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忌尘刚才脸还红扑扑的呢,这会儿神色就立刻落下来了,人也绷得紧,手往背后一负,腰背挺得直直的。 邵凡安扫了他一眼,立马意识到他在这儿端着劲儿呢,便拿手肘轻轻捅了他后背。他朝宋继言扬扬下巴,板着脸嗯了一下,算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个声。 邵凡安跟着看过去,心里惦记着自家师弟肩上的伤呢,就一招手:“过来,让师兄看看。” 宋继言肩膀还打着绷带呢,看起来伤得不轻,但好歹是没伤到筋骨,只是彻底养好还需些时日。 “大师兄,你也不要太担心啦,二师兄的药都是元宝哥哥拿来的。”祝明珠晃着小脑袋凑过来,“用的都是药谷里最上等的伤药。” 祝明珠这一提,邵凡安多问了几句才知道,他在石火峰养伤的这几天,师弟妹一直都是元宝带着药谷弟子在帮忙照顾着。 真有意思,邵凡安仔细一捋,合着药谷的弟子也来了重华。这药谷的人不忙着侍奉自家谷主,跑去照顾他师弟妹,然后杜谷主的伤是他们师父在照看着。 这一大圈子兜的,邵凡安心里直乐,寻思杜谷主为了自家师父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青霄师兄弟妹四个人,也算是历过一番生死离别了,这会儿再聚齐了,便围坐在桌边说了好半天的话。段忌尘特地喊了小柳端了茶水过来,还把段夫人带来的糕点拿给两个小的吃。 这里头当属祝明辰最兴奋,举着核桃糕,小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一会儿给邵凡安看他拿到的能自由出入重华的小腰牌,一会儿惊讶说重华派的祖师爷画像竟然和青霄的长得一样,一会儿又说重华的后山上竟然有温泉眼。祝明珠则是明显对药谷更感兴趣一些,扯着邵凡安袖子一个劲儿地问说那里是不是满山都种着桃树,季节一到花开遍野。 宋继言捧着茶杯在一旁道:“她这些都是听药谷弟子说的,这几天一直吵着要去看看。” “哦?想去药谷?”邵凡安抓抓下巴,想起什么来,“这倒也不是不可能。” 祝明珠精神抖擞:“真的?!” 段忌尘道:“如此说来,药谷附近还有一处桃花源,那里的景色才真堪称一绝。” 祝明珠立马去抓邵凡安的手:“大师兄!” “喊师兄没用,这得看师父他老人家的意思,回头你问问。”邵凡安心里默默跟了一句,最好是当着“师娘”的面儿问。 待桌上的点心吃得差不多了,几个人也算聊尽了兴,宋继言带着两个小的要走。临出门前,祝明珠和祝明辰跑到段忌尘身前,特意过来道了谢,谢救命之恩。段忌尘有些拘谨地笑了一下,侧眼看看邵凡安,然后又学着他平时的样子拍了拍小师弟小师妹的脑袋。 宋继言立在门口,稍作沉默,然后朝着段忌尘一抬手,行了一礼:“段公子,大恩不言谢。” 段忌尘转头又看向邵凡安,邵凡安走过来朝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赶紧回话。他抬手抵在唇边,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手放下来时,自然而然地落在邵凡安侧腰上。 宋继言眼睛看过来,他将邵凡安搂得更紧了一些,脸上端得风轻云淡:“宋师弟,有凡安在,你我之间算不上外人,不必如此见外。” 宋继言落下眼帘,拱手又行一礼,未再言语。 邵凡安低头看看腰上的手,又抬眼瞧瞧段忌尘,挑起来半边儿眉毛。 段忌尘搂得那个紧,让小柳将师弟妹们送出院外,手都没松。邵凡安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拍:“行了啊,人都走远了,小架子收一收。” 段忌尘还是不松手,不光不松,还把邵凡安给拧过来了,俩人面对着面,他把另一只手也放上去,脸儿一耷拉:“他偷偷亲你的事儿,我可还都记得呢,我都没和他算账。” “还记着呢?”邵凡安心说小少爷还挺记仇,然后想了一想,腰身往后仰了仰,抬手就抱起拳,“段公子真乃侠义之士也,生闷气呢都不忘救我师门上下于危难之时,邵某感激涕零,请受我一礼——” “你不要胡乱打岔。”段忌尘揽着他腰身晃了晃,直皱眉,“我说我生气呢。” 邵凡安让他晃得身形不稳,一抄手,环他后脖子上了:“小祖宗,这都多久前的事儿了,还气呢?” “嗯。”段忌尘答得一脸正色,垂着眼,神情十分认真地看着邵凡安,手又拢紧了些,手指交叉着搭在他后腰上,片刻后,又道:“我、我现在总有生气的资格了吧。” 邵凡安一下子乐起来,伸手捏捏段忌尘的后颈,嘴上道:“那可不,就属你有资格。”说完往前顶了一步,把人往墙上一压,“那怎么办啊?你怎么才能消气?” “你……”段忌尘抿了抿嘴,“你不会哄哄我吗?” “哦。”邵凡安忍着笑,“那我可要哄你了啊,我要亲你了。” 邵凡安本来是想把段忌尘压在墙上亲一口的,结果靠近了才发现他现在这个子还真不好压,就凑上去在少爷下巴上啄了一口。段忌尘眨眨眼睛,看着邵凡安越挨越近的嘴唇,这都都准备闭眼了,门外,小柳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进来:“少爷,邵大哥!