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这边关军的人和事我就对你熟悉。”云梦泽端起酒杯,小呷了一口,“再说,我说你的事,也是想让秦王殿下对你亲近一点,你好青云直上路初通。” 燕琼轻哼一声,“他现在岂止是对我亲近一点,简直就是狗皮膏药一样黏黏糊糊,甩都甩不掉!” 一听这话,云梦泽惊得被酒呛到,“咳咳咳……什么意思啊?” 燕琼瞥了他一眼,道:“从听了你说书那日起,他便是日日来营中守我,又是送礼又是好言,为的就是看我面具下一张脸。我就纳闷了,你到底说了些什么玩意,能让他如此坚持不懈?” 对方这语气颇为无奈,倒是把云梦泽逗乐了。刹那间他大笑起来,笑声惊得小院里杨树梢上的小雀都飞走了。可他这一笑,燕琼更是气愤,“我跟你说正事呢!” “好好好,燕将军,咱们说正事。”清了清嗓子,云梦泽正襟危坐,他朗声答到:“云某呢,听燕将军您的话,在秦王殿下来此游玩之时将边关军的佳传说与他听,好让秦王殿下对边关将士不有偏见。我呢,确实老老实实说了边关军的事。你看这封狼军团是边关军最强的一支,你又是骁勇善战深得民心,我说你几句好话也没得错吧?” “问题是他现在要看我的脸!”和云梦泽这老滑头说话燕琼得提起十二分的劲儿,“肯定是你教唆的!” 云梦泽赶紧否认,“我自己都不知道你真面目,怎敢教唆秦王殿下?” 燕琼不屑一哼,“就你那鬼把戏,我刚来满城的时候你就变着法想摘我的面具。自己不得逞,倒是糊弄起小孩子来纠缠我了!” 被燕琼点破自己那点小九九,云梦泽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我怎么就是糊弄小孩了,那秦王殿下也不小了。他要是非对你感兴趣,我能拦着吗,我拦得住吗?” 再说,秦王愿意与你交好,这是好事。别告诉我你派人跟踪秦王殿下,熟悉他的喜好行程,还费尽心思让我引他入我这茶铺子听书,只是为了好玩而已。大好升官发财的机会,你得好好把握! 这说话的行家胡扯起来简直是忒不要脸面,瞎话出口都不眨巴眼睛。燕琼义正言辞:“那我是想让秦王殿下对边关的态度有所改观,而且他才十七岁,小孩子心思单纯性子又率真,若是被虞訾那厮巧言谄媚迷了心智,还怎么做这河西节度使。” 云梦泽眉毛一挑,戏谑到:“你倒是对秦王上心。” “我是对边关军还有满城百姓上心。” “行行行,你是英勇威武的战神将军,官家晓得你的忠心和情义。”云梦泽拍了拍燕琼的胸脯,“不是我说你,老是带着面具也怪引人注目的,你还怨人家小孩追着你跑。” 燕琼立刻严声纠正道:“是秦王殿下,而且我没怨他,我怨的是你。” “得嘞,都是云某的错。”云梦泽咧咧嘴,心里却嘀咕着:也不知道方才是谁嫌弃人家单纯率真。 无奈叹气,燕琼沉声道:“不是我不由着秦王殿下的性子,可是任性妄为是他应当做的吗?年纪轻轻不思进取只得被你这样的江湖骗子忽悠,这是他身为节度使应当做的吗?!!” “哎,我怎么感觉你是拐着弯骂我呢?”云梦泽对燕琼这气愤填膺的样子很是不以为然,“你有本事去秦王面前发飙啊,跟我一个开茶铺子的置什么气?” 燕琼立刻甩给他一记刀眼,云梦泽摆摆手,说:“得嘞得嘞,是我错了!当你燕琼的好朋友可真不划算,帮你做事还得被你埋怨。”整了整衣襟,云梦泽道:“下回秦王殿下再来,我给你圆回去。” “还有下次?”燕琼眯眼问到。 云梦泽当真是被自己这好朋友磨得没了脾气,拱手作揖高声道:“我的燕大将军啊,算我求您了,您就饶了我吧!我都说给你圆回去了你还想怎样啊?” “不准有下次!” “行行行,下次秦王殿下来,我就说燕将军说了,不能和殿下说话。” “云梦泽!” “哎呦,我得去如厕。”捂住肚子,云梦泽佯装肚子疼,“小琼儿,招待不周,改日再聊啊!娘子,送客!” “哎!” 燕琼想拦住云梦泽,却被云娘挡住了去路。云娘福了一下身子,道:“恭送将军。” 这么一来,燕琼也不好再说什么。他行礼告辞,回去的路上却又犯了愁——按照这几日梁玉璟的行程,这人肯定在军营等着自己回去。 果然,他一进边关军的大门,就见着梁玉璟正和萧文宇说着什么。 见燕琼回来,萧文宇赶紧行礼道:“燕将军。” 梁玉璟闻言回过头,见是燕琼,便露出笑容,“燕将军你回来了!” 心里打了个颤,可燕琼还是恭敬道:“见过秦王殿下。” “诶,你我之间无需多礼。” 萧文宇见此,自知不该再留,便借口要去看战马养的如何离开了。 等留下他们两人,梁玉璟就把手中的酒坛在燕琼面前晃了晃,“给!” 燕琼接过酒坛,打开封盖闻了一下,他不禁睁大眼睛——琼花露?!! 见燕琼露出惊讶的表情,梁玉璟就十分得意。他把手被在身后,悠声道:“我听萧校尉说,你最喜欢的酒就是这琼花露,只是琼花只在扬州多,西北无他。于是本王就请南行的商客带了几坛回来送你。” “承蒙殿下厚爱,琼感激不尽。” “哎,一坛琼花露而已。”梁玉璟笑道,“不过本王给你送了这么多新鲜物件,你总得还本王点东西吧?” 果然又是想摘自己的面具,燕琼无奈叹息,像之前几次一样说了句“恕难从命”。 这几日梁玉璟听他这句“恕难从命”耳朵都磨出了茧子,今次再听倒不如当初那般生气。他只是瘪瘪嘴,扬起下巴说到:“不愿意应本王就算了。” 不过你也真是自恋,喜欢的事物也总是沾着自己。