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墨促狭道:“想我什么啊?想我怎么跟你作对,惹你生气?” “想我怎样才能救你。”奚砚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但我现在觉得,我还是可以救你的,对不对?” “奚砚,你就是我的解药,无论是朔望月还是阴谋算计,只要有你,我什么都不怕,为了你,我也可以永远地走下去。”谢墨敛了嬉笑神色,抓着他的手在掌心送上一吻,“你可以救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奚砚只是笑:“那就好,那就好。”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朔望月解药带够了吗?” “带够了,现在时间不定,为了以防万一,小皇帝给了十枚。”谢墨笑道,“十枚啊,小皇帝把‘我可没有想过要在巡视封地这件事上动什么手脚’写在脸上了。” “多带些是好的。”奚砚应和道,“滨州那边可能比上京城要略略暖和些,但也不要贪凉。就算吃不惯那边的东西也要多吃一些,不要瘦了。” “怎么了,奚大人,这可不像你。”谢墨吻了吻他的指尖,“放心吧,我有数得很,奚大人就把自己好好照顾好,等我回来接你的时候,就是我把我们的家收拾规整、只待奚大人入住的时候了。” “我等着你。”奚砚点头,“我会永远在上京城等着你。” “那——”谢墨看了眼不远处的车队,“我走了啊。” “去吧。”奚砚抽回手,指尖还留有谢墨唇畔柔软的触感,“去吧,松烟,一路平安,等你回来。” 谢墨应了声好,转身牵着马向车队走去。 奚砚紧了紧缰绳,目光里是谢墨一身玄衣、步履稳健,身后跟着一匹高头大马,跟着他闲庭信步地摇尾巴,他身上被阳光披了一袭灿烂的光辉,像是要挣脱囚笼、飞往天地的雄鹰。 “松烟!” 谢墨闻声,还没回头,只听脚步声杂乱又急促,奚砚猛地装上了他的后背,双臂紧紧揽住了他的腰身。 谢墨鼻尖一酸:“怎么了啊?” 奚砚将额头抵在他的后心,紧紧的。 他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呼吸,但说出来的话尾音还是在颤抖。 “松烟。” “嗯,在呢。” “松烟,谢墨。”奚砚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从来不曾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谢墨一愣。 “一路平安,记得给我写信。”奚砚摸索上来,在那夜他咬过的后颈处,再度刻下一枚齿痕,“一路平安,记得,一定一定要平安啊。” 然后,再也不见了,谢墨,谢松烟。
第64章 夏初 谢墨的离开一起带走了上京城的春日。 次日清晨,奚砚被一股恼人的热吵醒,掀开被子推开窗,上京城瞬间入夏,日头熏得人眼前发晕,下人听见动静,敲了敲门询问能否进来。 奚砚正给自己倒水喝,应了一声“进来”,承端推门而入,怀里还抱着刚刚晒好拿下来的外袍。 “大人,今天换这身吧?外面可热了。”承端走进来,撞见他怔忪的目光,犹豫地唤了一声,“……大人?” “哦。”奚砚回过神,放下了手里的杯盏,“可以。” 难怪他晃神,自从他和谢墨彻底讲明之后,守夜的一般都是成蹊,纵然成蹊和承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但在这件事上两个人达成了一定的默契,成蹊负责府内诸事,承端负责外面人情往来。 所以推门而入的那个人不再是成蹊,奚砚难免有些不适应。 喝下去的水有点儿凉,落在胃里一冰,他才大梦初醒似的,发觉谢墨已经离开了。 偌大的摄政王府显得有些冷清,下人们各司其职,奚砚一个人吃完了早饭然后进宫讲学,一切都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只有华灯初上的时候,奚砚从宫里出来,摄政王府的马车在门口等着他,承端靠在马车门上,闭着眼睛正在浅眠。 奚砚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觉得他也有点孤单。 之前成蹊和他吵吵闹闹的,绊了不少嘴却也结下了几分情谊,比如有时令鲜果的时候,谢墨总会分成蹊他们几个,一个苹果落在成蹊手里会分成两半,自己啃一口,把另一半抛给承端。 承端就拿着,嘴上还得损两句:“啧,弄我一手汁。” 成蹊呛回来:“爱吃不吃,不吃还我。” 两个人就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的吵闹,谢墨和奚砚就隔着窗户看他们两个打。 谢墨转过目光:“我之前以为承端是不喜欢我,觉得我天天欺负你,才连带着不喜欢成蹊,现在看来,这好像和我没多大的关系。” “少给自己找借口,”奚砚推给他一杯茶,“就是你拐带的。” “我冤枉。”谢墨想了想,压低了声音,“怎么感觉现在才是我欺负你欺负得多?唔——” 桌子下,奚砚长腿一伸,牢牢地踩住了他的脚。 他波澜不惊道:“胡说八道。” 耳朵却是一点点红起来了。 那算是难得的好时光,奚砚想了一会儿,唇角都带了些惬意的笑。 承端悠悠转醒:“大人!出来了,回家吗?” 