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忌尘抿抿嘴,拼命板起脸蛋儿,像是想撑起气势来,无奈脸色有些红,语气也透着几分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的意思:“邵凡安,你不许耍无赖。” 邵凡安确实是有点微醺的样子,抱着胳膊歪头靠在一旁的柜门上,眼睛半眯起来,还笑得半弯:“可不是么,你就是小狗,你是段小狗。” 段忌尘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瞪圆了看着邵凡安,眨了眨,又眨了眨。他脸一下子红得不行,往前走了一步,抬了抬手,又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最后又撤后一步,眼神飘到一边去,留下一句“你先不要睡”,然后就扭脸跑了。 他说不要睡,邵凡安合衣坐在床上,本来是没想睡的,可屋里太暖和,他酒劲儿一股脑的往上涌,困意拱得眼皮子实在撑不开,他便迷迷糊糊地歪在床柱上合上了眼。 晕晕乎乎间,也不知过去多久,他半梦半醒的,忽地察觉到有一只凉凉的手轻轻摸了摸他脸颊。 他脑子还没睡沉,可眼皮却沉得很,他一时半刻地没睁开眼,然后就感觉嘴唇上被什么软软的东西贴了上来。 他激灵一下,这回挣扎着撑开眼,眼神一聚焦,他脑子里轰得炸开了花。 “你——”他猛一下避开,这回不光彻底清醒了,酒都吓退了一半,“继言??” 宋继言一言不发地站直了身子,静静立在床边,神色隐忍。 邵凡安惊得魂都飞了,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门口忽然传来哗啦一声脆响。
第137章 邵凡安循着声儿,本能朝门口望去。门外泼了一地的水,掉落的木盆还在地上打着圈儿的转悠,一道花白的影子倏地一晃,邵凡安什么都没看清呢,段忌尘已然冲进屋里,迎头朝着宋继言击出一掌。 宋继言早有防备,登时后撤半步,闪身避过攻击。 段忌尘脸色黑得吓人,急攻而上,宋继言迎身反击,两人紧紧盯住对方动作,一招一式间,迅速打成了一团。 邵凡安太阳穴直突突,急吼吼地站起身来:“打个屁咧!” 他本想伸手拉架,刚上前一步,段忌尘刚好侧身横踢一脚,宋继言翻身躲开,俩人翻飞的衣摆糊了他满脸,他火气腾地起来了:“你俩有完没完了??” 那两人拳脚相向,明显是打得上了头。段忌尘起手掐了个字诀,身前冒出黑烟。 这是要动真格的,召狼影啊! 邵凡安怒吼:“段忌尘!你敢!” 段忌尘横眉竖目地朝他看过来,眼尾都气红了,手上还是停了动作。 宋继言抓住段忌尘这一瞬间的迟疑,从腰间抽出防身用的软刃剑,斜劈而去。 段忌尘反应很快,单手抓起板凳挡在身前,可那软刃剑剑身极韧,剑尖顺着力道往内侧弹了半寸,他一边的脸颊上顷刻间见了红痕。 “宋继言!!”邵凡安这回是真急了,上去就踹了二师弟小腿肚子一脚,“你有个轻重没有?!” 宋继言被踹得晃了下身体才站住,拎着剑的手垂下去,邵凡安这才看到他的软刃剑没脱软壳,没亮刃。 邵凡安叉着腰杵在俩人中间,左边看一眼右边看一眼,脑瓜子气得直嗡嗡。他最后转向段忌尘,目光在对方脸颊上停了片刻,确认脸上红是红了,好像还有些肿,但幸好没见伤口。 他收回视线,对段忌尘道:“你出去一下。” “我出去?”段忌尘显而易见是气得不轻,嘴唇都有点儿抖,“那他呢??” 邵凡安眉头皱起来:“你先出去。” 段忌尘胸口大起大伏了两下,看着邵凡安咬咬下唇,又恶狠狠地往他身后瞪了一眼,带着火气儿摔门走了。 邵凡安转过脸来,看了宋继言一眼,然后把刚才被祸祸得东倒西歪的椅子扶起来,长腿一伸,抱着胳膊往上头一坐。 宋继言脚下挪了半步,他立刻道:“你别动,就站那里。” 宋继言眼皮垂下去,脸也垂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宋继言,你自己说,你怎么回事?”邵凡安本来是被酒意醺得迷迷瞪瞪的,脑子沉得很,结果被师弟这猛一下的吓了个半死,然后又被打起来的俩人搅得鸡飞狗跳的,他现在脑仁都涨着疼。 宋继言站在那里不说话。 邵凡安看他这幅样子就想起他刚上山那会儿了,不爱说话,但心事很重。邵凡安顿了顿,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又道:“宋继言,你现在不肯说,以后干脆什么话都不要再和我说了。” 宋继言又静了半晌,抬起眼,忽地提起另一件事:“大师兄,那两年里……段忌尘的确用传音炉发过很多口信儿过来,都是给你的,我看到了,但是没有告诉你。”他眼底里似乎有什么情绪涌动着,“你当年说过,你不喜欢他,你不想再见到他,你是在说谎吗?” 这话一出,邵凡安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词穷。 他那时说的不是谎话,可他不知要如何告诉自己师弟,世事无常,人在变,人的心境也是随时在变的,不论结果如何,都是他的个人选择,宋继言在这件事上于情于理都不该瞒着他。 宋继言问他:“你可还记得那位李姑娘吗?” 这一句问得突然,邵凡安听得一时怔住。宋继言观他神色:“你不记得了,大师兄,这才过去六年,你已经不记得她了。” 六年……六年前,姓李的姑娘…… 邵凡安紧着琢磨,脑海里倏然闪过一张脸。