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安扬手打翻了宫人手中的托盘,补汤洒落一地,辰安身上散发出的怒意让宫人立时跪了下去,连声求饶。 辰安打断宫人的讨饶声,喝道:“你们就是这样规劝主子的,明知秋澜小姐大病一场,正是需要大补的时候,却由着主子乱来。再有下次,哼……” 辰安说完,没再看地上伏跪着的宫人,迈步离去。 将那掺了料的补汤打翻是辰安最终的目的,既然没让秋澜喝下去,那这汤再留下去便是祸患,不如毁了干净。 只是毁了他一盘好棋,而毁棋之人正是他最在意的人。一想到方才从窗外看到的两人之间的柔情蜜意,辰安只觉胃中更烧得疼了。 他心中浓烈的杀意再也压不住...... ...... 只是辰安还未来得及第二次下手,秋澜就离开了广阳殿,是南宫皇帝亲自吩咐人送回的楚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楚家幼女楚秋澜聪敏慧黠,秀外慧中。朕甚喜之,特封县主,封号昌颐,封地五顷,食邑千户。钦此。”宫人宣读完圣旨,楚家众人皆伏地叩首,言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人将圣旨交给秋澜,虚扶着引她起身,而后对宣威将军楚宏义说:“楚将军,那日洛宁长公主入宫偶遇秋澜小姐,甚是喜爱,便邀秋澜小姐去公主府小住了几日。这几日里,长公主对秋澜小姐更是喜欢得不行,本想收秋澜小姐为义女,还是陛下告诉长公主秋澜小姐是楚家唯一的女郎,就是陛下也不好朝您开口将秋澜小姐过到长公主名下,这才封了个县主才作罢。” 宫人解释了这一通,才是将这几日秋澜为何未归府以及今日册封一事说清楚。 楚家知晓内幕的几人自是心中有数,却也不敢多言,陛下摆明了要为秋澜撑腰,连洛宁长公主都扯了进来。不论这几日秋澜是否真的在公主府中,也没人会去质疑,皆因洛宁长公主的身份太过特殊。 传旨的是跟在南宫皇帝身边多年的南公公,他是自小与南宫皇帝一同长大的,因此年纪也不小了,这一步一喘的还来楚家传了个旨。待南公公说完,楚宏义连忙让人扶住南公公,“辛苦南公公走这一趟。”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锦囊放在南公公手中,“我这侄女让陛下和公公费心,倒也是她有造化得了长公主的青眼,这才忝居县主之位。” 南公公看了一眼秋澜,而后对楚宏义道:“秋澜小姐慧质兰心,贵人们都对她青眼有加。听闻秋澜小姐及笄礼快到了?” “公公竟也知晓这不足挂齿之事?”楚宏义谦然道。 南公公摇头,“非也非也,如今秋澜小姐已是陛下亲封的昌颐县主,有食邑在身,她的及笄礼可是个不小的事,到时洛宁长公主也会来。” 本来还面带笑意的楚宏义再一次听到洛宁长公主的名号时,脸上几乎是挂不住笑了。万不知幽居公主府多年的洛宁长公主竟会来参加秋澜的及笄礼,“公公莫不是在取笑老夫?” “这是长公主亲口说的。”南公公一锤定音,将楚宏义最后抱有的一丝侥幸都磨灭了。 他已记不清他有多少年没见过洛宁——那个跟在他身后唤他“宏义哥哥”的小女孩……
第二十四章 往事(一) 一直到将南公公送走,楚宏义都还没从洛宁长公主即将驾临楚家的消息中走出来。 他与南宫皇帝、洛宁长公主是打小的情谊,却在岁月的漫漫长河中越走越远。 一个是不受宠的皇子,一个是没落的世家子弟,却在太学里与天朝中最受宠的帝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一叶知秋,被秋风染黄了的树叶从枝头摇晃而下,落在树下闭目养神的少年头上。 小男孩拿着一根野草晃晃悠悠的靠近少年,那小心翼翼的神情既怕惊醒了梦中人,眉眼间却又有掩饰不住的捉狭。 野草不失所望的碰到了少年的脸,细细密密的痒意让少年本来平静的神情泛起了几丝不愉。还未睁眼便先抬手拂过,指尖在碰到野草时,不悦的睁开了眼,闯入眼帘的人让他升腾而起的怒火瞬间熄了下去。 “宏义,又调皮了。”话语间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宠溺。 小男孩正是幼时的楚宏义,少年便是还是皇子时的南宫皇帝。楚宏义是先皇为南宫皇帝挑选的伴读,进宫时还是个糯米团子,能吃能睡,天真得似乎没有任何烦恼。 南宫皇帝的母妃去得早,身份也低微,只是一介宫女。她进宫时,母家已经没人了。先皇为所有皇子挑选伴读,几乎都是从皇子的母族中挑选。而那时的南宫皇帝是先皇的第六子,六殿下南宫扶裕没有母族,先皇便做主从没落的世家里挑选了个孩子入宫。孩子太小,说是伴读,倒是六殿下照顾他更多。 “六殿下怎么又在这里睡着了,谷先生正找你呢。”楚宏义将人吵醒了也不怕人生气,懵懵懂懂的将来意说明。 南宫扶裕抬手揉了揉楚宏义的头,轻笑道:“知道了,难为你能找到这地儿来。” 楚宏义站起身叉着腰朗声说:“六殿下在哪儿我都能找到。”说着调皮的眨了眨眼,“因为我是天下间最了解六殿下的人了。” 南宫扶裕闻言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的灰尘,闻言笑意更甚,拉起楚宏义的手引着他走出这阴冷的宫殿。远去的声音中,能听得少年无奈的哄道:“是是是,我们小宏义是天下间最懂我的人了。” 谷先生虽然只是太学里的一位普通教习,却博闻多识,他也是这太学中与六殿下南宫扶裕最亲近之人。