琼花只生在扬州,你一个打小在西北军营长大的人非好这口琼花露,不是自己为难自己吗? “殿下所言甚是,不过臣从不饮烈酒,也就这琼花露清淡一点。”燕琼应到,“而且臣的琼字,并非是扬州的琼花。” 梁玉璟一愣,“那是什么?” 燕琼笑笑,“是寂寂昙花半夜开,月下美人婀娜来。” 家严与家慈感情深厚,家慈颇爱昙花,家严便为她种了一株。我便是在昙花盛开的夜晚出生的,所以取了琼字。 “原来是月下美人的琼,不是惊艳扬州的琼。”梁玉璟笑笑,“只是昙花一现太过短暂,取这意思虽是风雅,却有些凄凉了。” “秦王殿下学识渊博,自然比我想得深些。” 他这么一说,梁玉璟又有点不开心——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学识渊博,搞得你很了解我似的。 不过无论梁玉璟再怎么闹脾气,他也只得灰头土脸地回到府中。杜若一看他家殿下这唉声叹气的模样,便知晓殿下这次肯定又没能看到燕琼的脸。 “殿下,您要是真想知道燕琼长什么模样,直接下令让他摘了面具不就好了!” “强人所难非君子所谓。”燕琼说,“更何况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先家长者留下的训诫,我身为官家子弟,怎么能做无礼之事呢?” 杜若咧咧嘴,心想:行呗,咱家九殿下要面子的。我这做奴婢的能怎么办啊,帮着九殿下想办法呗。 于是第二日燕琼一到边关军营大门口,就见着杜若在等候。燕琼这心里直犯嘀咕:敢情秦王殿下终于放弃了?不对若秦王殿下真的不再纠结此事,又何必叫自己的近侍前来? 可心里怎么疑惑,面子上该到的礼节还是不能少。“杜中侍今日前来,可是秦王殿下有事相告?” 杜若躬身行礼,道:“我今日前来,并非秦王殿下的命令,而是特地请燕将军一谈。” “哦?”燕琼不禁打量起杜若,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能有什么相谈?不过对方怎么说也是秦王身边的亲信,还是不要得罪的好。“那便随我去帐中吧,请。” “多谢将军。” 入了帐中,燕琼先是给杜若倒了一杯水,“军中不比宅邸,没有好茶招待杜中侍,还请见谅。” “将军客气。”杜若接过杯子,道:“将军如此有礼,那杜某也不跟将军绕弯子了,我今日是为秦王殿下而来。” 将军近来可否觉得九殿下有点太喜欢往您这跑了? 一听这个,燕琼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九殿下体恤将士,愿意与军中人亲近,吾等皆是感恩戴德。只是军中怎么说也都是草莽之人,难免会有冲撞殿下的时候,还请杜中侍转告殿下,不必日日前来。” “我一个做下人的,哪里能做的了九殿下的主意?”杜若谈了口气,“以鄙人的身份,着实不应该跟将军您在背后妄论九殿下,但离开帝京的时候,太后特地给杜若下了命令,切不可让九殿下荒废了正事。” 九殿下待人真诚亲近,还望燕将军能辅佐一二,也好让殿下能一展宏图,为满城百姓多做福事。 话已至此,燕琼也不好再装糊涂。他垂下眼眸,认真考虑了一下,然后对杜若说到:“秦王有德,吾为将者,自是倍感欣喜。还请杜中侍放心,琼定当直身以谏,好好辅佐秦王。” 得燕琼承诺,杜若这心里的石头才算是放下,他起身对燕琼作了揖,道:“燕将军忠心耿耿,鄙人好生敬佩。今日叨扰,秦王殿下还吩咐了吾事情做,就此告别。” “杜中侍慢走。” 等杜若离开,萧文宇进到营帐之中。他见燕琼负手而立,便问:“可是秦王有什么命令?” 燕琼摇摇头,说:“这个秦王比我想的要单纯直率的多。” 萧文宇闻言,也应和到:“是啊,本以为他身为皇家子嗣,从帝京跋山涉水而来,肯定多有怨念。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倒不觉得秦王殿下有多娇生惯养,对兵士百姓,也是亲切温和。” “少年郎儿,总是有点稚气未脱,少了许多大人的事故。”燕琼说,“不过他要是想成为一位治国有方的君王,要走的路还很是遥远和艰难呢。” 此言一出,萧文宇不禁打了个激灵——一位治国有方的君王?!! “将军,您的意思是……” “嘘——”燕琼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不要声张。萧文宇便立刻会了意,微微欠身,小声回到:“属下明白。” 燕琼点点头,而后长声叹息——虽说秦王殿下老缠着他的事情并非是他设计,可事情缘由皆是他,就算是他早已谋划好,想与梁玉璟亲近,也不是这么个亲近法。 他确实应该想个办法让梁玉璟放弃黏着他。 相比之下,某个率真烂漫的少年可没燕副守捉这么多心眼子——只不过休息了一日,梁玉璟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起来。他出门前还想:说不定自己这几日辛苦,燕琼一感动,今日就摘了那面具以真面目示人?可一到燕琼的营帐,看见对方那脸上雷打不动风吹不掉的寒铁面具,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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