他想起来了,是山下裁缝铺李老板家的女儿! 他一下子明白过来,宋继言为何忽然提到人家姑娘了。 他十六岁那年下山给师弟妹们赚伙食费,一开始也没跑太远,就在山下的福云镇里做做短工。他那会儿岁数虽然小,但脑子活泛,干活也利落,在镇上的裁缝铺里断断续续帮过半年的忙,裁缝铺的李老板对他赞不绝口的。后来他岁数大了些,赚钱的门路也多了,就不再做短工了,而是四处跑,有时候会在几个镇子里往来奔波的,做做走货生意,也给李老板供过稀罕布匹。 那李老板家有位闺女,不光长得貌美,人还能干,把她爹的店铺生意打理得有条有理的。可惜人太漂亮也不太好,有时候会吸引些街痞子上门骚扰。邵凡安和李姑娘也算相熟,也会拳脚功夫,就不止一次的帮过忙。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着,没过两年,那李姑娘自己登山门来了,说是要提亲,提自己的亲。 邵凡安那年才一十九,平时再机灵,遇见这场面也是懵了的,那李姑娘和他同岁,人敞亮得很,笑着问他愿不愿意去做上门女婿。那时师父不在山上,就三个师弟妹躲在门后偷偷地瞧。 他后来自然是红着脸给回绝了,李姑娘没再说什么,怎么上的山,就又怎么回去了。 那天之后,有好一阵子宋继言都特别黏他,跟前跟后的,他估摸着小孩儿是怕被丢下了,就说了句话哄人家。 “你说你哪儿也不去,谁也不喜欢,你说你永远都是青霄的大师兄。”宋继言一字一句地慢慢说,“当年是李姑娘,现在是段忌尘,段忌尘……不能是另一个李姑娘吗?” 邵凡安站起身来,和师弟对视了半晌,道:“不论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是青霄的大师兄,这件事毋庸置疑。” “为什么……”宋继言脸上闪过一丝苦楚,“为什么是他,我……” “继言。”邵凡安把声音沉下去,“你做了错事,还打伤了段忌尘,我罚你去祖师庙跪祖师牌位,面壁思过。” 宋继言倏地扬起头:“我——” “师兄的话,你是不是不听了?”邵凡安攥了攥拳,他知道宋继言想说什么,但不能说。 宋继言神色痛苦地闭了闭眼,声音渐渐平复下来:“……是,大师兄。” 言毕,他转身离开。 邵凡安缓缓呼出口气,看着师弟推开门走出屋。出去的时候他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还稍稍往左边偏了下头,然后才朝着山顶的方向走去。 邵凡安察觉到他这个小动作,便也走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结果这一看又是一愣。 段忌尘一身华服乱糟糟皱巴巴的,一点儿小少爷的贵气样儿都没了,头发也乱着,正抱着膝盖坐在门口左侧的台阶上。 邵凡安这露头一看,他也气哼哼地看了回来,眼睛气红了一圈儿,脸颊上也红肿着一小块儿,整个人看着又狼狈又委屈的,心里有气儿,还没地方发。
第138章 邵凡安本来心情还有些复杂来着,这会儿冷不丁看到段忌尘一副失魂落魄的小模样,心里顿时一忽悠。 可能是段忌尘那样子透着一股惨兮兮的气恼,他到底没忍住笑,特意凑过去,蹲到人家身旁,还非得探着脖子瞅人家脸:“段忌尘,你跟这儿干嘛呢?” 段忌尘腾地一下站起身,低头看看他,又一板脸,二话不说,抬脚跑了。 邵凡安以为段忌尘被气跑了,自个儿刚蹲下身又站起来,起来的那一下子酒劲儿就有点冲脑门,他缓了缓,想着有什么事也明儿个天亮再哄吧,就转身回了屋。结果他前脚一进屋,后脚段忌尘又杀了个回马枪。 段忌尘手里端着盆水,气呼呼地跟进屋,把盆往桌上一撂,又拿了帕子哗啦啦一沾水,然后不等邵凡安有所反应,就拿湿帕子糊上了他的脸。 “唔。”那水应该是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冰冰凉,邵凡安人都懵了,跌坐在床边上,让段忌尘在脸上瞎胡噜了好几把。 关键段忌尘不光给他擦脸啊,还可着劲儿给他擦嘴。 “好了好了。”邵凡安把他的手扒拉开了,自己就着湿帕子好好搓了把脸,然后看了他一眼,起身去水盆里投了把帕子,过遍水再拧干了,又往他身前站了站,“你脸侧过来,我看看肿了没有。” 段忌尘气得跟什么似的,倒还听话,绷着小脸儿还是把伤到的地方露了出来。邵凡安抬着他下巴尖儿仔细看了看,脸颊确实有些肿,但肿得不严重。他把蘸了凉水的湿帕子敷到伤处,嘱咐道:“回去拿凉水敷一敷,睡一觉明天应该就能消肿。” “邵凡安。”段忌尘梗着脖子杵在那儿,杵了半天才开口,说话口吻还颇为严肃,“我很生气。” 邵凡安下意识想笑,忍住了,心说我看出来了,你连头发丝儿都在生气呢。 他想了想,道:“继言打了你是他不对,我代他向你道歉,我也罚他去面壁思过了。” “我不是气这个!要不是你拦着,就凭他的身手,哪儿有本事能伤得到我!”段忌尘胸口起起伏伏的,眼睛瞪过来,眼尾挑得高高的,一开始看着还是挺凶的,“他、他亲你……他凭什么亲你!!还趁你睡着了偷偷地亲!他这人……好生不要脸!品行不端!他若不是你同门师弟,有你护着,我定然——” 段忌尘越说越气恼,想说“定然揍得他满地找牙”,话刚出口,自己却是噎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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