南宫扶裕在太学里这些年,多亏了谷先生才没有虚度光阴,文治武功样样拔尖。但因着他的身份,一直藏拙,免得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先生,您找我?”南宫扶裕给了楚宏义一块糖让他在外面等着,而后自己进了谷先生的书屋。 谷先生从书页上移开视线,看向身姿挺拔立于屋中的南宫扶裕,眸中的满意之色挡也挡不住。谷先生起身,引着南宫扶裕在一旁的几案前坐下,亲自给他倒了热茶,“找你来是有些事想问你。” “先生请讲。”南宫扶裕说完抿了口茶,视线却没离开谷先生的身上。 “你已到了入朝的年纪,你是如何打算的?”谷先生斟酌着问了出来。 南宫扶裕苦笑道:“我如何打算都得看父皇的意思,他......大概事务繁忙,无暇过问这些小事。” 谷先生闻言,叹道:“殿下不必自馁,您有惊世之才,总有一天会被人看到。老夫的意思,到如今,您也不必再藏拙,要让你的才能慢慢的被陛下看见。” 见南宫扶裕面露疑惑之色,谷先生继续说了下去,“现如今大皇子和三皇子正斗得厉害,连陛下也烦心不已。最近大皇子和三皇子在征兵与屯田上产生了极大的分歧,您只需解了陛下的燃眉之急,便算是在陛下面前露了脸了,余下的事便简单多了。” 南宫扶裕思索了片刻,对谷先生拱手道:“多谢先生提点。” “我总是希望殿下好的。”谷先生抬手拍了拍南宫扶裕的肩语重心长的说,“殿下,余下的路您一个人要好生走下去,老夫只能陪殿下这一程了。” 按谷先生的年纪早就应该回乡荣养,却因南宫扶裕多留了几年,这些南宫扶裕心里都清楚,因此他并没有出言挽留谷先生,而是走到谷先生身前跪下,郑重的给谷先生磕了一个头,“扶裕多谢先生这些年的教导,扶裕往后一定承先生之志——为国为民,宁邦固本。” 谷先生倾身将南宫扶裕扶起,仔仔细细的将他这关门弟子打量了一遍而后背过身不再看他,“走吧,明日出城,别送。” 这是谷先生对南宫扶裕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应了声“是”,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谷先生才迈步离去。 这不是南宫扶裕第一次经历离别,上一次是死别,这一次是生离。一次是赐予他生命的母亲,一次是授予他立世之能的先生。 南宫扶裕一直以为自己的内心已不会因为这些事而有所波动,心却像又一次被撕开丢了些东西,再次缝合却又是再添了一道伤疤,永远都无法愈合。 好在他身边还有个楚宏义,能让他在这冰冷的宫中,感受几分来之不易的温情。楚宏义年纪虽不大,但在宫中待了这些年,尤其是跟着南宫扶裕自保的本事还是学了不少。 南宫扶裕带着楚宏义悄悄醉了一场,第二天醒来他便拿着他熬夜写好的章程第一次主动去寻了他的父皇。 南宫扶裕解了皇帝的燃眉之急,也成功的在皇帝面前露了脸。 南宫扶裕从宣政殿出来的时候一路疾行,到宫门处又换了马匹,策马狂奔,直到城门口,那里已是空无一人。他孤身站在城门之上,瞧见的是远去的车马。他伸手捂住胸口,那里似乎又空了一块。他望着那快要瞧不见的车马,闷声在心里说了一句,“先生,扶裕一定不负所望。” …… 南宫扶裕回到自己的寝殿时,不像从前那般,面对的是冰冷的宫殿,现在迎接他的是热腾腾的烟火气。他远远听到声音,就知道是洛宁来了。 洛宁同南宫扶裕一样生母早逝,但境遇却不大相似。洛宁的生母出生高门,是皇帝的宠妃,且洛宁是皇帝唯一的女儿,甚得陛下宠爱。他与洛宁本来是完全无交集的两人,却因为一块桂花糕而结缘。 南宫扶裕幼时得罪三皇子被罚两日不得进食,是洛宁的一块桂花糕救了他,让他不至于无声的死在那个冬日里。 多年后在太学再度相遇,她还是那个被宠到极致的洛宁公主,他依旧是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六皇子。但她的境遇似乎比他好不了多少...... “她可是陛下的掌中之宝,可不敢与她多言,免得冲撞到了,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就是就是,还是离她远些罢......” “话说......” ...... 南宫扶裕方入书舍就听见几位世家小姐在哪儿低声说着话,也是他耳力好,一子不落的都听了进去。 他早就听说洛宁公主要入太学,只是不知道竟来得如此之快,他只是这几日都在谷先生那儿研究古籍,没想到人就来了。 南宫扶裕一向有自知之明,虽说他对他这皇妹心存感激,但却从未有过攀附之心,因此这些年只是默默的关注着她,知道她过得好便罢了。但,在这几位世家小姐的话语中,他隐约觉得她的境遇与他所了解的似乎有些出入。 南宫扶裕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好便没在多想,因着教习已经走进来了。一堂课转眼便结束,楚宏义进来帮南宫扶裕一同收拾着书本,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到他们,他低声对南宫扶裕说道:“殿下,您见过洛宁公主吗?” 南宫扶裕手里动作不停,轻点了点头,“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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