奚砚摇了摇头:“我想逛逛,不坐车了。” “啊?”承端睡得有点懵。 “驾车回去吧,我自己随便走走,不必跟着。”奚砚把怀中书册放在车上,“今天白日太热了,夜晚清凉,走动走动消消暑也好。” “那好吧。”承端挠了挠头,“但大人注意时辰,在宵禁前回来,主要是担心大人安危。” “放心吧。” 奚砚拍了拍马车,孑然一身轻地走了。 灯火璀璨,上京城入夏后还是闷热,于是不少人出来消暑纳凉,小桌几摆在门口,放上一壶凉茶几个小杯子,手里握着蒲扇,三三两两聚在那里聊天。 这是上京城最不显得冰冰凉凉、冷漠无情的时候,奚砚小时候就觉得,夏日黄昏的上京城才像是一个坐落着万千烟火的小城,而非肩负着大雍朝国都之责的皇城高墙。 他漫无目的地逛了会儿,忽然在小摊前停下了。 那是一个字画小铺,画技虽比不上名门大家,但却自成风骨,再加上价钱良心公道,引来了不少人的驻足,奚砚停了停,目光钉在他挂的最高的画卷上。 那铺主眼尖,瞧他穿着不俗、举止文雅,想必是名门贵客,当即主动出言:“客官眼光好,这幅是我游历大雍时偶然所作,想必客官与此地有缘。” 奚砚的眼珠动了动:“……这是什么地方?” “滨州,观海石旁。客官去过?” 果然。 奚砚心想,然后开口道:“年少时去过。” “好福气啊,大雍山河秀丽,但海景一隅,尽在滨州了。”铺主夸赞一番,才想起他目标不是为了跟奚砚谈论风景的,“那,客官要不要买一副?” “不了。”奚砚含了一缕歉意摇摇头,“一切早在我身边了。” 他离开了那间铺面,但看大街上人潮汹涌、人头攒动,他身在其中,却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独。 那种孤独是一直在他心里埋着,因为不去思索所以不会出现,但一旦被勾起了个头,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他看着那么些陌生的人,心中却只挂念着谢墨。 你在哪里,路程好不好,一切可还顺利,三餐是否果腹。 他捏紧了指骨,想着回去还是要写一封信。 他当时给谢墨的那些未送出去的信,就是这么来的,只是那个时候他们是日日相见、可仿若未见,如今却是真的见不到面了。 就好比他看见街边有热乎乎的桃花酥出炉,下意识地想买,可掏出钱袋想起来爱吃的那个人也不在身边。 罢了。 灯火璀璨,意兴阑珊。 他转头去了梵宁寺。 玄安支了个小桌子在院中纳凉,令人惊讶的是殷杏潭居然也在,全然不担心被旁人看出一样,悠闲自得的很。 见到奚砚来,殷杏潭眼里划过一丝诧异,很快敛了下去。 “奚大人。” “奚大人坐。”玄安翻开茶杯,似乎等他已久,“殷院判带来的上等好茶,唇齿留香,奚大人来得凑巧。” “那我这是来得正好了。”奚砚笑笑,一撩衣袍坐在一侧,和殷杏潭面对面。 殷杏潭貌似不经意地提起:“摄政王离京,柏澜玉的心情都好了很多,今日我查看脉案,最近柏澜玉脉相温和,她本是体虚畏寒之人,如今都能适度多吃些冰品了。” “这么有效果。”奚砚垂眸,“看来摄政王还真的是太后娘娘心头一根刺。” “柏澜玉不是个喜怒在脸上的人,摄政王离京,若只是巡查封地,她不至于高兴的这么早。”殷杏潭放下杯子,“她这般高兴,倒不如说,像是觉得摄政王此行便不会归来。” 奚砚动作微不可查地一顿。 “上京城风云莫测,之前摄政王让大师告知我去探查一下庄王与宣王近日行踪,纵然没有细细告知,但和之前的事情串联起来,也能猜测一二。”殷杏潭道,“这个时候若是摄政王不归,王位‘空缺’,就是给了他们冒头的机会,那么前路便只有奚大人一个障碍,届时……” “我想问很久了。”奚砚淡淡地打断了他,“殷院判未曾把什么人放在眼里过,怎么如此信任玄安大师,又为何如此憎恶先帝,恨到不惜以自己性命为赌注,都要给先帝下药,杀了先帝。” 殷杏潭扬了扬眉:“你自己有什么打算,不想说可以不说,不必如此生硬地来扒扯我。” “我就是想知道。很久了。”奚砚一挥衣袖,“如今天高风清,难得清凉,最适合说些实话,不是么?” 殷杏潭手里的杯子转了好几圈,他抿紧了唇:“浪费我的好茶。” “杏潭。”一直默不作声的玄安大师开了口,“奚大人是自己人。” “我从来没有自己人。”殷杏潭搁下茶杯,转头去看天际的流云。 奚砚也不恼,转而将目光抛向了玄安大师。 玄安叹了口气:“殷杏潭他父亲,之前是大哥府上的一名幕僚。” 大皇子谢枕,这个一直活在传闻里的人物,从他死后,一切的一切开始转动,奚砚、谢墨、奚清寒、谢栩、谢煜、玄安、殷杏潭……他们这些人的命运本来全无交织,却又不可挽回地拧在了一起。 “大哥死在战场上其实很蹊跷,因为那场战役本来没什么悬念,北戎被打得溃不成军,大哥也不是个冒进的性格,却意外地死在了追击北戎的峡谷里,父皇很伤心,也在追查,可查来查去都是大哥自己主动追逐残兵,好大喜功才导致了这一切。” “大哥死后,他府上幕僚要么继续当个小官,要么站了别的队伍,但那段时间朝堂大洗牌,前前后后掉下去了不少人,”玄安诡异地顿了下,“殷杏潭的父亲就在其中。后来查了一下,发现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意欲消除大哥残留下来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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