你们猜谁来看你们啦!” 邵凡安循声过去打开门,小柳带着两位老熟人刚好走进院,邵凡安这一眼望过去,正好和来客打了个照面儿——应川和沈青阳过来探病了。 应川还不是空手来的,还给邵凡安带了一小坛子好酒,是让他留着彻底康复了再喝的。应沈二人来的时候刚好赶上了晚饭的点儿,几个人便边吃边叙旧。席间,一聊高兴了,邵凡安肚子里的酒虫就给勾出来了,他也不贪杯,就想起坛沾一筷子尝尝味儿,但段忌尘不准,盯他盯得可紧,这一顿饭吃完,他连酒香都没闻着。 后来这一坛酒到底没落他肚子里,第二天江五过来转悠,一兜手就给顺走了。 这之后又过了两天,段忌尘的大小师父终于回来了。 大前辈们都聚在了重华山顶的大殿内,邵凡安跟着江五,也一起过去了。 许久未见,诸事劳顿,玄清真人下巴上的胡茬儿都长出来了,一身白衣风尘仆仆的,代华身上也带着伤,气色略显疲倦,不过两个人的精神头儿都还不错,带回来的也都是好消息。 江五和玄清真人去段掌门的书房说事情了,代华留在门外,和段忌尘说了几句话,又一转头,朝邵凡安招了招手。 邵凡安走上前去,客客气气地拱手道:“代前辈。” 代华一点儿没和他客套,上手握住他手腕,翻过来就给他号了号脉,道:“嗯,你功力尚未完全恢复?” 邵凡安没想到代华开口会提到这一茬,他内伤还没完全好,这几天就没敢打坐练功,功体目前只恢复了八成左右吧,便回道:“多谢前辈关心,应该还需些时日。” 代华点了点头,眼睛瞟向了站在一旁的段忌尘:“我不是教了你,要——” “小师父!”段忌尘当时急急忙忙地打断了,代华后半截话邵凡安就没听完,他好奇心重,后来私下里去问过段忌尘,段忌尘却只管脸红,怎么都不肯说。 接着又过去了三天,俩人的伤养好了七八成,杜南玉最后一次给他俩看了诊,便准许两人一同离开石火峰了。 这下邵凡安可算来劲头了,他在小病房里早待不住了,好好谢过杜前辈,然后扭脸就开始乐乐呵呵的收拾东西。 他随身的物件儿少,拢共就一两身换洗衣服是自己的,打上包袱往背后一背就能走。倒是段忌尘那边,里里外外整理出好几个大包裹。邵凡安倚着门框往人屋里探头一瞅,好家伙,段忌尘真不愧是金贵的世家小少爷,外住这几天,别说里衣外衫带了好几身,就连被褥枕头都让小柳给抱过来了,床边的小木柜上还摆着一大堆的瓶瓶罐罐,也不知都装的啥。小柳在那儿忙得团团转,手里的东西是越收越多。 那么多包裹,邵凡安指定不能让小孩儿一人扛啊,就一手一个给抡起来了。小柳一转头,赶紧过来拦:“邵大哥,你伤还没养利落呢——” “早没事儿了。”邵凡安拎东西的劲儿还是有的,“我这躺了好些日子,正愁没地方活络筋骨呢。” 他这边刚把包袱扛上肩,段忌尘抬手就要接过去,他攥住了没松手,还腾出只手来把段忌尘往门外牵:“你伤的是胳膊,就别添乱了,也没几步路。” 段忌尘一被牵住整个人就乖多了,跟着邵凡安身后走了一段,又想起来另一茬:“你之前住过的那间屋子,我一直让小柳打扫着呢,你回去就能住。”他顿了一顿,低头看看俩人牵在一起的手,又道,“还、还是说,你想和我住在一间——” 他这一句话还没磕巴完,邵凡安牵着他的那只手忽地一松,然后一抬手,朝不远外挥了挥。他视线移过去,一眼便看到了等在院外的宋继言。 段忌尘嘴角一下子落下去,皱着眉:“他来干什么?” “师父让他来接我的。”邵凡安回头看看段忌尘,“我师弟妹都在重华借住呢,人生地不熟的,师父他老人家现在又抽不开身,也顾不上他们,我这个做大师兄的,总不能撇下他们不管。” 段忌尘愣了愣,反应过来:“你……不住我那里?” “我没事就过去找你。”邵凡安跟哄小孩儿似的,曲着手指在段忌尘下巴上轻挠了一下,“这一趟先把你和小柳送回去。” 他俩说着话,小柳在前头走得快,宋继言往前迎了两步,和小柳搭上话。 段忌尘拧着眉头在那儿杵着,神色几经变化,终是支支吾吾地开了口:“可是,我……嗯,我忽然有点……不、不太舒服……” 他想着理应扮出几分柔弱相来,可一时间又不知如何才算柔弱,只是特意将声音放轻了些。他小声说话,邵凡安就没听清楚,但余光正好扫见宋继言抬起右手要帮小柳拿肩上的包袱。 “欸等等!”邵凡安立马蹿了过去,拦了师弟,“你这只手之前不是伤得挺重,刚养好点儿可不能乱动啊。” “好多了。”宋继言笑笑,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望向邵凡安,“不要担心。” 说完,宋继言换了只手帮小柳拿东西,小柳赶忙道谢,邵凡安在旁边瞎逗了两句贫,宋继言和小柳都笑起来。 那边仨人乐乐呵呵的,这边段忌尘已经开始隐隐生上闷气了,小脸儿紧紧一绷,鼻子不是鼻子眼儿不是眼儿的往那头挪了两步。 “——邵大哥,后山那处温泉眼,在那里泡上一泡可解乏啦。”小柳抱着鼓囊囊的包袱,好心出主意道,“到时候你可以带着这位小哥哥一起去啊,那泉水据说还有助于疗伤呢。” “这敢情好啊,这重华的温泉眼,明辰是不是念叨过好几次了,我也早有耳闻。”邵凡安高高兴兴地道,“这次难得都来了重华,得着空,一定得去见见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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