,两人打得十分凶狠,脚步腾挪几乎出了残影,从长阳殿正中打到西侧,又从西侧撞到东侧。 谢檀一脚踹上谢墨小腹,下一刻剑锋就压了下来,谢墨反手去挡,拆解下来两人距离极近,谢檀带着血腥味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 “谢墨,你到底凭什么,你连和我们平起平坐的资格都没有,凭什么到最后你什么都有了,凭什么?!” “凭什么?”谢墨被激出了一身怒火,他反问道,“五皇兄问我凭什么?那你知道我现在这些用什么换的吗?如果你体会过在冷宫里苟且偷生的滋味,体会过被疯子用手抠眼珠的滋味,体会过亲手杀死兄弟的滋味儿,体会过朔望月毒发五脏六腑几近溃烂之痛的滋味儿,体会过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滋味儿。你再来问问我凭什么,我倒是能和你讲几句。” “你生下来有吃有喝、富贵破天,当闲散皇子逗鸟遛马的时候、当富贵王爷喝酒听曲的时候,我在干什么,我又在哪里艰难度日、希望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这些你懂吗?你懂个屁!!!” 谢墨一脚踹开他,直接将他踹出了好几丈远,一口鲜血从谢檀嘴中喷出,他后背重重撞上宫墙,狼狈地匍匐在地。 谢墨快步掠过,长剑抵在他喉咙口,怒道:“你问问我,我现在就告诉你,告诉谢栩,告诉父皇!这些年我过得确实生不如死,他们心满意足了,但老子就是比他们活得长,老子的幸福生活还在以后,而他们,还有你,就只能在下面眼巴巴地看着,看着!!” “你不能杀我——!!!” 谢墨挥剑要砍,谢檀目眦欲裂,狰狞地攥住了他的手腕,苟延残喘道:“谢墨,老七,你不能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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